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詞看著眼前的人,頗為咋舌。


    她瞬間明白,這桌子菜也是他讓人送來的。


    可惜,這麽重、這麽有心意的禮,卻讓她坐立難安。


    “怎麽?看呆了?”英俊的男子走到她麵前。


    “薛二郎這……”荊詞咬著唇,不知該如何言語。


    “不請我坐嗎?”


    荊詞起身,“薛二郎請坐。”


    一旁的芳年猶疑著上前為他斟茶,莫說主子呆了,她也被震驚了,誰會想到薛崇簡會給主子一個如此大的驚喜,不,應當是驚恐。


    “薛二郎怎知我在長鵲樓?”


    “猜的。”


    “猜?”荊詞訝異,看了看桌上的東西,“那這些……”


    薛崇簡垂眸輕笑,“以荊詞的性子,今日定會出門,我猜準了你會來長鵲樓。”


    “如果你沒猜準呢?”


    “沒猜準便罷了,全當我記錯了你的生辰。”他一臉雲淡風輕。


    荊詞驀地有些難為情,亦有些感動,“薛二郎大可不必如此,你的心意我都能領到,沒必要如此破費。你這般……讓我心有不安。”


    “是麽……”薛崇簡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可是唯有如此,才能讓我心安。”


    荊詞瞧著他頗為失落的眼神,拽了拽手心,爾後抿嘴不緊不慢地道:“從未有人為我如此費心過,我很感激薛二郎的這份用心,真的謝謝你。”


    薛崇簡的神情這才爽朗起來。


    荊詞轉頭看了看門口,又不時朝樓下望一望,心裏些微著急。


    她的不自在他都看在眼裏,他笑著道:“你慢慢吃吧,我的祝福到了,我還有事,先行告辭。”


    “好。”


    看著薛崇簡離去的背影,荊詞暗暗鬆了一口氣。


    自然,她看不到他轉身的刹那瞬間低落下去的神情。


    荊詞看著桌上誇張的“素蒸音聲部”,支著腦袋發杵,這道菜隻是單純用來觀賞的,一般隻有宮中聖上娘娘,亦或金枝玉葉才會用,她如今麵對著這東西,著實沒什麽用。


    …………


    她就這樣一直看著,直到日落,也沒等來崔琞。


    “四娘,咱們要不要迴去?”芳年問得小心翼翼。


    荊詞點點頭。


    “那這盤‘素蒸音聲部’怎麽辦?”


    “我和你總不能抬迴去吧。”荊詞語氣淡淡,起身出門。


    芳年惋惜地看了一眼桌上的藝術品,美豔絕倫,世間少有,就這麽被棄置在此,怪可惜的。


    夕陽西下,街上行人散去了大半。


    荊詞和芳年坐在馬車內,馬車緩緩前行,荊詞一路不語,情緒低沉。芳年見主子如此,不知該如何安慰,隻好在心裏默默怨怪崔琞,不守信用,把四娘當猴耍呢?


    馬車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因著楊府不受夜禁限製,大可緩緩歸去。


    …………


    “怎麽迴事?”芳年突然出聲。


    荊詞這才迴過神來,不知何時,馬車已經停下來了。


    “哎你怎麽騎馬的!幹嗎擋在路中間啊!”車夫不悅地大聲嚷到,“快讓開——”


    對方毫無動靜。


    荊詞一把推開車門,眼睛眯了眯,高大的駿馬上,是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凝視著馬車上的荊詞,雙眸中既含愧疚,又含深深地愛意。荊詞撇過頭,一把關上車門。


    車夫是機敏人,默默調了調馬頭,自己讓路。


    馬車繼續緩緩行進……


    芳年是好奇性子,瞧瞧將車窗打開一絲縫隙,朝外麵偷看。馬車一路行進,她一路看著,心裏暗暗唏噓。


    聰明如荊詞,從芳年的舉止可猜出某人一路跟著。


    街上已經沒行人了,夕陽從長安城雄偉氣派的亭台樓閣邊滑落。街上隻有一輛馬車緩緩行走,後麵一人一馬徐徐跟著,馬上之人目光包裹著前麵的馬車,隨之亦步亦趨。


    行了好一會兒,馬車終於停在楊府側門。


    荊詞下車,轉身看著一路緊跟的人,心裏的不悅已消了大半,“崔郎莫不是要跟我進府?”


    “別說進府,去哪都成。”崔琞一派正經。


    二人對視,目光交接,情義流轉……


    最終,二人嘴角皆浮現一抹會心的笑。


    荊詞走向崔琞,崔琞亦騎馬走向荊詞……二人共騎一馬,調轉馬頭離去。他們如今相見不易,荊詞不舍得把難得的相守時間浪費在置氣上。


    一旁的芳年全程都是懵懂狀態,四娘就這麽原諒崔郎君了?自家主子也太好騙了吧!她一直就看這個崔郎君不順眼,總覺得此人太狡猾,最重要的是還教出一個惹人討厭的華舟!


    芳年撇著嘴,一個人不情不願地默默跨進府門。


    …………


    “你想去哪?”崔琞輕聲道。


    “我……”荊詞想了想,揚著腦袋道:“我就想在這沒人的街道遊蕩。”


    “就不怕被武侯撞見惹麻煩?”入夜之後,長安城的武侯開始巡夜,專門逮在街上胡亂晃悠之人。


    “崔郎君連這點應付的本事都沒有,還帶我出來瞎逛什麽?”


    崔琞揚了揚嘴角,“好,大不了咱們躲。”


    豈料,話音剛落,一道粗獷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幹什麽的?瞎溜達什麽?過來過來——”武侯指著荊詞與崔琞,快步走過來。


    荊詞下意識抓了抓崔琞的袖子。


    “抓緊我。”崔琞抱住荊詞,雙腿一蹬,二人立刻離開馬背,躍向屋頂,荊詞有三腳貓輕功,同崔琞一起快步在屋頂上行走,還算跟得上他的腳步。


    “站住——什麽人?大膽毛賊——”武侯在地上一路追趕,邊喊邊揮手。


    崔琞加速,荊詞亦隨之加速,二人完全無視下麵追得氣喘籲籲的武侯,荊詞衝崔琞驕傲一笑,“我輕功長進不小吧?”


    “也不看是誰教的。”


    “明明全靠我刻苦練習。”


    幾個轉角,二人徹底將武侯甩掉了。


    他們尋了一處視線較好的屋頂,幹脆徑直坐下來。今夜柳月朦朧,藍黑的夜空布滿大小各異的星星。


    荊詞把頭靠在崔琞的臂膀上,靜靜地,揚頭望著閃爍的星星。


    “對不起,我遲到了。”崔琞將她攬入懷,輕聲呢喃。


    “宮中之事真的那麽忙嗎?”荊詞知道他方才是自皇城的方向過來。


    “安樂公主恐怕要被立為皇太女。”


    “可能嗎?”


    崔琞淡聲道:“皇後步步緊逼,聖上步步退讓,隻怕他拗不過強勢的皇後。”


    “聖上還不至於如此昏庸吧?”


    “誰知道他能否扛得住。”


    “如若他真的立安樂公主為皇太女,說不定能造就最好的時機。”朝中諸人早不滿安樂公主的作為,更別說虎視眈眈的比她更有本事的太平公主,安樂公主若真的被立為皇太女,聖上便給貴族臣子創造了最佳的政變借口。


    “太早了,李三郎的實力遠遠不夠。”


    荊詞靠在他的懷裏,感受著他的心跳,由衷道:“咱們……再加一把勁兒吧。”


    “嗯!”


    崔琞握著她的葇荑,柔情似水,“你務必好好保重自己。”


    “你也是……”


    …………


    二人悠悠說道著,荊詞的聲音漸漸下小去,不知何時,竟睡著了。


    崔琞低頭瞧著她清麗靜謐的睡顏,俊朗的麵容溫暖如風,他將一記吻映在心愛女子的額頭,仰頭看著不遠處威嚴壯觀的皇城和滿天繁星,不覺將懷中的人擁得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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