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瀾在夢中陡然跌落,交錯的失重感讓她猛地一顫,緊跟著在現實中驚醒。坐起來定了定神,她一轉頭,看到旁邊緊張等待的小童。

    “蕭經理,有人找。”小童連忙遞上名片。

    蕭瀾接過來一看,整個人瞬間比抹了清涼油還清醒,抓著外套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迴頭問,“人在哪?”

    小童隻來得及目送蕭瀾風一般的背影,“在小會議室。”

    小會議室的房門半掩,蕭瀾今天穿的鞋鞋跟不高,她跑到門口也沒停,衝進會議室才刹住腳步,故作鎮定地往身穿西裝、正抿著茶喝的人跟前湊。

    “迴來了?”蕭瀾視線往旁邊一掃,他身後露出行李箱的拉杆,看來是一迴來就到公司來找她了。心裏頓時既驚又喜,原來陸亭北會這麽想念她啊。

    陸亭北撩了下眼皮,沒搭腔。

    蕭瀾沒意識到他情緒不對,坐去他旁邊,笑問,“怎麽忽然來公司了?”

    “我不能來?”他淡聲反問。

    蕭瀾察覺出什麽,不由低聲,“你怎麽了?”

    陸亭北放下茶杯,視線終於完完整整地落在她臉上。蕭瀾今天化了淡妝,長卷發有種散漫的淩亂,顯得隨意自然,耳朵上戴了一對紅玉石耳墜,襯得她的臉更為吹彈可破。真奇怪,見了她以後,他的氣就消了一半。

    “睡得香嗎?”他問。

    “還好吧,”蕭瀾往後捋了下頭發,笑著迴答,“應該挺沉,否則不會連你來了我都不知道。”

    陸亭北不動聲色地打探,“你們部門都是女性?”

    “嗯。”蕭瀾隨口應道。

    “……”陸亭北忍不住了,“那跟你抵著頭睡的男人是誰?”

    “有嗎?”蕭瀾奇怪道,“我沒注意。”她想到什麽,又結合了一下方才他的語氣和態度,一下子笑了出來,“婷婷,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陸亭北嘴巴一下子像被黏住了,都不知道先問她“亭亭”喊的誰還是先否認自己在吃醋。半晌,他一副懷疑的語氣,“亭亭?”

    蕭瀾笑著點頭,“嗯,婷婷。或者你喜歡我叫你‘北北’?”

    這兩個稱唿從她嘴裏念出來,讓他有一種他的名字很不正經的錯覺,他擺擺手,算了,她喜歡叫什麽就叫什麽。他來也不是為了糾結這個。

    “這段日子很忙?”

    蕭瀾輕點頭,“這幾天在準備去x大秋招,部門月度考核也提上日程,綜合部分離出來的業務在交接,還有很多雜七雜八的事,所以冷落你了。出差還順利嗎?”

    話都讓她給說了,陸亭北還能怎麽辦,隻能順著迴答,“很順利,除了風大雨大,沒什麽不好。”

    蕭瀾馬上一臉擔憂,“沒感冒吧?”

    陸亭北搖頭。

    “吃我說的海鮮了嗎?”

    “……”頓了頓,陸亭北道,“沒吃。”

    “怎麽沒吃呢?那些可都是補身體的,你這樣的就該——”

    陸亭北輕飄飄打斷,“我這樣是什麽樣的?”

    蕭瀾不禁上下掃了他幾眼,又看了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直言道,“就是我這樣的,都能把你扛起來。”

    陸亭北冷聲,“你扛一個試試。”

    “在這裏嗎?”蕭瀾有點猶豫,她往外看了一眼,小聲道,“會被人看見的。”

    “怕別人看?”

    蕭瀾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好像還沒有把人哄好,這跟她說話還帶著脾氣呢。

    “是不是……那天我掛了你的電話,你不高興了?”

    “你不是忙麽。”

    他語氣聽起來沒什麽所謂,但神情暴露了一切。蕭瀾覺得很神奇,陸亭北臉上都已經不剩什麽表情了,她還是能察覺到他不開心。

    蕭瀾那天不接視頻電話,一是因為的確忙,二是擔心陸亭北真要她當著他的麵吃東西。即使眼前看得見他,她在空蕩蕩的房間還是孤身一人,到時候陸亭北就會看見一個抱頭尖叫痛哭、什麽形象都不剩的瘋女人。

    她光是想一下就打了個冷戰。

    “我不是給你錄了吃東西的視頻呀,”蕭瀾注視著他,柔聲道,又給他找了個台階下,“你是不是忙忘了?”

    哪知陸亭北根本不要這台階,他說,“沒忘,但我就想看看你。”話一出口,陸亭北心裏的一根弦忽然鬆了,他以為自己說不出這麽直白肉麻的話,但心聲滑到嘴邊就跑了出來,根本不由他控製。

    蕭瀾被他一句話講得掌心都出了汗,她忍不住起身去開了窗,坐迴來時解釋道,“今天天氣有點熱。”

    陸亭北不接茬,她隻好硬著頭皮道,“以後你就對我直說,別再拿想看我吃東西當借口,因為我不是每時每刻都吃得下東西的,女孩子保持身材很重要。”

    真是這樣的原因嗎?陸亭北又想起顧琛對他的告誡。

    想起方才見她跟那個男人靠那麽近,血液直衝頭頂的感覺。

    想起在h市的那晚,他是如何失落失控。

    想起這一路趕來,他心裏不是想著質問,滿是期待欣喜。

    她今天講每一句話都是笑著的,就好像想看他到底還能怎麽無理取鬧。她每一次看他的眼神都寫著“你看你,這有什麽好在意”。

    “蕭瀾。”

    “嗯。”這兩個字由他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念出來太過好聽,她笑著點頭,一邊稍稍湊近。

    陸亭北緊緊攫住她的眼睛,“你覺得我們現在是什麽關係?”

    蕭瀾一愣。

    其實她也很難定義,說是男女朋友還算不上,但彼此又越過了朋友的界線。此時的陸亭北不禁讓她想起多年前第一次戀愛時的自己,對男朋友的在意和逼迫超過了他能承受的限度,於是漸漸開始了漫長的冷戰,最終蕭瀾的感情被耗盡,一片芳心變成一潭死水。

    第一次遭遇愛情的人,喜歡也喜歡得很笨拙。真誠、熾烈,恨不得把自己和對方都燒得火熱。但渾身都長滿了刺,不僅會紮傷別人,也會傷及自己。

    “我們……”

    “是不是不知道怎麽迴答?”陸亭北替她說。

    “也不是……”

    “那是什麽?”

    蕭瀾沉吟了一會,“你想是什麽關係?”

    “我想了有用嗎?”

    蕭瀾張開雙臂,做了一個讓他放鬆的手勢,“好好,你先從那晚我掛你電話的迴憶裏走出來。”

    “你以為我是因為那件事?”

    蕭瀾不懂就問,“我還做了什麽?”

    細數一遍,不過就是她敷衍、冷淡,外加被他撞見和男同事靠在一起睡得挺香而已。陸亭北根本不想一一說出來,好像他有多在乎似的。

    “我哪有理由讓你反省這些。”陸亭北都沒意識到自己說話有多陰陽怪氣,蕭瀾知道他此時心情不平靜,不願跟他計較,計較的話就真要吵架。

    蕭瀾不喜歡吵架。

    兩人相處,百分之九十傷人的話都是吵架時管不住嘴講出來的,餘下百分之十是分手時的謾罵跟狠話。

    她起身給陸亭北添了點熱茶,溫聲道,“你先喝點茶。”

    陸亭北直接將茶杯往旁邊一推。

    “不喝也行,你沒吃午飯吧?我幫你叫個外賣。還是你有別的想吃的,我讓人出去給你買?”

    陸亭北看她依舊耐心十足,看著她的眼神越來越冷淡。

    “你總要說句話吧,吃還是不吃?”

    “我不吃。”

    “你餓了再跟我說,”蕭瀾看了眼時間,午休時間結束了,她得迴去工作,但是讓他一人留在這裏又實在不放心,她柔聲問,“從機場怎麽過來的?”

    “司機。”

    “你想去車上等還是在這裏等我下班,想在這裏的話,我這就去行政部申請會議室,行嗎?”

    “不在這裏。”他說。

    “好,那我送你下樓,有沒有想吃的?”

    “沒有。”

    蕭瀾拉過他的行李箱,打開了會議室的門,嘴上囑咐道,“樓下有幾家店甜點做得不錯,還有幾個擅長素菜的菜館,一會餓了的話可以吃點墊墊肚子,晚上我再陪你吃飯。”

    陸亭北沒吭聲,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一路走到電梯口,有幾個員工跟蕭瀾打招唿,眼神落到他身上,頓時露出十分的好奇,然後嘰嘰喳喳從他們身邊經過。

    等電梯時,蕭瀾沒說話,隻拿餘光觀察他的臉色。

    沒過多久,電梯門開了。

    進電梯之前,陸亭北忽然道,“不公平。”

    “嗯?”蕭瀾正欲抬起的腳一頓。

    “你知道我們的對話再進行下去會是什麽結果,所以耐著性子、忍著脾氣也要轉移話題,你清楚什麽時候該說什麽話,磕到哪顆釘子就得迴頭。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麽停、在哪停,不想停也停不下。”

    蕭瀾轉過身看他,而陸亭北微微別開臉。

    “蕭瀾,我還在學。所以,你等等我。”

    這兩句話太重了,砸得蕭瀾尚未反應過來,陸亭北已經自己上了電梯,匆匆按了關門鍵。

    下樓坐進車裏,陸亭北靠著椅背,微微閉上眼睛。

    司機見他神色疲倦,一直沒出聲。

    過了會,司機先生看到外麵站著的人,迴過頭道,“陸總,外麵的小姑娘是不是來找您的?”

    陸亭北睜開了眼。

    車外站著的是方才那個領他去找蕭瀾的女孩,陸亭北讓司機降下車窗。

    “什麽事?”

    小童湊了過來,把手裏一個袋子交給他。

    “蕭經理讓我送下來的,我先走了。”

    車窗關上以後,司機一直透過後視鏡偷偷看他。陸亭北坐在後麵跟入定了一樣,盯著袋子一動不動。

    司機忍不住小聲提醒,“陸總,您是不是忘了自己手裏還拿著東西?”

    陸亭北沒說話。

    過了會,他打開了袋子。

    裏麵裝著五顏六色的糖果。

    還有一張粉紅色的心形便簽紙。

    有人用娟秀的字跡寫了一句話。

    “我會陪你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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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紅包,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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