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音院。


    院子頗大,卻很幽靜。


    奴婢不算太多,安安靜靜各自忙活。


    “請問您是……”入內,玉音院的一丫鬟盯著荊詞,頗為疑惑。她並未見過此人,若說是阿郎的某位妾室,卻如此年輕,看著不像。


    “大膽奴婢,連四娘都不知道。”芳年疾言厲色。


    “四娘?”丫鬟一臉疑惑,她隻知道楊府有三個娘,什麽時候冒出個四娘?


    “四娘,是四娘……”另一年長的女子聞言趕忙小跑過來,此人約莫三十來歲的年紀,頭梳盤桓髻,一身素色衣裙,細細打量著荊詞,激動溢於言表,“您……可還記得奴婢?奴婢是阿沅……您的阿沅姑姑……”


    “阿沅姑姑……”她喃喃著,搖了搖頭。生母長何樣她尚且印象全無,又何況是這位阿沅姑姑。


    “沒事兒沒事兒,四娘離家時還小,不記得奴婢很正常。”阿沅寬慰笑著,雙手不住搓著。


    “混賬奴婢,連四娘也不認得。”阿沅轉頭便斥責那丫鬟。


    丫鬟的肩膀早已抖得不成樣,被阿沅一吼,撲通一聲跪下來,“奴婢該死,有眼無珠,請四娘責罰……”


    “婠娘在裏頭,奴婢這就去為四娘通傳。”阿沅笑著轉身快步走向正屋。


    “你起來吧,你沒見過我,不關你的事。”荊詞轉身垂頭對跪在地上的丫鬟道。


    丫鬟猶豫片刻,才戰戰兢兢起身,“謝四娘。”


    荊詞不住笑了,楊府的規矩當真那麽嚴厲?還是丫鬟們做事太小心謹慎?


    “四娘子,屋裏請。”出來的不是阿沅,而是一個稚嫩的丫鬟。


    踏入屋內,一名婦人坐於上座,年近四十,髻上珠釵甚少,隻有一根玉簪子,皮膚白皙,眉目間略微清冷,倒也算柔雅祥和。


    那就是她十年未見的生身母親嗎?著實與她想象中一樣美麗。


    “荊詞拜見母親。”荊詞行大禮。


    王婠雙眸含視跟前朝她磕頭的女兒,心底微微歎氣,離府時還是總角之年,一轉眼都這麽大了……


    “你已是王家人,迴來做什麽?”王婠語氣頗淡。


    荊詞竟一時語塞。


    她未想到她會這般質問,仿若她錯了一般。


    “荊詞……聽聞母親迴來了,特地來拜見您……”


    “楊府主母已世多年,這裏沒有‘母親’。”王婠舉杯喝茶,麵無表情。


    荊詞咋舌。


    片刻,“阿、阿娘……”她抬起頭,滿是困惑地看著眼前美麗的婦人,“這十年……您過得可好?”


    “我無需你勞心,倒是你自己,要好自為之。”


    “荊詞知道。”


    一時之間二人皆無言。


    頓了片刻,荊詞抿了抿嘴,微微笑道:“荊詞總是在想阿娘的模樣……”


    “我乏了,退下吧。”王婠毫不留情地打斷,


    荊詞愣住了,緩了緩,“是……”失落漸漸浮上雙眸。


    一旁的阿沅輕輕歎氣,主子這又是何苦呢。


    荊詞福了福身,轉身走出屋子。疑惑不解,悵然若失,百感交集,她絕對沒有想到,會是這般情景。她以為她的阿娘會是明媚的女子,見著那個開朗的阿沅姑姑,她更加確定自己的想象,未曾想,會是這樣……


    其實……從潭州迴來的路上,她對所謂的生身父母是有過期待的,隻是沒想到,父親是這樣,母親也是這樣。


    退出玉音院,荊詞無所適從。


    自小,她所看到的是蕭嬸嬸對蕭平、蕭安噓寒問暖,百般疼愛。每當那時,她便想,如果她也有阿娘在旁,是否能穿上阿娘親手做的衣裳,生病時是否能依偎在阿娘柔軟的懷裏。


    “阿娘為何不願見我?”荊詞雙目無神,喃喃道。


    芳年些微慌措,立馬強顏歡笑,“母不嫌子醜,天底下怎麽會有娘親不喜愛孩子,您可別想那麽多。”


    “可是方才……”


    “奴婢忘了,”芳年趕忙搶話,“婠娘子今日才迴府,舟車勞頓,勞累至極,沒心情敘舊也很正常,唉,奴婢真該死,沒考慮周全……”


    “你別自個兒攬責任。”荊詞知道她的用意。


    芳年瞧著主子這副頹靡模樣,亦有些難過,婠娘子本是性情冷淡又主觀之人,她未料到她對親生女兒亦這般淡漠。


    一路皆是魂不守舍,迴到筎院,荊詞徑直躺下。


    睡了大半個時辰,渾身卻愈發疲倦。


    洗漱過後,青女將廚房早已備好的數碟精致的水果及點心一一呈了上案,蜜汁蒸梨、銀耳大棗湯、黃華糕、蔓菁餅。


    荊詞擺擺手。


    芳年見狀,靈機一動提議,“四娘子,今日是初九,要不出門散散心如何?”


    出門?


    荊詞雙眸的亮光瞬間閃現。


    “九月初九是登高的好日子,郊外的樂遊原是最佳去處,滿城景色收於眼底,美極了。”芳年繼續鼓動。


    想來也是,到楊府那麽多日,還未出過門,未看過長安的十裏繁華。


    “當下秋高氣爽,入了冬出門可麻煩了。”


    “如此甚好。”荊詞敲定行程。


    “奴婢這就去準備馬車。”青女立馬道。


    “何必麻煩,”荊詞製止,“取三件男裝,叫馬夫牽三匹馬就成。”坐在馬車內有什麽意思。


    “三人騎馬出行太招搖。若四娘子著實不想坐馬車,為避免麻煩,還請讓奴婢一人陪四娘子出門。”青女一本正經地請求,理所應當。


    “哎、哎!”芳年不樂意了,埋怨道:“憑什麽就你一個人陪四娘子遊玩,要論跟隨四娘子的時長也是我比你長久啊!”


    “如今四娘子身份還未公開,你太過毛躁,不適合陪同四娘出門。”青女甚是直接。


    此話將芳年惹得不悅,心想青女不過在莞院伺候了幾年,說話竟敢這般傲慢目中無人,“我若擔不了重責,大娘子為什麽派我去潭州,你厲害她怎麽不派你去啊?我看你是心存嫉妒。”


    青女麵不改色,不急不緩地道:“我是就事論事,我跟了大娘子幾年,所識的人比你多,自然比你懂得應付事態,大娘子調我來筎院就是此意。”她不介意芳年生她的氣或誤會她。


    “嗬,你少拿雞毛當令箭,”芳年譏笑,“這會兒說跟了大娘子幾年,那日四娘子受罰你怎麽不出聲啊?你那麽大麵子怎麽不求情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來筎院做什麽……”


    “行了!”荊詞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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