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熱,楊薇娍、荊詞的生辰隨之來臨。


    過了今年生辰,楊薇娍便十八、荊詞便十七了。小輩的生辰在楊府無足輕重,沒有設宴全府宴飲的必要,各長輩、各姨娘派丫鬟送了禮便作數。


    楊薇娍和荊詞的生辰日期相差不過幾日,楊薇娍生辰那日,她們的生母王婠讓人來傳她們二人到玉音院用晚膳。


    玉音院。


    母女三人圍在桌邊,桌上擺著酒水和豐盛的菜式,幾年來,三人頭一次坐在一張桌上。


    “今日是三娘的生辰,反正你們姐妹倆生辰日期相近,今日便當做是為你們二人一同慶賀生辰,一晃十七八年,幸好你們都平平安安長大了。”王婠於上座,看著自己甚少親近的兩個女兒,麵色難得柔和。


    阿沅姑姑將兩個精致的錦盒呈給王婠,王婠一一打開,裏麵是兩隻一模一樣的白玉鐲,玉鐲玲瓏剔透,兩端以鎏金鑲嵌,飾了雲紋,雲紋上是一顆小小的寶石,精美絕倫。


    王婠取出其中一隻手鐲,親手為楊薇娍戴上,玉鐲趁得楊薇娍的凝脂白皙細膩。


    “謝謝阿娘。”楊薇娍笑著由衷道。


    王婠又取了另外一隻,拉過荊詞的手,正欲為其戴上之時,發現她手腕上已有一隻光潔剔透的玉鐲子,“這是……”


    荊詞低頭看了一眼,如實道:“這是我及笄時阿爹給我的。”


    王婠點了點頭,遂將手中的鎏金嵌寶石白玉鐲放迴錦盒,蓋上蓋子一同遞給荊詞。


    “謝謝阿娘。”荊詞雙手接過。


    待用過晚膳後,丫鬟上了茶水,來不及喝上一口,王婠便起身道:“我該念佛了,你們自便。”


    楊薇娍和荊詞二人不約而同對視一眼,方迴到,“是。”


    阿沅端了些蜜汁蒸梨上來,柔和地笑道:“婠娘每日這個時辰都會念經,沒一個時辰停不下來,三娘、四娘吃些梨吧。”


    倆人簡單吃幾口,見王婠在佛室一心念經,便起身對阿沅姑姑告辭,道改日再來探望阿娘。阿沅親自將兩位小主子送到玉音院大門口,才轉身迴屋內。


    天已經黑了,府內的燈籠都被婢仆們點亮了,橘黃暖燈映射在佳人的麵容上,溫暖美好。


    荊詞和楊薇娍並肩走迴各自的院子,荊詞垂首看了眼三姐手上的白玉鐲,又看了看自己捧著的精美的錦盒,在生辰禮物上,阿娘沒有偏心,一視同仁,可是……今日終究隻是三姐的生辰。


    “我的禮物呢?”在通往筎院和笙院的岔路口,楊薇娍看著荊詞,語氣俏皮生動。


    “我沒什麽可送給三姐的……”


    “你該不會沒準備吧?”楊薇娍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荊詞驀地莞爾一笑,“那倒還不至於。”


    後麵的青女上前,變戲法般拿出一副畫軸,雙手遞給楊薇娍身後的夭桃。


    “前段日子走街串巷無意中獲得,說是前朝展子虔的畫作《遊春圖》,我是欣賞不來,送給三姐作生辰禮正合適。”


    “不錯,正合我心意,多謝啊。說到底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待你生辰之日,我再送禮物給你。”


    “好啊。”


    倆人笑著在岔路口分別,迴各自的院子。


    …………


    不日,七月初四。


    荊詞今日起得較早,莫名地,她有預感今天的事會比較多,故而早早便自然醒了。


    青女為主子梳妝,芳年傳早膳,一切如常,有條不紊。


    丫鬟剛將食剩的早膳撤下,荊詞便聞得幾位姨娘來了。


    筎院的丫鬟們皆訝異,從未踏進過筎院的姨娘們怎麽今日都來了?轉念一想,難不成都是來賀主子的生辰的?


    果不其然,幾位姨娘帶著丫鬟浩浩蕩蕩走進屋,丫鬟手裏皆呈著精致華麗的禮盒。


    “四娘生辰愉快,祝四娘萬事如意——”進屋的眾人一同道賀。


    荊詞淺笑著福身,“荊詞謝謝各位姨娘,幾位姨娘客氣了。”


    “今日是四娘的生辰,我備了一份薄禮,希望四娘喜歡。”雲姨娘笑著抬了抬手,身後丫鬟遂上前,輕輕將手中禮盒開啟,一把鑲金絲的梅花宮扇在眼前展露,扇骨由玉石、湘妃竹、象牙等材料製成,扇麵繪有仕女圖,該仕女梳著華貴的孔雀開屏髻,玉手執著一個孔明燈,鳳眸明亮,顧盼生姿。


    此圖與一般仕女圖不同,荊詞笑意深了些,“多謝雲姨娘。”


    “還有我的。”婼姨娘亦向身後的丫鬟示意。


    …………


    待禮物一一呈予荊詞過目完畢,荊詞再次福身,“多謝各位姨娘的厚愛,一大早不辭辛苦趕來筎院,還贈送如此珍貴的禮物。”


    “小小薄禮,聊表心意,四娘是咱們楊府的主事繼承人,我們理所應當該過來道賀。”雲姨娘飽滿的臉部滿是笑容,一雙眸子閃亮閃亮。


    “各位姨娘請坐,芳年,上茶。”


    幾位姨娘剛入座,就有丫鬟進來通傳,餘囍來了。


    不一會兒,餘囍帶著一個丫鬟徐徐走進來,入內後,麵無表情地瞟了眼眾姨娘,接著恭恭敬敬地福身行禮,聲音洪亮悅耳,“祝四娘生辰愉快,吉祥如意。”


    “多謝,請起。”


    餘囍站直了身子,朝身後的丫鬟揚了揚手,對荊詞道:“這是大娘子讓奴婢送來的生辰賀禮,希望能合四娘心意。”


    “替我多謝長姐。”


    餘囍看了眼座位上的姨娘們,嘴角輕扯,“在外頭就聽到了幾位娘子的談笑聲,娘子們果真哪裏熱鬧往哪蹭啊,就連……”她盯著早已歸屬楊壽雁的雲姨娘,譏笑,“一向不喜熱鬧的雲娘子也來了。”


    雲姨娘不覺拽了拽手心,尷尬地扯了扯嘴角,“我隻是隨著眾姐妹一同過來的。”


    “莫說我們,餘囍你不也來了麽?”禾姨娘笑意滿滿高聲道,話含諷意。


    “大娘子送生辰禮物給自己的妹妹,再正常不過,倒是幾位姨娘……真會見風使舵。”餘囍乃楊壽雁身邊的一等丫頭,根本不怕她們。


    “餘囍你這麽說就誤會了……”


    …………


    她們爭論了幾句,餘囍索性告辭,她說不過那些姨娘。


    幾位姨娘未多坐,一盞茶的功夫也告辭了。


    蕊兒把望兮抱了進屋,說是讓小望兮給四姨賀生辰。荊詞見著不足一歲有模有樣抱著拳頭的小望兮,不由一喜,遂一把將她抱進懷裏,高高興興地哄著。


    正哄著,芳年呈了個錦盒進來,說薛二郎命人送來的。荊詞雙手抱著咯咯笑的望兮,抬頭瞧了眼,揚手道擱著吧。


    薛崇簡有心,每年都記得荊詞的生辰,且迴迴都準時送來生辰禮物。


    崔琞前幾日便同荊詞約好,今日午後長鵲樓見麵。食過午膳,荊詞穿著一襲襦裙出府,踏上馬車,前去赴約,隨同的隻有芳年一人。


    午後的長鵲樓頗為熱鬧,荊詞選在二樓雅間坐下。


    小二當即迎上來,“娘子,用點兒什麽?”


    “一壺長興紫筍,水晶龍鳳糕、蜜汁蒸梨。”荊詞道。


    “好咧,您稍等片刻。”


    荊詞每次去崔宅,崔琞喝的都是紫筍茶。崔宅什麽名茶沒有?他卻獨愛紫筍。


    小二片刻便將茶點端上來,荊詞不自覺地朝大堂望了望,眼看著時辰差不多了,連崔琞的人影都沒見著。


    荊詞拿起筷子慢慢吃桌上的點心……


    可惜食了將近一半,仍舊不見來人。荊詞不住地往樓下瞟去,都過一個時辰了,他不會忘了吧?


    “小二,上錯菜了。”芳年突然出聲。


    荊詞的注意力被拉迴到桌子上,隻見桌上除了一壺紫筍、水晶龍鳳糕,以及一碟蜜汁蒸梨外,還有一盤做工精致外觀富貴的禦黃王母飯。


    “娘子,沒上錯,這是一位郎君為您點的,說慶賀您的生辰。”小二彎腰笑著道,聲音剛停,另一個小二又端了一盤菜上來,這迴端的是鳳凰胎。


    荊詞點頭,嘴角不禁溢出笑。


    此時,樓下的戲台上舞伎們排列著緩緩走出,隨著絲竹聲,扭動起腰肢,長袖飄飄,個個裝扮得莊重美豔,一戴著麵具的男子從舞伎們中間徐徐走出來,手裏執著一把短劍,利落地舞動起來,男子身材矯健,舞姿英美,加上舞伎們和絲竹敲打聲的配合,場麵唯美盛大,頗為動人。


    樓下的客人們不時拍掌叫好,能舞出此等水平,舞者定有一身好功夫。


    舞蹈動作隨著音律節奏的加快而加快……


    噠噠噠——


    噠噠……


    噠!


    絲竹聲戛然而止,舞亦驟然一收,快準狠,幹淨利落,同時飽含優美。客人們尚來不及鼓掌,男子便帶領眾舞伎道:“祝楊四娘生辰如意——”


    荊詞一愣,原來是衝她來的。


    戲台上的男子仰頭看著荊詞,緩緩取下麵具,一副英俊的五官出現在眾人麵前……


    荊詞手心不由一緊。


    “客官,您的‘素蒸音聲部’來了——”兩個小二共同端著一道大菜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這道大菜,由麵皮裹上各種蔬菜,涅成了足足七十個神態各異的舞伎,舞姿各異,有的抱著琵琶,有的盤坐撫琴,有的則手執一笛……栩栩如生,宛若蓬萊仙女。


    此道大菜小心翼翼地擺到桌上後,兩個小二作揖恭賀,“祝楊四娘生辰如意——”


    方才還在戲台上的男子,此刻出現在荊詞麵前,麵色溫和帶笑,緩緩朝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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