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樓的頂樓都搭了棚子,原來鬼子樓一些殘留的店鋪都搬到這裏來了,這個構想和雲山的帳篷小吃街差不多,隻不過是帳篷小吃街是建立在街道上,這兒是建在樓頂,並且所招待的人員也隻限定在與鬼子樓有關聯的人員,不是人人都能上來的。


    雖然都搬到了樓頂上的棚子裏,但是壽司店依然打掃的一塵不染,費柴又看看周圍,發現都是如此,於是不由得暗生欽佩,盡管費柴在雲山時對於災後的衛生防疫要求更勝平常,但卻達不到這種程度。


    因為已經到了下午,所以店裏幾乎沒什麽人,但店夥計的招唿卻是一如既往的熱情,招唿黃蕊和費柴進店坐下。


    黃蕊坐定,笑著對老板說:“給我一大份海鮮壽司,就是我上次看了半天沒舍得吃的那種,再泡一壺大麥茶。”然後問費柴:“大官人,你還想要點什麽?來點兒清酒?反正你下午不上班。”


    費柴笑著說:“那也是上班時間,還是檢點些好。”


    黃蕊撅嘴說:“就你嚴於律己……”


    不多時,茶和壽司都上了桌,黃蕊喜形於色,伸手就先拈起了一塊帶青魚子的整塊塞進嘴裏。費柴看了暗笑,也不知道是這丫頭最近沒吃過什麽好東西,還是隔鍋飯吃的香,那壽司不過是塊冷飯團而已,平時吃飯到也不見她這麽來勁。


    黃蕊吃起壽司來速度飛快,費柴隻抵得上她一半,真看不出來她中午是吃過飯的,等吃完了,黃蕊忽然長歎一聲說:“唉……我要減肥啊……”


    費柴笑道:“等著下輩子變豬。”


    黃蕊忽然‘嗯~’一聲說:“不準嘲笑我。”


    費柴聽了隻是笑,正要開口說話,外麵忽然進來一人笑著說:“這位不是費君?你怎麽也有空來這裏啊。”語調怪裏怪氣的,費柴一抬頭忽然麵露笑容道:“中野君,你是何時來的?”


    原來此人正是當年和費柴一起合作修建鬼子樓的日方代表之一,中野良太。


    請中野良太坐下,倒了茶,費柴笑道:“你個大間諜,又來我國打探什麽情報啊。”


    中野良太笑道:“如果是為了救人生命於水火,間諜就間諜。”


    黃蕊看來是早知道中野已經到了中國,在一旁幫著解釋說:“中野君是帶著救援隊來的,現在救援隊已經迴國了,他留下做些善後的工作。因為你在地監局,所以你倆沒什麽機會見麵。”


    費柴對黃蕊的插話有點不滿。按說日本是個多地震的國家,救援水準也是世界一流的,可這次在救援中卻沒看見什麽專業人員出現在救援現場,基本都是些民間誌願者在幫忙,這些民間誌願者熱情和誠心都是百分百的,可畢竟是業餘的,能力有限,所以救援不怎麽得力,而那些專業的人員則更多是在收集地震相關數據。就跟頭些年日本商品進口一樣,一流的自己用,二流的賣美國歐共體,三流的才是中國。雖說人家把最好的都留給自己沒有錯,但是若是明白了這個道理,任憑誰心裏也不怎麽舒服。


    中野良太是個何等聰明的人啊,雖說他與費柴也算是頗有私交,但還沒熟悉到用罵來表示親近的程度。看出了費柴的不滿,他就對黃蕊說:“黃蕊小姐,我想和費先生單獨淡一下,您是否可以……”


    黃蕊也忽然發現現場氣氛有點不對,費柴的臉色是越來越冰冷,中野良太雖然還是保持的笑容,那是那種笑容不過是日本人特有的‘禮貌臉’,於是覺得自己還是離遠一點好,於是就端了自己的茶,去遠處的桌子了。


    見黃蕊走了,中野良太換到了費柴對麵坐著,好像是無意間,笑著對費柴說:“費先生,我發現你們中國人有個很有意思的特點。”


    費柴說:“一個民族當然有他自己的特點,不然還怎麽能稱其為一個民族呢?”


    中野良太說:“費先生,我的意思是,你們中國人的特點非常的奇怪。”


    費柴說:“哦?我那我倒想知道知道了。”


    中野良太喝了一口茶,然後放下杯子,這才緩緩地說:“你們中國古代有個典故,是說一家幾兄弟平日裏勾心鬥角打的頭破血流的,恨不得致對方於死地,可是一旦強盜打來了卻能團結一致對敵。等敵人打退了,又依然如故的內鬥,你說是不是很有意思啊。”


    費柴莞爾一笑說:“你這個典故應該是春秋時期的,不錯是有這麽個典故,不過中野先生覺得這有意思在哪裏呢?”


    中野良太說:“費先生是聰明人,還用我說的那麽明嗎?總之這次我們日本派來的救援隊再救援方麵確實是差強人意,而我們也確實趁機收集了很多的地震資料,但前者我們沒有特定的救援義務,所以做得不好不是被責備的理由,後者我們收集地震資料是為了吸取經驗,避免悲劇的再一次發生——當然首先會應用於我們的國民身上。說句很冷血的話,你的同胞已經死了,人死不能複生,但是他們的死在我們的手裏產生的價值,能避免我的同胞的死,這也算是有價值了。如果你們沒能從這次悲劇中吸取教訓,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或者你們任用了不合格的官員的事,並不能怪在我們身上。”


    費柴點頭道:“你這話讓我聽了很不舒服,雖說是典型的利己主義主意風格,不過卻不是一點道理沒有,古人雲,自作孽不可活,我們在這次地震中要吸取的教訓和經驗,遠比你們需要的多得多。”


    中野良太笑道:“費先生果然是個明事理的聰明人,其實僅就我個人來說,我是很希望能和你們共享資源和知識,讓我們的同胞生活在一個更安全、和平的環境裏,我初次來中國的時候是個典型的理想主義者,你也知道,我的祖父是一名侵華日軍,所以我認為我是有義務幫助貴國人民的,這既是科學無國界的崇高目標,也是我對於中野家族對貴國人民欠下的債務的補償,不過幾年下來,我改變了,確切的說是你們讓我改變的。”


    費柴冷笑道:“你是想說,人不自強,必備他人辱之嗎?”


    中野良太不可置否地笑了一下,沒有承接這個問題,又好像是無意間換了一個話題說:“感謝費先生的鼎力相助,這座樓成為了這場大災難中的一個綠洲……他不但存活了下來,還成了很多人的庇護所,隻是……”


    費柴沒急著接他的話,但估計著他肯定是要說:這要是在他們日本,這裏首先會成為醫院和接納普通難民的地方。可中野良太見費柴不接話,也就沒往下說,而且換了一副很沉痛的樣子說:“聽說您的妻子在這次地震中不幸遇難了,還請節哀,這其實是個不該發生的悲劇。”


    費柴被他說的心中一痛,有些惱了,於是不客氣地說:“您是在質疑我的專業能力嗎?一個不能在地震中拯救自己家人的地質學家嗎?”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中野良太說“費先生作為承建這座大樓的中方監理,在大樓交付後就離開了,之後還有些事您可能不知道,其實對此我也是很費解。”


    費柴說:“我越來越不明白你說話的意思了,難道是因為我這幾天休息不足的緣故?”


    中野良太說:“當然不是。想必費先生也知道,我們在這裏修建這座樓商業目的是第二位的,其實也是想檢驗一下我們最新的建築工藝,看中的就是此地可能發生的地質強烈運動現象。這一點原本是個秘密,不過被你看穿了,所以我們不得不改變策略,在大樓的使用上也和中方簽訂了很多條款,比如入發生強烈的地震,大樓如能繼續使用,那麽我們將中止大樓的商用,立刻無償的提供給中方做庇護所之用。”


    費柴點頭說:“這個我知道,而且還是我提議的。”


    中野良太說:“是啊,可是在具體實施的方麵,考慮到貴國的國情特色,我們特別堅持了一個使用原則,既官員與平民的避難比例原則,很可惜,你們違約了,現在能進入這棟大樓的平民一大半都是官員的親屬和友人,不過在此特定的環境下,我們並未追究你們的違約行為。”


    費柴忽然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發熱,因為他今天剛搬進來,而且除了辦公室,還獨占了一間足以住下四個人的房間,而其帶獨立衛生間,在全市的板房還不夠分配的今天,堪稱奢華。


    不過這次中野良太似乎沒注意費柴的麵部表情變化,繼續說道:“除了官民比例原則,我們還印製了五十張邀請卡,一旦有情況發生,五十個四口精英家庭就可以優先入住大樓。費先生是專家,應該懂得,這五十個家庭入住大樓並不是單純的身份特權,而是因為這五十個家庭的主人分別是地質、衛生、防疫、調度、通信等各方麵專家,是一個城市能夠快速恢複生存體製的骨幹力量。因為我們本身對你們的城市不是特別的了解,所以這份名單也很粗糙,難免會有魚目混珠的錯誤出現,不過大致是不會差的。”


    費柴開始出冷汗,因為他隱隱的想明白了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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