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的殿內,金碧輝煌,觥籌交錯,歌舞升平。


    李隆範與薛崇簡的席位皆在前頭,衛王席缺。以荊詞的身份,自然是坐到了後頭,與普通官員的女眷們坐到了一起。


    想來不會有相識之人,荊詞便徑直埋頭吃點心。


    “四娘,瞧那是誰……”芳年俯身在主子耳邊輕道,最喜亂瞄的就屬她了,看到奇特之景亦忍不住告知主子。


    荊詞順著芳年所說的方向望去,席中眾多小娘子言笑晏晏,好不熱鬧,唯有旁邊的一人默不作聲,自顧自看殿中的舞蹈。


    想不到那日救下的董知也來了。


    董知敏感感覺有人在看她,於是轉過頭,恰好與荊詞四目相對。董知略為詫異,倏爾緩了過來。


    倆人相視一笑,微微點了點頭。


    “這種場合五品官員的女眷也能來嗎?”芳年自言自語,覺得甚是奇怪。


    董知的父親剛提拔上來,正是官場得意之時,如今這局勢,哪還有朝綱可言。對於什麽人能否做什麽事,荊詞早見怪不怪了。


    宴席過半,殿內人多,整個殿熱烘烘的,聖上微醺到內殿醒酒,韋後相伴。許些女眷亦受不了這悶熱,漸漸離席。


    “咱們也走吧。”


    淺酌了幾口,荊詞起身,芳年與青女緊隨其後。


    這迴終於目睹了久聞大名的皇後,都說武三思依仗皇後,原本以為她僅是狐媚惑主的嬌柔女子,不想竟是氣場強盛之人。帝後的性子竟然反了過來,著實怪,怪。


    側殿的廊下,許些小娘子在此逗留,三三兩兩談天說地。在廊下既不必承受猛烈寒風,又能唿吸新鮮氣息,還有糕點茶水,自然成了眾人的喜愛之地。


    “荊詞,果真是你!”


    荊詞被突如其來的一聲嚇了一跳。


    一著裝打扮精致華美的小娘子莫名小跑到她麵前,一把挽起她的手,笑靨如花地盯著她。


    “錢、錢之語?”荊詞認出此人後,一抹笑綻然於容,頗為興奮,“好巧啊……想不到會在這裏遇到你,我以為你還在潭州呢。”


    錢之語親昵地拉著荊詞的手,語氣頗有埋怨,“你可真是……隻給舅舅寫信感謝他的恩情,卻把咱們的友誼忘得一幹二淨,該罰,實在該罰。”


    “好好好,我認,隨便罰什麽我都認還不成嗎?”荊詞笑得甚為開懷,這個丫頭才叫她見識到了什麽叫鬧騰。


    “荊詞,我覺得你變了耶。”


    “哪裏變了?”


    “嗯……”錢之語歪著頭左右認真打量,“變得更開朗了,不似在潭州時,縱使是笑也讓人感覺不是發自心底的開心。”


    荊詞錯愕,還以為她會說飽經風霜,更成熟了,亦或長得更開了,沒料到她說的是這個。


    荊詞無謂一笑,“總沉浸在悲痛裏怎行?得向前走才成。”


    “對!”錢之語一臉讚同地點頭,“來,我給你介紹我的閨中密友,元意。元意——這邊……”


    她轉身朝不遠處的一小娘子招手,荊詞順著她的方向望過去,頓時愣了愣,是她啊……


    崔元意聞聲走了過來,淺笑著看向錢之語,“讓我自個兒交會兒朋友都不成啊,錢小娘子可真自私。”


    “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在潭州結識的好友,叫荊詞。”


    崔元意看向荊詞,與之四目相對……


    荊詞認識她,她是武韻身邊的朋友。


    讓人如此印象深刻之人,崔元意亦忘不了她,


    “你們怎麽啦?”錢之語伸出雙手分別在倆人眼前晃了晃,感到頗為奇怪。


    “我們、我們打過照麵,早認識了……”


    “不過這迴才正式認識。”崔元意的麵容早恢複笑意,微微朝荊詞福了福身。


    荊詞則迴禮。


    “太好了,以後咱們仨得多多照應,”錢之語點頭笑,顯然未看出什麽來,“咦——那邊好多人,咱們去看看怎麽迴事。”


    錢之語望著不遠處的人堆,邀荊詞與崔元意一同去湊熱鬧,並未發覺她兩個好友神色不自然。


    不遠處約莫有七八位美豔可人的娘子,聚在一起不知在作甚,其中一半是丫鬟。


    那群人中為首的娘子一襲金繡花卉紋雲肩,妝容亦是奪目,荊詞一眼便認了出來,心裏不禁嘀咕真是冤家路窄。


    “方城縣主,許久不見。”錢之語才迴長安不久,自然與許多人許久不見。


    “原來是錢之語錢娘子,”武韻轉身,目光卻不自覺地掃到了荊詞身上,“想不到楊四娘這麽快便結識了朋友。”


    “韻兒,方才之語介紹楊四娘與我認識,說是她在潭州時結識的好友。”崔元意上前至武韻身旁忙道,一句話便將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楊四娘交朋友的速度像結識郎君們一樣迅速呢。”武韻含笑,言語非常刺耳。


    這般帶有攻擊性的笑臉,實在叫人不知該如何迴應。


    “方城縣主真會說笑。”荊詞麵無表情,她並沒有交惡的打算,但以她的性子亦做不到笑臉相待。


    錢之語見氣氛異常,開口直言,“方城縣主對荊詞是不是有什麽誤解?”


    武韻將頭轉向另一側,她才不會那麽白癡將話挑明,將愛恨口口聲聲表露出來,與市井潑婦有什麽區別?此乃皇宮,她可是宰相之女,豈會做這等有失身份的事。


    “天真冷,我先進去了。”荊詞對錢之語淡笑道,轉身欲離開。


    好不容易見麵,她哪肯讓她輕易離開,“荊詞,等等——”錢之語抬手,將荊詞的肩膀輕輕按住。


    “嗯?”


    豈料,荊詞一個迴頭竟不小心與側麵走過端著托盤的一名宮女擦了肩,那宮女托盤中的一盤堆得高高的點心瞬間倒了下去。


    嘩啦——


    點心均灑落在廊上的一棋盤上,將上麵布好的棋陣打落得基本錯了位。


    棋局全亂了……


    諸人臉色皆變。


    那宮女見狀,臉色嗖地煞白,手一軟,手中的托盤啪嗒一聲就掉下去。


    怎、怎麽辦……棋局被打亂了……


    “天啊!棋局亂了!”


    “這可怎麽辦?皇後知道了絕不會輕饒呀!”


    “嘖嘖嘖,這下慘了……”


    這可是新晉禦史中丞之女的棋局,此女精通棋藝,此番特地奉皇後之命進宮獻藝,吐蕃有使者前來,正好挫挫對方的銳氣。


    這下可好了,那楊四娘轉眼就將人家布了幾個時辰的棋局全盤攪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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