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三。


    天朗氣清,王家後院姹紫嫣紅。


    “嗬嗬嗬嗬——”


    一少女著一襲桃紅色襦裙在後院蕩秋千,秋千架後邊開滿了花,活潑的少女愈蕩愈來勁兒,小腿晃悠著,清麗的麵容如花,微風吹拂,裙帶飄動。


    “小娘子,當心點兒。”端來點心的丫鬟笑著提醒,他們家的小娘子這般調皮,哪像快及笄的樣子。


    荊詞是好玩性子,蕩得一迴比一迴高,歡快不已。


    “沒事兒,嗬嗬嗬——”


    好久沒有這般心情暢快了,阿爹今日迴家,多日未見阿爹,怪是想念。明日是她的笄禮,終於又迎來一年生辰,且今年可和往年不同。全家上下,無不忙活和歡快。


    最重要的是,明日就是去芙蓉居的日子了。待到明日,她就可以把環兒接迴來,參加她的笄禮。既然蕭平、蕭安不在,環兒在也好呀。


    “小娘子,阿郎從莊園迴來了。”


    “太好了。”荊詞聞言立馬停了秋千,一派欣喜,匆匆忙忙跑向前廳,迫不及待一路叫喚,“阿爹,阿爹……”


    “小娘子,慢點兒。”丫鬟笑著,在後邊提醒。


    怎料,無處不在的裴三突然出現在半道上,生生截住她的去路。她就像荊詞肚子裏的蛔蟲,將荊詞的脈一把一個準。


    “有外客,小娘子不能過去。”裴三義正言辭,佇立在她正前方。


    荊詞心急,“裴姨,我有要事和阿爹說,請你讓開。”


    “不行。”她語氣堅定,不合規矩之事,萬萬做不得。


    荊詞頗為不耐煩,“哎呀裴姨,我見我阿爹也不行嗎?”


    “小娘子明日便行笄禮了,滿出閣年紀的女子不可隨意見客,否則,讓人笑話我們王家沒家教。”


    “這不還沒到明日嘛,事從權宜,我——”


    …………


    遠處,一男子看著這邊的場景,女子約摸著十四五歲,樣貌清麗。蕩秋千時笑逐顏開、樂不可支,如今卻嘟著嘴巴甚是不滿,那婦人一副鐵麵無私的模樣,似在阻攔女子。


    男子若有所思嘴角上揚,原來她是這個“王”。


    “阿郎尚未進宅門。”裴三不想繼續與她糾纏,索性拋出一句。


    “還沒到?那、那到哪了?嗯……定然到了馬廄!”荊詞興匆匆轉身,“我去馬廄找他。”


    裴三嘴角扯了扯,這丫頭一如既往好糊弄。


    轉身,發現了遠處的崔琞,臉色一變,她快步上前,“崔郎君怎到這裏來了?我家郎君稍後便來,請您速速迴正廳。”


    “抱歉,迷了路。”


    “請崔郎君速速迴前廳。”


    王宅才多大,裴三冷笑。


    崔琞些微尷尬。方才在前廳隨處逛著等待掌家人,不料被歡快的笑聲所引,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裏。他當真好久未聽過如斯笑聲了,放佛能沁出香味兒來。


    荊詞興高采烈地跑到馬廄,發現阿爹早已進宅了。


    於是作罷,朝鄰家蕭府走去。鄰家乃洛陽縣尉蕭至忠的府邸,荊詞與他的一雙兒女自幼一起長大,關係好得如自家姐妹。


    …………


    蕭府,一慈眉善目的婦人隨意地坐在廊下,打扮頗素淨,卻難掩雍容氣質,此乃蕭府主母。


    “荊詞來了”,蕭母見了熟悉的小身影,眼開眉展,“快,嚐嚐蕭嬸嬸新做的糕點。”案上已擺著茶水和點心,她趕忙招唿。


    “看來荊詞趕上了好時候。”荊詞咧嘴笑。


    蕭母乃蕭至忠的妻,因著是罪臣之女,十多年來都未得到蕭氏宗族認可,所以並未迴祖地蘭陵奔喪。


    “我隻信得過你的嘴,平兒、安兒太會唬人。”


    “是茶香,”濃密的睫毛垂下來,輕輕聞著味兒,接著放入嘴中細品,“嗯……濃鬱迴甜……唇齒清香,這茶味兒好,想必是新茶吧?”


    蕭母嗬嗬地笑了,“這叫蒙頂茶,產於蜀地蒙頂五峰,采用嚴苛,稀珍得很……可不能叫你蕭伯伯知道,否則定會說我暴殄天物。”


    “誰說茶隻有泡著使才叫使用得宜,我看隻要能做出美味餐食才能價值最大……”


    “瞧你說得頭頭是道,蕭嬸嬸我就學不來咱們荊詞這小巧嘴兒,”蕭母打趣,“若咱們荊詞生在東周,定能遊說四方,自成一派……”


    “嗬嗬嗬,蕭嬸嬸你就打趣我吧……”荊詞恍然想起,“哎呀!差點忘了正事,我來是想問蕭嬸嬸,蕭平、蕭安大約幾時能到家?”


    “他們啊……我也不清楚。你們打小一塊長大,第一次分別那麽久,怪想念的吧?等他們啟程,我便立刻通知你,可好?”


    “成,我等蕭嬸嬸的消息。”


    臨走之時,蕭母讓丫鬟用油紙把一半糕點包好給她帶走。荊詞這孩子聰明伶俐、善良乖巧,她看著她打小長大,且荊詞的阿娘走得早,故而她像疼自己一雙兒女一樣疼愛她。


    荊詞心情愉悅地迴到王宅,歡天喜地去書房找阿爹。


    “阿爹——”


    “小娘子,阿郎在裏頭辦事,叫您別打擾他。”一丫鬟呈著托盤從書房走出來。


    啊?


    “那……我等阿爹!”荊詞的滿腔熱情絲毫未被澆滅。


    她乖乖地佇立在門外靜靜守候,院子鳥語花香,少女立在廊下,規規矩矩地站著,憑添一分淑女幽蘭氣息。


    “進來——”


    片刻,裏頭終於傳來聲音。


    荊詞俏皮地一把推開書房的門,動若脫兔,“阿爹——”


    “站住。”


    十錦槅子前的背簍微弓的男子出聲,止住了荊詞欲踏進一步的腳。男子背對她,氣質儒雅,手執一書,“膽子可真大,跑到芙蓉居去了。”


    聲雖不嚴,卻洪亮得令她惴惴不安。


    “阿爹……”荊詞軟軟地叫喚,不覺撒起小嬌來。


    “迴房去,把《楚辭》誦讀三遍,讀完再過來。”當罰便罰,王行業教導女兒素來不容許講價錢。


    “是。”荊詞撇撇嘴。


    前幾日叫人送信去莊園時,她便知道阿爹此番迴來會生氣。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為了環兒,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答應過他人的事,她不能食言,況且這也是在幫蕭平,她好哥們兒的事就是她的事,她豈能坐視不理?


    迴到閨房,果真有丫鬟跟了進來,說是阿郎派其來聽小娘子誦讀《楚辭》。荊詞無奈,阿爹這迴也太認真了吧。


    有人監督,荊詞不敢胡亂應付,隻好規規矩矩地將《楚辭》從頭到尾念了三遍。三遍一完,將書一扔,迫不及待跑向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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