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瘤子費盡艱辛逃離了牢籠,馬不停蹄朝遠處的一片樹林趕去,並招唿過路人也快跟著他走。過路人不明白他為什麽如此害怕,隻得跟著他趕去。走了大約兩裏長的路,武瘤子認為已經完全脫離了仇敵的嚴密監視(他從始至終認為自己被仇敵看的死死的),並且感到有些累,腿腳有些酸軟,就不再急著趕路,於是躺在草地上休息片刻。過路人也跟了上來。武瘤子看著天上,天空一片湛藍,幾朵白雲自在閑遊;東方的太陽光芒炫目,射得人睜不開雙眼。看著這般絢麗的景象,武瘤子襟懷舒暢。想著自己從此開始行俠仗義闖蕩江湖,心中禁不住一陣陣狂喜。他忍不住想一舒胸臆,於是站起身來,雙臂一字兒張開,作擁抱之勢,仰望著天空,大聲說道:

    “博大浩瀚的天穹蒼宇,遼闊無垠的黃土厚地,盈盈如林的芸芸眾生,以及你這對我有相救之德的兄弟(他說這句話時麵向過路人),請為我這絕代武俠作一見證:從現在開始,我這擁有超然的絕世武功和必將令世間震撼的俠義之心的亙古罕有的武俠精英,將投身行俠仗義闖蕩江湖的行列,勵誌扶助孤弱、匡時濟世,將武俠之道發揚光大,使之如同這浩浩陽光一樣充滿大地每一個角落,以求彪炳千古、載譽萬世,無論世間如何山崩地摧、天怒海嘯、滄海桑田,如何鬥轉星移、陰陽變幻、乾坤置異,此誌永世不渝。”他反覆感慨了三次,才意興稍釋。

    武瘤子說完,這時才仔細打量過路人,隻見他約莫四十歲年紀,黝黑的臉上生有不少皺紋,雙眼很有精神,一身樸素的樣子,穿著一件頗舊的青黑色上衣和一條灰色的舊褲子,腳穿一雙黑色布鞋。過路人被瞧得有些發磣,露出了一絲笑意,兩派有些發黃的牙齒立刻顯現。很明顯,那過路人是一個農民。但武瘤子不這樣想,他認為那過路人一定是武林中人,他是因為相救自己才化裝成了農夫的樣子,以便躲卻敵人的監視。他這樣一想,非常感念過路人之德,想著他既然能一諾千金,不顧生死,冒著敵人的嚴防死守,搭救了自己,委實不愧為武林中有勇有謀、重信重義的俠義之人,對他頗感情投意合,於是,他提出和過路人結拜為兄弟。因為,按照武俠書籍上所述,隻要是武林中人,相互意趣相投就可以拜把子。隻聽武瘤子說道:

    “這位老兄,在下非常感謝你的搭救之恩。在下是成名已久的鼎鼎大名的絕代武俠武瘤子,江湖人稱一兩大俠,敢問足下高姓大名?”

    那農夫見他說話奇怪,微感驚訝,答道:

    “我隻是一個農夫,沒有什麽高興不高興的大名,我叫蒼農。”“你名叫龍,果然是一條龍,至少是武林中一條重情義的龍。”武瘤子說。

    “我也想成為一條龍,騰雲駕霧,多好。不過,我隻不過是一個農夫而已,我是說,我的名字裏的‘農’是‘農夫’的‘農’。”

    “蒼兄,你不必再自稱農夫了,”武瘤子笑道,“等一會你換換行裝,恢複你的武林中的真實身份。現在我們已經脫離了敵人的監視,你不該太過於警惕了。退一步說,即使現在敵人發現我已經逃了,整個兒傾巢而出大張旗鼓追蹤而來,你也不用擔心,因為,既然我已經逃離了那堅不可摧的囚籠,就該輪到我大顯身手了——實話告訴你吧,在下身懷蓋世神功半兩神功,被公認為古往今來武功天下第一。因此,哪怕敵人像地下的螻蟻一樣多,像大象一樣強悍,我也不會放在眼裏,神功甫顯,就能把敵人殺的片甲不留,像捏蒼蠅一樣毫不費力。”

    “我不懂什麽半斤八兩的武功,我也沒有什麽仇敵,沒什麽可擔心的。”蒼農說,“我祖上世世代代都是農夫,我生來就是農夫,所以我父親給我取了農夫的農字,就是這樣。”

    武瘤子有些發怒,說道:

    “蒼兄,我把你當成朋友,你卻不把我當朋友。你既然再三不願表露真實身份,當真是把我瞧得太低了,你肯定以為我是那種陰險之徒,在伺機謀算你,是不是?告訴你吧,我是堂堂的絕世大俠,以匡時濟世、扶危救困為己任,武功出神入化,智慧古今無匹,頂天立地,光明磊落,俠肝義膽,此言天日可鑒,若有虛言,甘願為蟲蟻啃噬、肉盡骨枯而死。”

    “你不用說得那麽嚴重,我根本就沒有懷疑你是陰險之人,否則的話,我才不會救你出來。我是看你被關禁得可憐——看你的枯瘦的模樣,邋遢的模樣,一定是關了不止一年——才救你的,看起來你的身世十分可憐。”

    “我才不可憐呢,”武瘤子說,“你這樣想,隻能說明你被假相蒙蔽了。我是因為被困禁得憋悶難受,想著一身絕世才華無處施展,萬般愁苦之下,才落得這般形容枯萎。”

    “你為什麽會被關起來呢?誰那麽狠心對你。”

    “不是狠心,是仇怨。我的仇敵處心積慮(直到這時,武瘤子還是認為不是他的父親而是別的不曾照麵的幻想的仇敵把他關禁起來)把我打入囚牢,那囚牢堅固無比,即使我擁有一身摧石破鐵有如摧枯拉朽的神功,仍然砸不破它,以我的廣博學識看來,那囚牢整個兒一定是用一塊無比龐大的玄鐵鑄造而成,而且厚度不下三尺,不然的話,它休想關得住我。”

    “得了吧,看你說的,一點兒也不沾邊。關你的那間屋子我也見了,全然不是你說的那麽迴事,隻不過是用紅磚砌成的,厚度最多不超過一尺,而且屋頂是用茅草蓋的,不說別的,就是你逃身而出的那窗戶也隻是木材做成的。”

    “純屬胡扯!你一定是兩眼昏花,產生了錯覺,要不,就是你在撒謊。如果是你說的那樣,我毫不費力就破牆而出了,何必等你來救我。”

    至此,我們的農夫蒼農感覺到武瘤子神經果然有問題,不再想和他討論下去,他說道:

    “你口口聲聲說你會什麽武功,武功這東西我聽說過,但絕對沒有你說的那麽邪乎,能破牆穿門。”

    “聽你這話,你對武功不太在行,雖然你是武林中人,但我看出來了,你至多隻會一些非常淺顯的拳腳功夫,換句話說,你的武功充其量隻是脫離了凡夫俗子胡纏蠻打的範圍,有點章法可尋罷了。”

    (“我說過了,我隻是一個農夫,壓根兒不會什麽武功。”蒼農插話道。)

    “真正修練過了高深的武學,”武瘤子聽而不聞,繼續說道,“身體中就會凝聚雷霆萬鈞的力量,那威力簡直可以把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夷為平地。”

    “螞蟻打哈欠,好大的口氣!照你的意思,似乎也能把滄海變桑田。”蒼農嘀咕道。

    “可以這樣說,這僅是小菜一碟。”

    “那麽你也有這樣的武功咯?”

    “不錯。我精通自創的半兩神功,堪稱古今無敵。”

    他們邊走邊說,這時走到樹林邊了,蒼農指著一顆碗口粗細的柳樹,打趣說道:

    “你如果能把這棵柳樹打斷,我就承認你身懷絕世武功。”

    “那太簡單了,猶如探囊取物,你看好了,”武瘤子滿口應承,“你看這棵柳樹,再看它後麵延伸的一排柳樹或是其他別的樹,隻要我摧動半兩神功,凝聚體內的千鈞之力,單掌轟然擊出,柳樹就會立即折斷,而且還會乘勢激飛出去,撞向後麵的樹,把後麵一條線上的樹齊齊撞斷,飛向樹林後的空曠之地,足足要飛上一百丈遠才盡減其勢,掉落在地。”他說完,叫蒼農走開點兒,以免他發功震傷他。蒼農照他說的,走到了一丈開外,哪知武瘤子說太近了,還要走遠一點,蒼農於是又走遠了一丈。隻見武瘤子走到柳樹前,端正站好,微曲雙腿,雙掌在胸前橫成一字,深唿吸一口氣,雙掌交替繞了幾次,然後右掌突發而出,猛力擊向柳樹樹幹。豈料他一掌擊出,因重心不穩,倏地向後摔倒,而柳樹隻是微微搖晃了一下,絕無他想看到的任何跡象,對此,他大吃一驚,卻不慌不忙地爬起身來,說道:

    “你聽我說,蒼兄,我一定是被關禁久了,精力消耗太重,體力不濟,導致內功不精純,所以發功散亂,沒有半點威力,對於目前的摧樹之舉來說,一定要使內功精純,內功精純了,才能凝集起來,從掌心激發而出,一蹴而就,摧枯拉朽。等我好好歇整一下,調養好了內力,再給你露兩手真正的神功,讓你大開眼界。”

    “蠟槍頭見不得真火!我已經領教你的武功了,求你別在多此一舉了,我已經大開眼界了。我沒工夫陪你了,我要迴家去了。”蒼農這時確信眼前的人是一個瘋癲到了極點的瘋子,不想多耽時間。

    “且慢。聽我說,我輩武林之人以天下蒼生為念,四海為家,你何必急著迴去呢,現在我已經是武林絕頂高手,正是轟轟烈烈開拓一片江湖基業的時候,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一定要報答你,不如跟著我,我們一起打拚天下。”

    “我才不會跟著你,跟著你不倒黴才怪。早知你腦袋有問題,我就不救你出來了。我奉勸你趕快迴家去,不要出來亂跑,以免吃虧上當。”

    “實不相瞞,我已無家可歸,我好久沒有見到我父親和祖父母了,隻見到我母親每日從門上的一個小開口給我送進飯菜,像給囚徒送飯似的,我想,我父親和祖父母一定都遭了我那強悍的仇敵的毒手,而我母親被他們留下來做了奴仆,專門給我送飯。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要調養好體力,恢複了精力,找那殘忍的仇敵報仇雪恨。我現在不能迴去,你看見了,我功力發不出,去了徒搭上性命。”

    “我倒是在你被關禁的房子旁見過幾個人,昨天,我看到一個女的,四十來歲年紀,有些瘦小,五尺來高;還有一個較老的女人,也有些瘦小。今天早上見到一個男的,四十來歲,差不多五尺高,就像我一樣高,不胖不瘦;還有一個男的,有些老了,提著一個酒葫蘆。”

    “你說的正是我的家人,你看到他們怎麽樣了?”

    “沒怎麽樣,今天一大早我就看到那個四十來歲的男的背著一個木箱子出去了。”

    (“那是我父親。”武瘤子說。)

    “還有一個女的和他說了幾句話,就迴了屋裏。”

    (“那是我母親。”武瘤子說。)

    “另外一個老些的女的在幫著那個年輕的女人幹家務。”

    “沒錯,他們確實就是我的家人。他們是不是被敵人嚴密看守著?是不是毫無自由?”

    “瞧你說的,除了他們四人,我就隻見到你。你說的什麽敵人,壓根兒就沒影兒。”

    “他們都還好好的嗎?有沒有受傷?有沒有戴著鐐銬?”

    “哪裏有鐐銬啊手銬的!他們就像我一樣,身體健朗,來去自如,無拘無束的。”

    “照你這麽說來,我父母和祖父母一定是不會武功,敵人沒有為難他們,因為我知道敵人是頗有俠義的歹徒,不會為難手無寸鐵之人,他們的唯一目標是我,他們把我囚禁就是最好的證明。不過,現在我逃跑了,他們一定會傾巢而出追蹤而來,我家人反而平安無事了,如此甚好。我就等仇敵自行找上門來送死,這倒省了我不少勁兒。你就等著看熱鬧吧,到時你會為我的絕世半兩神功驚歎咂舌的。當務之急,我必須調息內力,以便隨時與從四麵八方衝上來的仇敵漫天漫地廝殺一番。”武瘤子說完,就找了一個較為平坦的泥土地,盤腿坐下,閉目打坐,修練功力。

    武瘤子剛開始修練,這時突然想到了什麽,說道:

    “蒼兄,我修練武功的時候,不能有任何的滋擾,否則就會走火入魔,無法自拔,以至於有性命之憂。所以,懇請你給我護法,不能讓任何人靠近我,哪怕是飛禽走獸都不行。”

    “你愛怎麽著就怎麽著,這青天白日的,人影兒也不見一個,沒人會打擾你。”蒼農說,“我不奉陪了,我這就迴去了。”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蒼兄,聽我說,敵人總是無比狡詐的,他會伺著我大功即將告成,將成未成之時,突然出現,給我致命一擊,我那時是非常脆弱的時候,萬萬擋不住敵人的全力之擊,武俠書籍上記述的這種禍害多得無可勝記,不可大意。我的意思是,蒼兄,你也是武林中人,該明白我輩練武之人,在修練的時候是生死係於一線的關鍵時候,尤其是修練絕世神功,很多人都會找一個人跡罕至的偏僻所在,潛心修練,就是為了不至於被人侵擾,發生任何不測。如果不是擔心敵人隨時會衝出來和我決鬥,我肯定也會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安心修練,但現在情況緊急,不容我這樣,所以,你得為我守護。”

    武瘤子萬般懇請,要他好歹為自己守護守護,蒼農不明白武瘤子到底想說什麽,看他說得鄭重其事,而且一身瘦骨嶙峋、弱不禁風的樣兒,生怕真有什麽小動物(他根本就不認為會有什麽敵人出現,在他看來,這話太荒唐)出來騷擾,那時傷了他,可不妙了。最終,蒼農無奈答應了,站了一會兒,之後坐在一旁歇腿兒。武瘤子打坐了大約二十分鍾,自覺大功告成,於是睜開眼,看見蒼農還兀自坐在一旁。

    “蒼兄,你真是個重承諾的武林好漢,”武瘤子說,“兩次為我舍命相陪,我非常承你的情,深覺我倆情投意合,不如結拜為兄弟,你看如何?”

    蒼農一聽此言,感到萬分滑稽,忍不住大笑起來,說道:

    “你老弟真是一個奇怪透頂的人!打娘胎裏出來,一直到現在,我從來沒有遇見過你這麽怪異的人。什麽結拜不結拜的,我從來不興這一套。要說兄弟,我早有八個親兄弟了。”

    “武林中人結拜為兄弟,是為了肝膽相照,同生死共患難,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和你說的兄弟有很大的不同。況且,我武功蓋世,絕對不會有任何的苦難。”

    “苦難倒是無所謂,我吃過的苦少說也有千八百兒了,都已經習以為常,不在乎多吃這點苦,如果多少能有一些收入,吃多少苦我都肯幹,我家中有妻有兒,都等著我賺錢糊口呢。”

    “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就大大不必了。你應該也知道,身為武林中人,自有花不完的錢,錢隻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壓根兒就不必為錢的事情擔憂,我從沒有在任何一本武俠書籍書籍上看到過某個武林中人因為沒錢花而餓死,恰恰相反,武林中人花錢都很氣派很闊綽,甚至一擲千金,大有狂風過處、黃花滿地之揮金如土的氣慨。”

    “看你胡誇到天上去了!”蒼農怨道,“別以為遍地都是金子或者天上會掉餡餅,這點我比老天爺都要清楚,掙一個子兒非得幹得手腳酸軟不可,可沒有你老兄說的那麽輕鬆。”

    “你說的那種是俗人的生計,和我輩武俠之人搭不上半點幹係,我看出來了,你現在是缺錢花,所以大發牢騷。”

    “我不求有沒有錢花,隻求一家人能吃飽肚子。俗話都說了:小嘴吃倒泰山,看來容易做來難。”

    “如果像我一樣身懷亙古無匹的武功,就完全不會像你那樣苦於生計了,我保證有一堆堆的真金白銀,任憑怎麽花都花不完。而你呢,不是我說你,你的功夫實在太低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根本就不會武功。”

    “稀奇古怪!武功和掙錢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係,武功高了,錢就隨手即來,根本就不費心思。”

    “請問一句,你的錢是怎樣掙的?”

    “照武俠書籍上說的,武林中人大凡腰纏萬貫的,大多都是家有賺錢的基業,或是名門貴族,或是望門大戶,像我這種武俠高手,不需要這種營生,我自會得以因緣際會,或襄助某個危難中的武林俠士,或解救某個大俠於水深火熱之中,或到一處武林世家拜訪,或是別的什麽俠義的行動,都會蒙受武林豪俠饋贈千金。也有一些武林中人到貪官惡主家中化緣,也有一些是靠賣藝為生,不過這些我都不屑。”

    “這麽說,你從事的這個行當還真吃香呢。”蒼農聽了,渾然忘了武瘤子的神經有問題,竟然有些心癢難搔——可見蒼農是一個多麽貪婪的農夫,一聽有利可圖,就缺了心眼。隻聽他問道,“這是個什麽行當?”

    “你不會不知道吧?這叫武俠行當。”

    蒼農又說憑他一個農夫,怎樣成為武俠行當中人,武瘤子見他依然自稱農夫而不肯實言相告,又發怒了一迴,然後又要求和他拜把子,拜了把子後一起行俠仗義,闖蕩天下,我們的憨實的農夫蒼農居然破天荒答應了。於是,依著武瘤子的意見,兩人就地跪下:

    “蒼兄,我說一句,你跟著說一句。”武瘤子說道,“蒼天在上,厚土在下,請作見證:今日我武瘤子與蒼兄結拜為兄弟,以後一起闖蕩江湖,行俠仗義,扶危救困,匡時濟世,海枯石爛,此誌不渝。”

    蒼農跟著說了一遍,一字不差,連稱謂都沒改,武瘤子要他改一下稱謂,蒼農又說了一遍,還擅自加了一句:有大把的錢花不完。然後雙雙對天磕了三個頭,結成了兄弟。又互問了出身之年,一算,武瘤子十九歲,蒼農三十七歲。年齡如此懸殊,蒼農大吃一驚,以為武瘤子在故弄玄虛(在他看來,武瘤子少說也有三十歲了),武瘤子幾次鄭重保證了自己說的沒有半句假話,蒼農才不得不信,但不無感到荒唐絕倫。就這樣,蒼農做了武瘤子的大哥,武瘤子成了蒼農的小弟。結拜已畢,武瘤子說事不宜遲,馬上就開始闖蕩江湖的征程。蒼農要求先迴去給妻兒道別,打點一下行囊再走,也讓武瘤子裝點裝點自己,他全身髒兮兮的,該換一換衣服,臉麵該好好清洗清洗,尤其是要備好路上吃的幹糧,另外得多準備點錢,並要求他先付兩個月或三個月的工錢,因為這一走,家裏就隻有妻子可以依靠,生活不免窘迫。經他提醒,武瘤子認為合當如此,但得先養足精力,以防半途碰上敵人,於是他讓蒼農守護在旁,盤腿坐下又打坐了半個鍾頭左右,感覺恢複得差不多了,說可以迴去準備了,就算敵人找上門來也不懼怕。兩人商議好中午之前在此地會合,武瘤子囑咐蒼農務必小心,別著了敵人的道兒,蒼農說沒人能把他怎麽樣,然後各自迴家去了。

    武瘤子一路謹慎,很快就遠遠看到了家,隻見祖母在屋前洗菜。武瘤子到了家,家裏隻有祖母,父母和祖父都不在。他問祖母他們去哪兒了,他祖母說出去幹活兒去了,武瘤子這才放下心來,想著蒼農說的確實是實情,他的家人安然無恙。他祖母又問他怎麽跑出來了,他說被武林同道救了,這麽說著,朝之前關禁自己的那間屋子看去,發現已經不見了(前文說過,武瘤子認為那間囚室純屬玄鐵之屬鑄造,厚三尺,他兩眼搜索了半晌,沒有想象中的囚牢的影兒),於是認為一定是敵寇大怒之下,將它毀了。武瘤子不再耽擱,進屋拿了一隻布袋,裝了一些麵餅、核桃、幹肉片之類的東西,又拿了能找到的積蓄,拿了幾件衣物,走出了屋。他祖母看見了,問他去哪裏,他說去闖蕩江湖,他祖母一聽,想到他的瘋病又發作了,於是堅決阻攔,拉住他的手,不讓他走,讓他快進屋呆著,不要再發瘋。武瘤子哪裏聽得進去,不無輕鬆地推開他祖母的手,摧動半兩神功,展開輕功馳騁了起來(他自以為他騰空點地,疾馳如飛,但在旁人看來,隻能稱之為跑,而且挎著兩個包袱,模樣醜陋笨拙之極)。可憐他祖母坐倒在地,兀自心肝兒苦命兒地痛哭不止,而武瘤子早已經去得遠了。

    武瘤子很快到了會合之處,蒼農還沒有迴來,他原地等候。蒼農去了一個早上,到中午的時候才迴來。隻見他換了一身衣褲,背著一個鼓鼓的布袋子,悲戚滿麵走到武瘤子身前,向武瘤子傾訴了一番與家人依依別離之情,武瘤子安慰了一番。蒼農要武瘤子預先支付錢,說先給妻兒捎去,武瘤子拗不過他,又笑又罵,想著他太幼稚太膚淺,給了他一些錢,讓他快去快迴。蒼農拿著錢返身迴去,等到下午早些時候,才迴來。蒼農說他吃過了飯,武瘤子從布袋裏拿出一些麵餅,吃了。經蒼農提醒,武瘤子又到不遠處的一條河邊洗淨了身上,他以水為鏡,反複度量如何裝束,卻始終不滿意,照他的意思,衣服太過於樸質俗氣。最後他說必須重新訂製幾套衣物,蒼農說他知道不遠處有一爿裁縫店,兩人於是立即啟程去了。到了裁縫店,裁縫不無驚心地替武瘤子量身、選布料,又問了製定款式,然後又是裝線又是踏搖縫紉機的踏板,幹了起來。武瘤子叫蒼農也訂做幾套,因為他的裝束就是地地道道的農夫打扮,對於武俠之道來說,簡直不倫不類。蒼農非常不情願,最終因為武瘤子答應付錢,他同意了。裁縫說三天後才能製做完,兄弟二人走了,在荒郊野外閑蕩了三天,第三天傍晚時候,兩人取了衣物,付了錢,終於如願全身裝扮一番,無複舊時容,已改頭換麵:武瘤子頭頂挽著一個發髻,上穿著一件青灰色寬長衣服,腰間係一腰帶,下身穿一條寬鬆的褲子,腳穿布鞋。蒼農打扮也差不離,身穿灰衣,留著短發,隻是比武瘤子整整矮了一個頭。

    “兄弟,你挽著發髻幹什麽?看起來十分荒唐。”蒼農問。

    “我挽發髻是因為我頭發長。其實,挽不挽發髻並沒什麽關係,從古至今的武林人物有披散頭發的,有挽發髻的,有光頭的,有留著短發的,還有很多裝束著古怪發型的。”武瘤子迴答道。

    “還有這身衣服除了怪異,我覺得特別寬鬆,我想這就是武林人物的裝扮吧。”

    “不錯。武林中人就要有武林中人的形相,你不該覺得怪異。”

    “我們現在該去哪兒?我是說武林人物都要幹些什麽?對這行,我根本就不清楚個中規矩。”

    “我早說過了,我輩武俠之人以匡時濟世、扶危救困為己任,我們要走遍大江南北,參與各種武林事宜,比如出席武林大會,解決武林紛爭等等,對沿途遇到的各種不平或是打抱或是施以援助。據了解,武林事宜大多發生於武林勝地,少林、武當、峨眉、五嶽較多,此外還有天山、昆侖、東海、南海、西域以及山麓茂林等隱士高人鍾情之地。”

    “兄弟,沒有比你說的更荒唐的了,你說的那些地理何止相隔千萬裏,就憑咱們徒步行走,我看走到死也走不過一遭兒。”

    “看來你對武俠行當真無異於門外漢,什麽都不知道。告訴你吧,大哥,武林中人早就解決了這個問題,他們走南闖北、奔東趕西就像你逛街坊鄰居一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想什麽時候到就什麽時候到,從不會遲滯,尤其是享譽盛名的絕世武俠——就像我咯——總是在需要出現的時候及時出現,因為他們是武林主角,萬萬少不得,說得富有傳奇色彩一點,就是:武林俠士的行蹤路跡就像一位神仙有意安排似的,總能在危急的時候蒙受垂救驚險度厄,在山水往複無路的時候峰迴路轉柳暗花明,在興奮莫名的時候戛然而止遭受滅頂之災,在後悔無助的時候頓顯隱情而暗自慶幸,在浩大升平的時候暗藏殺機,在陰險恐怖的時候獲得救助,在平靜安閑之時突起風波,在碌碌無為之時陡生鬥誌,在絕望之時悟得真諦,在意氣風發之時墜入他人彀中,在走投無路之時得以奇遇,在行將就木之時得到涅槃重生,諸如這般,難以勝記;也有一些沒趕上時候的,但這是極少數,而且大多另有深意。

    “我的意思是,武林人物行走江湖,要麽靠一身絕頂的輕功,視千山萬水有如無物,越山跨河、飛簷走壁甚至騰雲駕霧猶如探囊取物,何等容易;要麽就是憑借快捷絕倫的代行之物,譬如寶馬、快船、飛禽、走獸,以及別的怪異玄奇的東西。”

    “得了吧,兄弟,都什麽年代了,你說了那麽多,沒一句中聽的。聽說現在汽車火車飛機到處都是,跑起來快得像天上的老鷹,隻要肯花錢,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而且很快捷。可是,說到底,我連汽車都沒有乘過,我沒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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