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澄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裏的兔子,而祁嚴似乎笑得還是溫柔和煦。


    當祁嚴走近她時,她可以清楚看到他眼睛裏的紅血絲,流露出疲態,他的笑容在這一瞬間似乎也失去了原本的色彩,不再令清澄覺得溫暖。


    “兔子溫順,也很可愛。等迴了聖都,我再送你一隻兔子,給它作伴。”祁嚴語氣輕快又自然。


    此刻陰遲寒隻覺得頭頂烏雲一片,他震怒即將帶來驚雷,真希望劈死眼前這個不知好歹的男人,竟要給他找個伴,母兔子嗎?他什麽兔子都不要,隻要清澄一個人。從現在開始,祁嚴,本尊記住你了。


    兔子的紅色的瞳孔緊縮,看向祁嚴的眼神冰冷的滲人。


    而祁嚴嘴角噙著笑容,抬手準備摸摸兔子的腦袋。就在此刻,清澄眼睛裏閃過一絲紅點,祁嚴的手臂上有血滴,那血滴顏色清淡,痕跡不重,可清澄偏偏就是看見了。


    他手裏沾染著的是祁麟的血,他到底是怎麽做的此刻的心如止水,滿臉微笑。扔下匕首的時候,血滴濺落在手背,隨意用手帕擦去就冷漠的離開,迴了軍營是來不及清洗,還是根本就不把剛才的弑弟當一迴事。他是個愛幹淨的人,殺了人就不想要清洗嗎?


    他,真的變了。


    清澄抱著兔子,身子微微一側,躲開了祁嚴的觸摸。因為不想讓他手裏的血腥來玷汙兔子純潔的白毛。


    祁嚴當即一愣,手掌停在半空中,就那麽和清澄對視。


    而後清澄懷裏的兔子奮力一蹬,掙脫了清澄的懷抱,直接上嘴狠狠咬住了祁嚴的大拇指,那血就像是泉水一樣噴薄而出。


    祁嚴眼神裏帶著狠厲,那眼神就像當初殺掉祁麟一樣,促狹的眼梢揚起的是殺意。


    清澄見他狠勁甩起胳膊,是要將兔子摔倒地上,腦漿迸裂。


    “住手,放開他。”這是清澄第一次朝祁嚴怒吼,看向祁嚴的眼神裏充滿著厭惡。


    祁嚴看了她一眼,眼神裏有來不及收迴的狠厲,神情裏有詭異的狠毒,此刻他的表情有著說不出的微妙,但他迅速調整迴來。“這兔子倒是牙尖嘴利,我胳膊上還有傷口。”


    他朝清澄記了一個笑容,說不出的奇怪。


    清澄看著兔子的脖子被他抓住,四條腿慌亂地在半空中蹬著。她心裏一緊,然後就說出了震驚祁嚴的話。“你是胳膊有傷,又不是手掌?它咬的是你的手掌,太子難道分不清胳膊和手掌嗎?太子現在是要和一隻兔子過不去嗎?它可沒有斷你手足的能耐。”


    清澄的語氣帶著憤怒,還有嘲諷和奚落。他祁嚴殺了自己的兄弟手足,現在倒害怕起一隻兔子來了?


    就在清澄說完的幾秒後,祁嚴眼神放空,呆愣地看著清澄,仿佛現在的清澄是陌生人一般,帶著疑惑,還有一絲的厭惡。她怎麽能說出這麽陰陽怪氣,粗鄙的話語?


    清澄隨即反應過來,臉上就像染上了五顏六色,複雜的情緒難以言表。有驚訝,有惶恐,有羞惱。她在祁嚴麵前可一向是淡然如斯,這次怎麽說了這麽多話?還嘲諷祁嚴,她到底是怎麽了?不過剛才那樣把心裏的真實想法說出來,真的很舒服,暢快。


    清澄和祁嚴各個難堪,心裏不知何滋味?唯有陰遲寒心裏舒爽通透,看到清澄那兇狠的模樣,忍不住就想笑。


    如果不是清澄大吼一聲,他會在祁嚴身上施點法力,讓他在床上躺個幾天,已示小懲,但看到清澄為了他,竟然發怒大吼,看來對他是動了心思而不自知。既然如此,他隻好一直裝弱。未曾想到,他堂堂一介鬼帝,管轄人鬼兩界,此刻竟為了要看到清澄那動怒的小模樣,裝可憐,扮柔弱?


    清澄動怒,斜眼冷視,在祁嚴眼裏是驚訝和厭惡,步步後退。而在陰遲寒心中卻是有趣可愛,日日盼之。這其中的意味大概隻有當事人心裏最清楚了。


    清澄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我剛才是魯莽了,請太子恕罪。”


    清澄不敢與祁嚴對視,但還是要走過去,從祁嚴手裏將兔子解救出來。


    “這兔子分不清尊卑,還望太子把他放了。”清澄勾唇微微一笑,是難以緩解的尷尬。


    祁嚴手中動作一頓,看了清澄一眼,笑得有些不自然,將兔子還給了清澄。


    可這兔子還沒到清澄懷裏,後腿一蹬,直接跑到了地上,直奔書台,似乎有預謀,打翻了墨汁,將書台上的紙張和書籍全都毀了,弄得一片狼藉。


    祁嚴臉色十分不好,清澄也很緊張,兩人一同奔上書台。祁嚴眼神裏含著哀怨和憤怒,看著行軍地圖被毀,還有他剛剛寫好的書信,此刻也毀了。他那赤紅的眼神,恨不得變成一團火焰,將始作俑者兔子架在火上烤。


    清澄幫他收拾書台的時候,看到了印台壓著的那封信,上麵寫有祁麟的名字。有一句話是‘皇弟不幸遇難,死於淩邱國之手。’


    原來他早就安排好了,給了祁麟一個看似榮耀的死因,死於帝國之手?祁嚴,這就是你給祁麟所謂的尊嚴,也是你掩飾自己醜陋的手段。


    祁嚴見清澄盯著那封信,迅速將其收好。祁嚴側臉,朝清澄低吼道“還不快把你的兔子抓住?”


    清澄將兔子抱在懷裏,無奈一笑。她怎麽會不知道陰遲寒這是故意的?她嗔怪似地用力拍了拍兔子的屁股。


    陰遲寒此刻的眼神裏充滿了生無可戀,天可憐我地悲壯之色?隻能做到罵不還口,打不還手。誰讓他現在隻是一隻兔子。


    祁嚴收拾好書台後,鄭重其事,“清澄,我們該好好談談。”


    “好。”清澄抱住兔子坐定下來。


    祁嚴眼睛一直盯著兔子,眼神裏有絲不耐。“你確定這隻頑劣的兔子不會再惹事嗎?”


    清澄幹笑一聲,她明白祁嚴的意思,可她現在需要陰遲寒在她身邊,給予她安全感,而且她害怕,陰遲寒被當成兔子帶下去之後,會不會成為軍中口糧。


    “我保證他不會再惹事。”


    清澄低頭,輕聲跟陰遲寒說道,“你會乖乖聽話的,對不對?”她麵帶笑容,可摸在兔子屁股後麵的手可似霜刀風劍,拇指和食指輕輕一撚,微微一扭,扭著兔子的皮毛轉了一個圈,再然後蓄力發動,正中紅心,戳中了兔子的可憐的屁股。


    陰遲寒整個人都要瘋了,在那一刻真想勇敢地站起來,指著清澄,冷聲命令道,‘再動,試試?’送你進十八層地獄。


    但他還是屈服了,心裏默念‘本尊是隻兔子,兔子’兔子嘛,被摸摸頭,拍拍屁股又有什麽呢?可她捏兔子屁股到底是想怎麽樣?今日這恥辱,他記下來,暫且忍著,來日方長,定要她後悔今日所為。


    祁嚴眼裏難忍怒意,看著清澄和一隻兔子俏皮地互動著,而他手掌虎口處還有鮮血在往下滴落。


    他曾為了她扔了軍旗,衝下高台,擁她入懷,不畏流言蜚語,不懼他人指點。那一刻他真的認定了她,想要和她一直走下去。這麽多年來,來來往往的人群,他從未放在心上。心底裏隻有兩個人讓他歡喜,讓她難過。


    祁麟是他的兄弟,曾經天真無邪過,如今他親手毀了祁麟,隻為自己的心不再惶恐畏懼。


    而清澄,為何要做讓他傷心難過之事?


    祁嚴念及此,眼神裏閃過狠戾,一把握住清澄的手腕,“你是怎麽從淩邱國逃出來的?”


    清澄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冷靜過後,眸底裏有淒涼和怨恨,就是沒有當初的愧疚。


    “你是想問那些流言?說我水性楊花,勾引蘇世子?你信嗎?”這一刻,她不想再和祁嚴互相試探,打啞謎,因為她對祁嚴失去了信任。因為她有了心理準備,聽到祁嚴口中的事實。


    祁嚴隨即一愣,她何時這麽大膽直接?


    “蘇世子有沒有欺負你?”祁嚴緊皺著眉頭,問出這話他心裏包含著多少的苦澀和痛苦。


    清澄聽之,冷笑著,眸底是淚花還是暗湧?她該感動嗎?感動祁嚴沒有認為是她主動勾引蘇世子,而是被逼無奈?


    也許在祁嚴心裏覺得這已是對她莫大的信任,可清澄不覺得,他總歸還是在意,還是不信任?


    “我說沒有,你能信嗎?你非要這麽追究下去嗎?”她知道祁嚴不會信。


    祁嚴見她冷笑的模樣,心隱隱作痛。


    他們對視著,沉默著,任憑燭台在微風中搖曳,吹散了發芽了卻還未來得及開花的花骨朵。


    不知沉默了多久,清澄微微張開雙唇,“兄長死了,你知道嗎?”


    “沈從筠?我知道。”祁嚴眼神裏沒有躲避,平靜得如一潭死水。


    “其實你並不完全相信他是奸細,對嗎?”清澄聲線平穩,就像繃直了琴弦,低落悠揚的琴聲,等到何時琴弦斷了。


    祁嚴輕唿了一口氣,“是。”他懷疑過秦家兄弟,但為了大局著想,他並沒有深究。因為秦家兄弟在軍中的威望和能力遠在沈從筠之上。


    他還要利用秦家兄弟,所以默認了他們對沈從筠的折磨。在他受傷清醒之後,沈從筠已經被折磨致死了。他根本沒有時間追究,他還要迷惑蘇世子,製造淩邱國的內亂,趁亂刺殺蘇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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