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拿出一塊艾葉綠壽山石說:“委座,這是繼儒托人給老朽捎來的一塊艾葉綠。事先老朽叮嚀他,要刻一方薄意,務必替老朽選購一塊材石堅韌的老石,偏偏他不聽,買了一塊嫩石,結果一刻,薄意裂了!您說可惜不可惜?”


    蔣介石知道薄意是壽山石的一種雕刻工藝,即在壽山石上能凸刻出一幅山水畫,宛如一張宣紙畫浮現在石麵上,巧奪天工。但不明白林森為何當他的麵指責這位同鄉疏忽?隻好附和地說:“可惜可惜,艾葉綠是您老的鍾愛,選材不當,繼儒當然有錯。”


    林森弦外有音地說:“我老家有句話,挑石如挑人,挑人如挑石,挑壽山石不定非名貴不可,重在挑選老石材,方可賦予大題材,鑄以新立意,才有好作品。”


    林樹慶頓時明白了林森的用意,連聲檢討,說:“晚輩記住了,一定再請家人給您老挑選一塊老石來。”


    蔣介石此時已經聽出弦外之音,心想這兩人一唱一和,幕後必有人指使,不可操之過急,就說:“繼儒,你的醒悟不遲,以後謹遵主席閣下的教導就是。”


    林森見好就收,說:“繼儒,到老朽那裏去喝杯花茶敘敘舊如何?委座事多,不能再討擾了。”


    林樹慶借梯下樓地說:“是,主席閣下。委座,如果沒有別的訓示,部下先行告退。”


    蔣介石順水推舟地迴答:“繼儒,剛才說的事,適時再議。我公務太忙,就勞動主席閣下為你的履新接風洗塵。”


    林森捋須笑道:“有故人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說著帶著林樹慶離去。


    蔣介石擺出一副惠澤眾生的恩人的姿態目送著他們。心想,一定是陳紹寬勞動了林森來救駕的。


    “不為所用,非我族類。”蔣介石的心頭突然浮起了這一句古訓。


    第十章 (下)4


    更新時間 2012-05-16 13:35:47字數 6779


    4


    1937年7月7日晚,明月高照,德國駐華大使假借上海哈遜大廈的草坪舉行盛大的派對。派對的場麵設計完全是中國式的,這是漢斯的主意,他自從調到上海工作以後,完全對中國的文化著迷了。大紅燈籠掛滿草坪的四周,一共9盞,取中國古代神話天上有9個太陽的寓意。派對的入口搭著一座鮮花鑲成的牌坊,五顏六色,芬香撲鼻,別開生麵的是左右貼著一對對聯;“春申江畔猶憶君子風範;萊茵河邊再顯騎士豪情”,橫批是:“中德聯誼”。


    林樹慶一家是今天晚上德國大使邀請的重要嘉賓。從大清興辦北洋海軍開始,德國就是中國海軍艦船的主要供應商。新上任的中央海軍第一艦隊司令林樹慶因是陳紹寬的摯友和臂膀,所以和林樹慶將軍建立友好關係,自然是漢斯的任務,因為漢斯在東京就認識林樹慶的大公子林中天了。漢斯專門站在鮮花牌坊下恭迎林中天和他的一家。林家今天可謂闔家光臨。除了林太太任榕卿和未過門的長媳陳宜書外,林樹慶、林中天、林中地和妻子蔣碧雲、林中人和妻子葉蓮娜、俄國親家老伯爵伊萬洛夫斯基以及表弟任森官的未婚妻阿香一同出現在茵茵的綠草坪上,由林中天對漢斯作了一一介紹。漢斯用流利的漢語致了熱情洋溢的歡迎詞後,卻不諳內情地說了一句:“中天先生,怎麽不見你那位美麗的丁曼殊小姐?”


    林中天頓時很不自在,不知如何正麵迴答。來赴宴之前,父親已經正色地告訴過他,不允許他帶丁曼殊出席盛會,林家長媳的位置始終是給遠在福州的陳宜書留著的,而且林樹慶也不打算見丁曼殊,讓林中天死了這份心。林中天見父親用冷冷的眼光掃了他一下,他連忙岔開了話題問:“漢斯先生,這一副對聯頗為工整,又寓意深遠,請問出自誰的手筆?”


    漢斯一聽林中天當眾誇耀對聯,就忘了剛才不愉快的話題,得意洋洋地說:“實不相瞞,這是在下的拙作。為了湊成這副對聯,花了3個星期的時間苦思冥想,還請林將軍斧正。”說著巧妙地將繡球拋給臉色不悅的林樹慶,替林中天圓了場。


    果然林樹慶臉色緩和了,有了幾絲喜悅,抬眼欣賞著對聯,說:“這副對聯的上聯說了中國古代戰國四君之一的春申君的愛國忠誠是我們中國人世代永存的風範,下聯說了德國條頓騎士勇敢善戰的古風是今天德國人心中永存的豪情,在方寸紙底寫出兩國友誼濃情,可見漢斯先生漢學功力深厚。”


    漢斯得到讚許,沾沾自喜地說:“在下粗識漢字,能得到將軍謬獎,抬舉了,抬舉了。”


    “漢斯先生何必這樣惶恐不安?支那人的文字不過是粗鄙的堆砌,不值得文明人推崇。”忽然從林樹慶的身後傳來一聲狂妄的話語。


    林中天聞聲迴頭,隻見說話的正是他的老對手,日本海軍中佐五十嵐。五十嵐已經從少佐晉升中佐。所以氣焰十分囂張。五十嵐的旁邊正是別浦左衛門一家,別浦左衛門中將居中,他已經被新任命日本海軍第3艦隊司令,專門負責對華作戰,剛剛飛到上海接任,一臉的躊躇得意,兩眼閃爍著睿智的光芒,仿佛一等戰端甫開,就揮軍掩殺。緊偎在別浦左衛門身邊的正是令林中天想見又怕見的落葉小姐。自從在林中人和葉蓮娜的婚禮上,林中天與落葉翩翩共舞的時候,用俳句傷了落葉的心,已經時隔半年沒有見到落葉了,她出落得更標緻更古韻了,正用含情脈脈的眼光盯著他,似乎早忘了他對她的傷害,令他見了心頭撞鹿。別浦左衛門的旁邊站著他的弟弟鬆井,一襲商人喜好的黑色燕尾服包藏了他作為間諜頭子的禍心。鬆井始終笑臉一張,令人聯想到日本歌舞伎中的假麵具,一旦麵具脫下,即是一副日本武士殺人和被殺神情的臉龐。站在父親後頭的是別浦的三兒子、海軍特別陸戰隊少佐橋本,仿佛是戰陣中殿後的後衛,他毫無表情的直視著林中地。他忘不了“一-二八”上海事變的時候同林中地在高昌廟碼頭的那場對峙,他敗在林中地的腳下,令他蒙羞。事後他本想找一塊幹淨的適合武士切腹的地方自裁了,可是他父親別浦將軍知道後不允許。別浦認為“一二八”是日本海軍在上海挑起戰端大獲全勝的盛大節日,兒子橋本已經在這場戰爭的一盤棋上扮演了一粒棋子的角色,不辱使命,可以免死。但是橋本一直銜恨在心,這次獲命重赴中國,他就想尋機與林中地決一雌雄。民族之間的戰爭打到決定生死的時候,往往演變成一個家族同另一個家族之間的戰爭,繼而再演化成一個個人與另一個個人之間的仇殺,這是戰爭異化了人類的悲劇,如今在中國的林中天家族和日本的別浦家族之間再度上演了。暫時置身度外的,別浦家族中隻有二兒子吉川尚未派到中國,他是《讀賣新聞》的記者,此刻正在東京為今天將要發生的震驚世界的“七七”事變作輿論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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