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瞪了他一眼,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友善,「盈蘭若。」


    「盈、蘭、若……蘭若?」她的芳名在他唇齒間緩緩流轉,宛如情人間的細喃。


    「為什麽叫這個名?是打算從這裏逃出去後找個寺廟什麽的潛心修道嗎?」男人促狹地問。


    「不是!」她以一種很不樂意再跟他講話的語氣重重地道:「是一種香草的別稱。」


    他作恍然大悟狀,「原來如此!聽說‘迎客門酒經’裏有一種‘仙薌酒’,就是以大棗和香草做成丸子後浸泡的,敢情小姐的名字就是那個呀!」即使他嘴裏這樣說,臉上卻沒有一點受教的樣子,這個人根本就是在存心逗她、拿她開心!


    已經快給眼前的男人氣死了的盈蘭若,終於忍不住轉身,在拂袖而去之即,總算聽到身後傳來她夢寐以求的答案。


    他說:「那麽,盈小姐,成交了。」她沒有迴頭看那張俊朗的臉,因為那張俊臉上總是掛著讓她惱火的笑容,看了真礙眼。


    深吸一口氣,盈蘭若冷冷地道:「紀家人要在這裏停留到下月初三,先生應該會有機會帶我離開吧?」


    「沒問題。」


    「蘭若謝過了,還請先生不要食言才是。」她不再多話,迅速離開這讓她覺得惱火又心慌的院落,朝著不遠處的精美小樓奔去,那是紀家女眷下榻的處所。


    「有意思。」男人並沒急著離開,深邃的眼盯著那纖巧的身影,眸中似笑非笑,又說了一句:「真是太有意思了……」四更的梆子在院外的巷子裏響起,夜,更深了。


    蟲聲唧唧,燭火早滅了,已迴到屋內的盈蘭若,獨立於軒窗前。


    與往常一樣,並沒有人察覺她並不在屋子裏,當然,也沒有人會關心她會不會在,就連紀家的丫頭仆役們都心知肚明,紀家四小姐,隻是個有名無實的拖油瓶,她不是紀興的親生女兒。


    這是紀家公開的秘密,她的娘親客牡丹,雖隻是溱洲一個普通酒商的女兒,卻天賦異稟,釀得一手好酒,更獨自撰寫「酒經」。


    她自小與「迎客門」的老板,天下第一名名廚盈百歲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在十八歲那年,被盈百歲迎娶進門,兩人琴瑟合鳴,夫唱婦隨。一個鑽研古今美食;一個收錄天下美酒的釀造方法,日子過得和樂美滿。誰知僅僅兩年後,剛剛懷有身孕的客牡丹,卻偏偏被紀興給看上了。


    那紀興,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也不是為民做主的好官,此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也是個壞事做盡的歹人,仗著因告密而被當朝皇帝寵幸,在民間為非作歹。


    被他看上的,無論是已經嫁作人婦的,或是未出閣的姑娘,都難逃出他的手掌心,若是不從,他就給安個罪名,全家難逃一死。


    紀興將盈百歲以謀反的罪名打入大牢,逼迫客牡丹改嫁,娘親為了爹爹和「迎客門」,隻得懷著身孕嫁入紀府,數月後就生下了她,她成了紀家排行第四的女兒,一個冒牌貨小姐。


    盈蘭若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爹,在娘離開「迎客門」後,短短一年功夫,爹爹在大牢裏染上重疾就病死了,「迎客門」也倒閉了。


    家沒了,愛人也化成一缽黃土,娘親傷心欲絕,直到她及笄那年,娘親燒掉自創的「酒經」後,自盡身亡。


    她知道,娘親一直在等這一天的到來,隻有她長大了,娘親才會安心地離去,去陰曹地府尋找爹爹。


    她沒有流淚,對於她們母女而言,紀府就是現實裏無情無義的恐怖地獄,娘解脫了,那她呢?從那天起,盈蘭若知道自己成了紀府上上下下嘴裏的怪胎,她很少講話,也幾乎不笑,下人之間嚼舌的閑話,她不是沒聽到過,但聽到又怎樣?


    「這個四小姐,整天陰陽怪氣的,人也冷冰冰的,我就沒看她笑過。」


    「是呀,我聽說她親娘死的時候,她居然眼淚都沒有,真是怪人。」


    「真的嗎?有這麽狠的心腸啊?」


    「當然了,性子可稀奇古怪了,也不大理人,真不知道老爺怎麽還留著她?又不是老爺生的……」


    「噓!你還想不想活?叫老爺聽到,你就沒命了!」


    「啊,怪我多嘴……」紀興為何還留著她,盈蘭若不是不清楚,她還有利用價值,她的命運會跟紀家別的女兒一樣,成為他平步青雲的籌碼。


    終於,這一天到來了,江州常家,並非皇親國戚,也不是什麽大家世族,隻因常老夫人是曲家遠房親戚,與曲家沾親帶故,所以被紀興挑中,想借此與曲家攀上關係。


    曲家,那是大名鼎鼎的南漢國首富,傳聞富可敵國,名下的產業堪比整個國庫,可想而知,曲家多有錢。


    曲家族長曲鏐,曾因征發民工修築錢塘江的石堤和沿江的水閘,防止海水倒灌;又派人鑿平江裏的大礁石,方便船隻來往,因此民間稱他為「海龍王」。不止如此,據稱連曲家的府地都建造得像龍宮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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