……


    屋內的氣氛顯然有些怪異,莫清娩稍稍一愣,看著武成乾專注於字帖,她心頭卻有些疑惑。


    既然此事與徐平有關,那為何不前去驛館拿人?刺殺朝廷重臣,這樣的行徑為列國所不齒,也為列國權貴所忌憚。


    任何事情都有它的規矩,遊戲有遊戲的玩法,憑借於此,眾人才能克製己身,否則豈不亂套……


    思慮片刻,她放下墨硯柔聲問道:“殿下,既然你推斷是徐平做的,為何不派兵拿人?”


    聽聞此言,武成乾微微搖頭,而後將筆置於木架之上。“我下帖邀請他來大都本就有此打算……


    黃元舟,一個搖唇鼓舌的諂諛之輩。苟且於廟堂之上,禍害於鄉野之間。


    清娩,宇文蕭投靠大周,此等行事必為人所防範。要想安心的用他,或是以重利許之,或是以恩情縛之。


    他出身不凡,難憑小利而動其心誌,施恩於他便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選擇。要想馬兒跑,你得給馬兒吃草……


    借徐平的手除掉黃元舟是好事,利人利己,何樂而不為。”


    話到此處,莫清娩卻有些擔心。“既然如此,我朝豈不是多了一位勁敵。宇文蕭在同輩之中頗有名聲,論及兵法韜略也深得其父真傳。


    殿下,我朝與大周世代血仇,留此大敵豈非不智?


    況且長公主的賜婚宴,您邀他前來,這不是打陛下的臉嗎?”


    “替我更衣!”武成乾戴上頂冠,緩緩站起身來。“康州宇文氏三代忠良,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做事得講良心。


    清娩,宇文將軍戍邊多年,為我朝立下過汗馬功勞,這是咱們武家欠下的賬,要還……”


    換上朝服,武成乾深吸口氣,緩步離開了書房。“奸佞,朝堂舞,忠良……塞外寒呐。”


    寒冬晌午,日頭雖明,卻依舊透著幾分清冷。些許微光被寒霜包裹,失了往日的暖意。


    皇城的宮牆顯得愈發冷峻森嚴,朱漆凝著寒霜,牆頭上殘雪未消,被風一吹,簌簌而落。


    宮門前,值守侍衛身著厚重鎧甲,裹著毛氈披風,仍難禦徹骨寒意,唿出的氣息瞬間化作團團白霧,在眼前繚繞不散。“參見太子殿下!”


    “起身吧!諸位,辛苦了……”武成乾一襲玄色繡金蟒袍,袍上掛著些許冬潤,失了往日的光澤。


    “謝殿下!”


    看了眼額頭上的匾額,武成乾身姿挺拔,步伐匆匆且沉穩,踏在積雪石板路上發出輕微的咯吱聲響。


    寒風撩起袍角,他卻渾然不覺,眉間隱憂凝霜,深邃眼眸仿若幽潭覆冰,徑直朝著宣康殿而去。


    大殿內,炭火正紅,卻暖不透滿屋凝滯的氣氛。


    元景帝身著明黃常服,袍上五爪金龍張牙舞爪,似在怒叱這擾攘之局。他端坐於盤龍雕花椅,麵龐冷峻,眼底的怒意早就灼灼燃起。


    武成乾大步入內,跪地行禮。“兒臣參見陛下。”


    四周無聲,唯餘爐中炭火偶爾發出些許輕響。


    良久過去,元景帝抬眸,眼中的怒意絲毫沒有掩飾。“你好大的膽子!是誰讓你擅自做主?


    咱們太子殿下可真是威風赫赫,派人叫停巡防營和皇城司,還敢擅開城門,你眼中可還有朕,還有這祖宗規矩、朝堂法紀?”


    “兒臣還請陛下息怒。”武成乾雖心頭一凝,麵上卻沉靜如水。他再次叩首,語調不卑不亢。“兒臣自知此舉犯了大忌,可當下形勢,迫不得已。


    如今的大都城中因黃元舟遇刺,仿若驚弓之鳥,以至市麵慘淡,街巷死寂,商鋪皆閉。


    昔日繁華不再,百姓門窗緊掩,唯聞巡防甲士腳步聲,如寒夜鬼祟,惶恐之氣彌漫。但行如此,他國觀之隻當我朝疲敝、內亂頻生,大國之氣度蕩然無存。”


    “簡直荒唐!!”元景帝猛拍案幾,連帶著奏章紛紛震落。“黃元舟乃當朝右相,賜婚宴前夕遭此毒手,不嚴加徹查,怎平百官之憤,穩朝堂根基?


    你倒好,先斬後奏,你眼裏還有朕這個皇帝嗎?”


    聞言,武成乾撣了撣衣袍,繼而緩緩站起身來。他眉頭一緊,抬手作揖,目光直視皇帝。“陛下明鑒,兒臣豈敢罔顧國法。


    明日便是賜婚宴,此乃向列國展我朝風華、揚陛下君威之盛典,如因慌亂失了分寸,恰中那幕後奸計,讓他國小覷、嗤笑。


    兒臣傳令,意在速歸太平表象,再遣精銳暗處尋蹤,定有所斬獲。”話到此處,他稍頓,緩口氣,舌尖輕舔幹裂的嘴唇。“陛下聖明,當務之急是重現繁華。


    兒臣已囑國禮監,紅綢錦緞繡祥瑞,暖燈高懸驅寒意,扮靚街巷。尚膳監搜羅珍饈,煙火騰騰,烹出滿桌盛景。內府細檢陳設,金玉璀璨,盡顯奢華。


    禁衛協同皇城司護城查案,便可內外兼顧,保萬無一失。黃相泉下有知,定不願因己之難,毀國大典,陷朝於不義。”


    “真是能說會道。事情你都辦了,還入宮來見朕做甚?”元景帝負手踱步,龍靴踏地,聲似悶雷。“朕這皇帝要不要立刻禪讓給你?好讓你太子殿下來坐坐龍椅,理理朝政?”


    “陛下慎言。”武成乾屈膝跪地,衣擺鋪散。“黃元舟之事兒臣會親自督辦,寸步不離。


    列國賓客已至,現如今,賜婚宴才是重中之重,陛下不可因小失大。更當借此而揚我大國風範,震懾四方宵小。”


    聽聞此言,元景帝凝視許久,屋內唯炭火灼灼、唿吸可聞。


    半炷香後,他長歎一口氣。“你如此僭越,眼裏可還有朕?可還有你的父皇?”


    “陛下,國事家事不可混淆,兒臣一心為我朝計,不敢有絲毫懈怠。


    陛下既為君,亦為父,兒臣自是心懷敬仰。然,國事為重,君臣之情為輕,父子之情亦為輕,兒臣豈敢因私情而廢公。


    陛下明鑒,兒臣俯首以待……”武成乾雙手交疊,俯身叩首,再不多言半句。


    “哎!”元景帝揉了揉眉心,最終還是將之攙扶起身。“罷了,罷了!就依你。


    乾兒,你是太子,父皇是帝君……父皇不會想列國君者那般忌憚後繼之人,但你凡事要與父皇商議,要有分寸。


    明白嗎?“


    “兒臣謝父皇信任,定殫精竭慮,不負聖望。”


    “迴去吧……”


    “兒臣告退。”武成乾躬身施禮,緩退著步出大殿。


    待其走遠,元景帝一把將桌案掀翻,臉上怒意勃發,心中暗恨不絕。“你就那麽迫不及待嗎?你就那麽想上位?


    皇位是朕的……是朕的!誰也休想從朕手中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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