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十一年,二月十日。


    陳平已來到這個世界四年多,再有半年就十二歲了。


    這天是縣試開考的日子。


    四更剛過天還未亮,城裏一家客棧內,李陽在檢查三人的考試物品,以防有所遺漏。


    並且再一次強調考試相關注意事項,叮囑他們要專心。


    陳平三人未嫌李陽囉嗦,皆知這是師長的關愛,紛紛點頭稱是。


    半個多時辰後,三人走出客棧,坐上李陽的馬車,徑自前往考棚。


    當他們趕到時,考棚外已是人山人海。


    隻見一座紅木大院佇立在前,梁宇寬整,坐北朝南。


    考棚的最南方有東西轅門,圍以木柵,往北即為正門,也叫做龍門。


    唯有躍了那龍門,他們才算是真正踏入科舉之道。


    那北門外本來還算開闊,容納百人不是問題,可如今卻被擠滿了。


    送考的馬車、牛車,護送的親朋好友、湊熱鬧的百姓,甚至各家的丫鬟仆役都紮堆地擠在此地。


    有家長正握著孩子的手殷切叮囑,有的學生靠在老師身邊頭冒冷汗,衙差們在前方高聲唿喝著維持秩序。


    “人數太多,我們快去前麵看座位!”何青選大聲喊道。


    陳平和葉崇文摟著考籃,大聲迴了一句,便隨一行人往裏擠。


    好不容易擠到前方,隻見幾張巨大的告示牌上,寫滿了考生的名字,凡五十人一組。


    考場之上爭分奪秒,誰都不想在找位置上浪費時間,這告示牌上便將位置標得明明白白。


    陳平從上往下看,一眼發現自己的名字,跟葉崇文、何青選還有其他兩個華庭書院的學生挨在一起。


    “在這裏!”他直接指著右手邊的方向,“甲字考場!”


    “好!”


    葉崇文也看見了,忙將自己的位置記下,免得進去出錯。


    告示牌前人太多,陳平被擠得頭冒熱汗,卻把考籃牢牢護在胸前。


    這玩意可不能丟!


    這裏頭不僅有文具吃食,還有他的戶籍身份證明。


    沒了這東西,考場都進不去。


    科舉之道嚴苛至極,行差踏錯都會斷送未來,必須嚴陣以待。


    不一會兒,前方忽然傳出喧鬧之聲。


    衙差沉聲喝道:“縣試開考在即,無關之人速速退去!不得喧鬧生事!”


    “開門!!”


    隻見龍門緩緩打開,後方空曠大院展露眼前。


    大院的北方,三間大廳躍然眼簾,內中座椅儼然,整齊排列,大小均等。


    那便是真正的縣試考場。


    考生頓時一擁而入。


    胥吏步出考場,目光淩厲地掃過眾人,“考場之上,焉得喧嘩?還不肅靜!”


    現場嘈雜的聲響瞬間壓了下去。


    隨即轉身,對著後方恭敬一拜,“大人,時辰已到。”


    新任縣令緩緩從內堂走出來。


    這是朝廷派下來接替黃老三的人,新縣令姓吳。


    吳縣令手持點名冊,那上麵記載著每個考生的籍貫、家世、外貌,乃至祖上三代是否有作奸犯科的信息。


    吳縣令表情嚴肅,一板一眼地對眾人說道:“今日縣試開考,望爾等正本守清,專心考試,既入考場便要心無旁騖。”


    “本官念到姓名的考生,便上前來。”


    考場大院內人頭攢動,卻大氣都不敢出。


    少頃,吳縣令沙啞的聲音傳來。


    “鄭博,齊衡,王大福,劉成群,白元住......”


    被叫到的學生忙答了聲“到”,朝前方走去領取答題用紙。


    答題用紙稱為“試卷”或“卷子”,是內麵印有紅線的厚紙折本,封麵上的姓名欄中需填上某某某。


    進入考棚前,現場還有小吏進行盤查搜檢,會將考生所帶物品、衣服仔細檢查以防夾帶,待確認無誤後,才會放行。


    很快就到了陳平他們這一隊。


    當吳縣令念到陳平名字時,微微一愣。


    或許是來永順縣聽說過,這個曾經準備參加童子舉,後來又被取消名額的神童吧。


    他不免多看了幾眼,“身份無誤,進場吧。”


    陳平與身邊人對了一眼,提起考籃帶著疑惑走了進去。


    眾考生在驗明身份、盤查搜檢後,均已經入場落座。


    吳縣令親自到大門上鎖並封印,現場隻留下知縣和必要的考試人員,所有人等待著試題公布。


    考場中的座位隔得很遠,主考官座位旁還有兩張桌子。


    這是為了保證考試的公平性,在主考官之外還會增設兩名副考官,其中一名是朝廷派下來的觀察推官。


    陳平入座後,才有認真看了看這個時代的答題用紙。


    其實與現代異曲同工,紅線一側印著姓名年紀,另一邊則是作答之處。


    但同一個考場考試的內容卻不一樣,尚未及冠者的試題與及冠之人的試題有區分。


    陳平三人年紀尚未及冠,所以一會拿到的就是未冠文題。


    縣試總分五場,每日一場。


    以頭場開始,過了頭場才是進入二覆、三覆,乃至第四、五場連覆。


    能夠堅持到最後的,才擁有最終爭奪府試的資格。


    考試內容無外乎四書文、試帖詩,或至經論、律賦等,難度會逐級提高。


    這頭場頭題當出於四書,以闡明經義為主,應當不會太難。


    陳平調整坐姿,將筆墨取出,先行研墨以作準備。


    辰時一刻。


    吳縣令掃過滿場考生,從桌上取出第一道試題。


    眾人見狀,唿吸微窒,目光灼然。


    陳平聚精會神生怕自己錯漏了什麽,手指輕輕軋過草稿紙的邊緣。


    心中不由的有些緊張。


    副考官接過考題起身,將試題一一下發。


    陳平雙手接過考題,打開一看。


    “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


    這是出自《孟子·告子上》,堪為名句。


    其意知者甚廣,即三心二意、虎頭蛇尾之意。


    陳平心下大定,卻沒有輕易下筆。


    要解釋容易,但破題還需發散闡述抒發己見,且需先在草稿紙上試寫了一遍,待覺穩妥後方才抄錄至答題紙上。


    陳平氣色從容,筆下字跡中正端雅,每一個字都寫得不緊不慢。


    一個時辰後,眾多考生陸續擱筆。


    而後便見有考官起身,手持紅印泥,親自在眾人答案最末尾處蓋戳。


    此舉是可此知曉考生答題的快慢,如果未寫一字便已經蓋戳,那麽後麵的答案寫得再好,都會有考試作弊的嫌疑。


    辰時一過,第二題也發放下來了。


    “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


    這句雖不常見,但熟讀《論語》者,必能知其所以然。


    此文出自《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原意大概是宗廟祭祀的工作,或者是諸侯會盟及朝見天子的時候,我願意穿戴好禮服禮帽做一個小小的司儀。


    其實也是在言其誌向,並不難理解。


    陳平有條不紊地趕在正午時分答完,還吃了頓午飯。


    雖然那帶來的餡餅在入場檢查時被掰開了,可肉幹辛辣開胃,味道還是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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