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閱卷


    乾州那邊有條不紊地按計劃推進,京城卻彌漫著一股緊張之氣。


    按往常的慣例會試之後,殿試的消息應該也會很快公布。


    但不知為何,這次禮部卻始終沒有消息。


    幾日後,謝致遠那邊就送來了消息。


    “我家公子才得到的消息,”張力道,“最早也要七月底才能會舉行殿試。”


    “近來朝中出了什麽大事嗎?”


    雖然會試的成績還沒出來,能不能進殿試還是未知之數,但陳平擔心的是出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小人不知。我家公子,殿試時間確定後就會昭告天下,請陳公子靜待即可。”


    既然都沒有消息,想再多也無濟於事,“多謝張侍衛前來告知。”


    張力點頭,拱手告退。


    而與此同時,貢院之中也接到了同樣的消息。


    “殿試延後?”總裁在廊下歇息,聞言大驚,“為何?”


    傳訊官員搖頭,隻說道:“宮裏剛送出來的消息,也沒說什麽原因。”


    總裁皺了皺眉,眼神中露出幾分凝重,少頃才說道。


    “也好,這一來閱卷官都可放鬆些,時間不必太趕。”


    貢院考房眾多,每一房中除了總裁(主考官)之外,閱卷官也占重中之重。


    這次會試的總裁便是當朝一品重臣,禮部尚書傅易真。


    傅易真轉身,看了眼身旁的幾位書吏,問道:“考卷都謄錄好了?”


    自二月十六日考生退出考場,貢院隻留下閱卷官與試卷了。


    然而主考官想要評閱卷麵,卻也不是這麽容易。


    這第一步糊名彌封便極為繁瑣,它需收卷官依照三場考試所治經書不同,分別送至彌封官中進行彌封。


    所謂彌封,便是將試卷上的姓名一欄以特殊印記蓋上,以免閱卷官被人收買,從中作梗偷換答卷。


    但這也不過是準備工作的第一步,彌封之後還要交由謄錄官,以紅筆再行字句眷錄抄寫,此為紅卷。


    可想而知,那原本的卷麵便是墨卷。


    大譽所挑選出的謄錄官,所書所錄皆為館閣體。


    字跡端正,筆畫恭肅,以此杜絕卷麵上帶有私人標記,謹防暗通款曲之隱患。


    而閱卷官所能看到的,便隻有這謄錄下的副本,考生本人所作答題卷則另行封存。


    古來科舉動人心,作弊勾結之法數不勝數,所以單是這兩道準備還是不夠。


    謄錄之後的副本,還會交給專門的對讀官進行對讀。


    且那對讀官兩人一組,否則讀閱紅卷與墨卷的人也需要小心謹慎,字句不可出現絲毫差錯,否則便是犯了大忌。


    彌封、謄錄、對讀,三道準備層層圍堵,這才將舞弊可能性降至最低。


    而在這複雜的三道程序中保證萬無一失後,才可將答題卷交到二十八位考官手裏。


    除此之外,這些考官之外還有數位閱卷官。


    但參加會試的學子們想要過這三道門檻,可並不是那麽簡單的,單就謄錄這一道上,就可黜落不少人。


    凡所答題務須謹記諸多避諱,若有失者,便要黜落。


    若是答題卷麵汙濁有穢,亦當黜落。


    與答題卷同行的草稿紙若是丟失,直接黜落。


    除此之外,字數若有超過或是不足,答題隻知功利不談門第辛苦,有失孝義等,輕則黜落,重可問責!


    此時所有的謄錄官已聚集在此,想必是謄錄的工作已經完畢。


    見到傅易真詢問,領頭的謄錄官抱手下拜,“迴稟大人,所有答卷已謄錄完畢,我等皆在此候命。”


    簷下眾人莊嚴肅穆,雖然疲憊卻不敢稍有懈怠。


    傅易真慢慢點頭,這才吩咐道:“若是無事,去偏房休息,不用在此等候。”


    彌封後的卷麵再行謄錄也是極耗時費力,貢院上下兩百多人這謄錄書吏就占了一大半。


    七千餘名考生,每個人寫上一二千字,也足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傅易真當然能理解他們的辛苦,所以才安排休息的。


    “是,大人。”


    謄錄官們暗自鬆了口氣,立刻點頭躬身倒退而去。


    閱卷房內,官員們都在全神貫注查閱考卷,二十七位考官每人差不多得改三百份答卷。


    而且最麻煩的是,每一份答卷不可單人批閱,須得同數位考官一起評斷,方可保證公平有效。


    唯有共同推選出的答題卷才會送到傅易真麵前,所以每個考官都是萬分謹慎,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傅易真進屋後還未坐下,桌子上就已經放了六七百份卷子了。


    “今日這麽多?”他詫異道。


    其中一位考官歎道:此次會試籌備多時,考生們也答得規矩嚴謹,實在是不好分辨高低,所以隻得拜托大人了。”


    傅易真作為主考官,掌握著黜落選拔的權力。


    “好,本官知道了。”


    這種數量已經遠超定額,傅易真心裏斟酌了下黜落的名額,都不禁的搖搖頭。


    為天下士子開路,朝廷已是不遺餘力,除非朝廷加開恩科,否則錄取三百人已是極限。


    “你們早將各自心中的前幾名再斟酌斟酌,別等最後才想起來。”


    “是,大人。”眾人頷首迴應。


    按照規矩,最遲二十九日,他們便要開始正式審閱所有試卷。


    三月十日左右,就要開始填寫草榜。


    所謂草榜就是說,從各房第二名開始評定高低,填入十九名到三百名。


    這十九名後的人填了名次,外麵便要將墨卷送入,再行一一對號入座,這也是個不小的工程。


    若不早早確定了人選,後麵篩選排榜的時候就會浪費大量時間與精力。


    但這個填榜,也是有規矩的。


    草榜過後填的是乙榜,這乙榜並非正榜,甲榜才是。


    要填乙榜,需得仔細從各房挑選而出的卷首答卷中比較,這些卷麵起初都是放在傅易真這主考官手中,一時半刻不會做下決定。


    須得到了三月十三日,主考官才開始填第六至十八名的甲榜,才最終確定所有的榜單排名。


    至於前五名的五經魁,則需要主考官、眾考官一起商定,需得大家都認可才能確為經魁。


    但有一人不認,便會立即打迴重議。


    這個過程,自然也少不了考官之間的交鋒,畢竟誰都希望自己手裏能出個會元。


    至於三月十四日,這會試的榜單才會被徹底定下來。


    傅易真昨夜後半宿都還沒入睡,由此可見作為主考官,責任是多麽的重大。


    他坐在主位上閉目養神,過了一會兒才開始提筆評卷。


    “文辭精銳,選論合意,且字句頗有出奇之處,有‘強兵壯威、安居樂業’之語。”


    “浮於辭藻,留之無用。”


    這些都是前麵那些閱卷官的評語,傅易真仔細看過之後,畫了三角形將之黜落。


    “字句儼然,不卑不亢,引經據典,可見此人博覽群書……”


    這個考生的答題算是踏實誠懇,倒也可圈可點,可以留用。


    隻可惜如此持續了數日,傅易真都沒找到足夠中意的答卷。


    直至二月二十九日,一名閱卷官翻開一張卷麵,突然神情有些愣住。


    這張考卷徹底打開,幾乎鋪滿了整個長案。


    旁邊的閱卷官忍不住問了一句:“這麽長的答卷,眷錄官怎麽沒黜落?”


    “這答卷......”


    那名閱卷官越看越喜,手中青筆圈了開頭,又圈了中央的部分,最後竟不知如何下手。


    旁邊的閱卷官好奇的瞟了一眼,隻看見滿卷的圈點,不禁有些愕然。


    “有這麽好嗎?”


    然而沒等對方迴話,那名閱卷官起身直接朝著傅易真走去。


    “大人,您快看看這一份!”


    那名閱卷官臉色激動,聲音亢奮,惹得其他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情,都不由得看了過去。


    傅易真見二十折寫滿了的卷子被送到眼前,有些不悅的說道。


    “又是胡攪蠻纏,以為多幾個字就能留中錄取嗎?”


    “不是的,大人,”閱卷官連忙開口提醒道,“您仔細瞧瞧內容。”


    閱卷官不會無緣無故就往上“薦卷”,若非卷麵極為精彩,就是有什麽無法解決的大問題。


    而且二十折的篇幅全部寫滿,按理說這麽多的字數,在謄錄之時就可以直接黜落了。


    字數太多,也是忌諱,怎會留下的?


    傅易真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卷子拿過去。


    目光隻是慢慢掃了幾行之後,他便噌地站了起來。


    座椅哐當一聲向後倒地,房中頓時鴉雀無聲。


    “大人,您覺得如何?”


    那名閱卷官目露喜色,疲憊的眼中卻帶著炙熱。


    謄錄官不會留無用之卷,這字數的確犯了忌諱,但閱卷官細看過卷麵,便瞬間明白了眷錄官的心思。


    所以,他立刻將答題卷送了過來,隻覺得此卷必入五經魁。


    那名閱卷官滿心期許,而傅易真果然也沒有令他失望。


    “大國重器,這同上迴內閣議事抬舉武將地位的論調不謀而合!”


    傅易真麵色發紅,又驚又喜。


    “攘外必先安內,攘外必先安內......說得好!這與謝大人等所推崇的肅清朝野、明正典刑相吻合!”


    他拿著卷麵的手都在顫抖,眼神從上往下細細看去,越看越是興奮。


    “好個重器,好個誌氣!”


    這才是我大譽的好兒郎!


    閱卷官們難得見傅易真如此興奮,都不由得生出好奇。


    “竟是何等文章,能叫尚書大人如此激動?”


    “也說出來,與我等細細一聽啊!”


    “是啊大人,閱卷枯燥,你且念上幾句也無妨嘛。”


    眼看眾人興致勃勃,那名閱卷官當即點頭念道。


    “此文有兩論,爾等聽好,一為大國重器,二為攘外必先安內......”


    二十折,洋洋灑灑幾千字,一字不落地全部念完。


    閱卷房中一片寂然,所有人都望著他,唿吸的節奏都變了。


    “如此遠謀,考生必然已年紀不輕。”


    “我看未必,這詞句雖然振奮人心,卻有許多激進之處,倒像是個年輕人。”


    “年輕人怎麽可能做得出如此文章!且與如今內閣大政息息符合,怕不是勳貴子弟吧?”


    此話一出,眾人立刻安靜下來。


    傅易真豁然變色,“收聲!此話勿要再提!”


    為防有人泄露試題,出題人、閱卷官、監考官等都不允許與家人接觸。


    這幾個月的內閣論政,誰敢往外多說一個字。


    這話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說有人提早知道考題,那可是滔天大罪!


    傅易真喜色稍斂,麵上雖是篤定,心裏卻也有幾分惴惴不安。


    這卷子不是不好,而是實在有些太好了,好得有些不可思議!


    好到,就像是參與過內閣會議似的。


    他沉默良久後,還是朱筆點魁定為上佳。


    “無論是年輕還是老成,總歸是有誌之士、有能之人、有遠謀之力。單就第三場而言,此人所作的確驚豔......此份答卷就留於本官手中吧。”


    主考官留下的答卷,最低也是十名之內。


    “大人所言有理!”


    還沒到最後的時候,誰知道又知道能排第幾。


    但有了這樣的佳作,眾人心中不免對後續的答卷拔高了期待。


    迴過頭再繼續看其他的答卷,本來算是四平八穩,如今竟覺得有些不堪入眼了。


    在這樣的氣氛下,接下來閱卷的速度越發加快,畫下的象征次等的三角形也就越來越多了。


    這些人未必不好,隻可惜,一山還有一山高。


    眾人都在期待著最後的核對,想看看那位提出大國重器的考生到底是誰。


    若真是京城的勳貴子弟,那保不齊會牽扯出其他的麻煩。


    若是個外地考生那倒還好一些。


    傅易真看完幾份答卷後,又將目光投向那份驚豔的答卷上。


    距離放榜還有不少時日,或許後麵還有更加驚豔的,也未可知。


    隻是這大國重器、攘外必先安內二論......當真是絕妙啊!


    直至二月二十五日,眾人將各房第二名往下,從第十九名開始後的草榜填滿,眾人才略鬆口氣。


    因為次日,就可以開始填乙榜了。


    這乙榜,便是自各房榜首之間評出高低。


    陳平的卷子,也在其中。


    “此子......”一位閱卷官問道,“此子答得甚妙,但放太高會否有些紮眼?”


    “我倒覺得乙榜太低了,填在五經魁中最合適。”


    “怕是有些冒險吧,畢竟字數太多......”


    “但是字字珠璣啊!”


    “這......”


    在眾人討論許久後都不知如何定奪的時候,最後隻得望向傅易真請他裁斷。


    “尚書大人,您以為該如何?”


    傅易真半晌沒作聲,待盯著那卷麵良久,總覺這份答卷就跟鶴立雞群似的,怎麽壓住最終也會亮出來。


    良久,他才開口道:“就放進......五經魁,按規矩來吧。放榜前再問問是誰。”


    眾人對視一眼,或許如此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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