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五福家中還有祖父曾玉山、祖母王氏、母親江氏和兩個年幼的孿生弟弟曾福臨、曾臨門,曾家長輩給孩子取名字不上心,三個孩子湊在一起恰是五福臨門,到底是太看重福氣呢,還是太想讓手足親情一路沿續。


    把信紙折迭好,與其它的信一起收進匣子裏,拿起雙魚鎖鎖緊。收拾好桌麵,他倏地起身往外走。


    「走,進宮去!」他對邱大說。


    「四爺就這樣進宮?不更衣?」


    「換下衣服,怎顯得出我風塵仆仆返京,接到旨意便立刻進宮的孝心呢。」他自嘲一笑,戲演得多了,連這等小細節都會照顧到,他呀,越來越精明了。


    「熙風,你怎麽說,母後和玥母妃替你挑的正妃、側妃,可還滿意?」


    皇後端坐在楠木椅子上,神態高貴優雅,仙女似的彷佛凡間塵埃沾染不上她。


    母親曾經羨慕過李皇後,她認真學字,努力背詩,以為總有一天自己能像皇後那樣。當時他們都以為皇後是個好人,再幹淨不過,但是……


    仙女?假的!


    「婚姻大事本該由長輩作主,母後與玥母妃為孩兒挑選的姑娘必定是好的。」


    他一如過去般和順,沒有脾氣、沒有意見,笑吟吟地好像對所有事都甘之如飴。


    「這話,對,也不對。」玥貴妃走過來,慈藹地對他說:「我與皇後娘娘挑來挑去,也就是挑家世才情、品德性格,可夫妻之間呐,最重要的是眼緣,看對眼比什麽都重要。


    「瞧,佟妃那副脾氣多驕傲任性呐,可人家就是合了皇上的眼緣,一句冰山美人,什麽禮都不必守便穩坐妃位,所以我們挑兩個幫風兒持家、掌中饋,你自己也挑一個合心合眼的吧。」


    「你啊,這個貧嘴的,話要是傳到佟妃那裏,不又要鬧個雞飛狗跳。」


    皇後輕輕點了玥貴妃的臉頰,兩人一派和樂融融、親昵和氣,哪裏看得出私底下已經纏鬥多年,恨不得對方早點進黃泉。


    熙風笑著看兩個女人演戲,好像很享受這份家庭溫馨似的,其實是絲絲的寒意侵入,密密地在心底蔓延滋生,未來……他也會有這樣一個大家庭嗎?


    皇後正色道:「不過,你玥母妃說的也在理,熙風,你挑個合心合意的吧。」


    目光轉過,幾名宮女魚貫走進來,手裏各拿著一幅滾動條。


    她們走到他跟前、打開畫軸,一個個風姿綽約的女子立在眼前,或嬌俏嫵媚、或清麗動人、或端莊秀麗,十幅畫,比常公公給的名單足足少一半以上,換言之,那二十幾名女子中已經刪除一大半,所以被刪除的是……


    他細細迴想常公公給的名單列表,片刻恍然大悟,在自己進宮之前,皇後和玥貴妃又交手一迴,把與對方有關的人選一一勾除?


    這對他是好消息,她們這一交手替自己省卻不少事。


    他看得很仔細,好像真的在找一個合心合意合眼緣的,最終,他在最後一幅畫像上頭,看見曾五福三個字。


    她就是曾五福啊,她的臉圓圓、身材有些豐腴,眉目間有著教人說不出的舒心,額間一點殷紅的朱砂痣極為搶眼,她不美麗,至少比起其它畫像中的女子,她的容貌可以用乏善可陳來形容,常公公的信上頭寫著她不認得字、不會彈琴、不擅書畫刺繡,而才藝上頭寫著:擅食。


    這算什麽才藝?


    如果那些內容是從選秀名冊上謄抄下來的,是不是代表她無意被選上?


    可惜,即便這樣描述自己,她還是被留用,運氣真差呐,忍不住地,一個惡意的笑容浮上,抬起頭,他對皇後道:「母後、玥母妃,兒臣選曾五福。」


    「什麽?!」皇後和玥貴妃異口同聲,簡直不敢相信,她是裏麵條件最差、長相最糟、家世最壞、家境最貧窮的,娶她進門,對他的未來無半分幫助。


    「為什麽挑她?」玥貴妃忍不住問。


    「她圓圓的,才藝又寫擅食,兒臣正想找個人和自己一起到處品嚐美食,那些樣貌美麗的女子都像小鳥似的,幾粒小米就能給喂撐了。」


    他的迴答令玥貴妃愣了下,隨即掩嘴大笑,果然是個傻的,哪有人這般挑媳婦的。


    見她笑成那樣,熙風麵露惶然,急道:「母妃,不能挑曾五福嗎?如果不可以,兒臣挑別人好了。」


    「沒有不可以,這曾家姑娘好,臉圓圓的,看起來實在福氣,娶了她肯定能給風兒帶來好運。」皇後也想笑,隻不過強把笑給憋進肚子裏,青菜蘿卜各有所好,隻要他喜歡,有啥不行?


    【第三章】


    宮廷選秀,留用了七十三名秀女。皇帝點選耿秋蘭等五名秀女進宮,其餘的賜予皇子或者權貴之家。


    秀女們返家後數日,便會有宮廷姑姑進府教導規矩,照理說,從出宮那天起,耿秋蘭便不能出府,但她出門了,這是她與父親交換的條件,她說:「我願意放手,全心為家族爭光,隻求父親讓我再見程溪一麵。」


    程溪是她的救命恩人,四年前她聲名大噪,卻引來惡徒覬覦,他們意欲將她擄走,嚐嚐京城第一美女的滋味,是程溪伸出援手阻止這場災難,但他也因此受到重傷,在耿府養傷近將近四個月。


    一百多天的朝夕相處,年輕人情愫滋生,明知道家世懸殊,兩人之間沒有可能,卻還是想盡全力拚搏一迴。


    三年前程溪給的藥讓耿秋蘭大病一場因而避開選秀,他們以為可以海闊天空,誰知皇帝放話,耿秋蘭終究逃不過入宮命運。


    如果之前耿家長輩不知道耿秋蘭與程溪之間的情愫,在她生那場大病後也都清楚了。


    今年的選秀耿秋蘭心如死水,幾次想了結自己的一生,卻都讓人給救下。


    死亡於她,是奢侈。


    一路上,耿秋蓮的笑容不歇,事實上自從選秀過後,賜婚聖旨頒布,她便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滿腔得意。


    耿秋蘭是嫡女,從小到大被寵著長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連老太爺都對她另眼相看,哪像她一個小庶女,隻能處處委曲求全。


    可誰知道自己竟會有今日這番際遇,耿秋蘭雖然得到聖心、留用後宮,可自己嫁的是四皇子啊,雖然有人傳說四皇子是個傻的,可再怎麽傻總也強過一個暮暮老矣的皇帝。


    誰曉得耿秋蘭能有幾年的好光景?說不定沒兩年功夫就當上寡婦,當寡婦還是好的,萬一皇帝偏愛,非拉著她殉葬……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笑彎兩道柳眉。


    至於自己,雖然隻是側妃,但聽說李彤樺是個軟性子,隻有被欺負、沒有欺負人的分兒,而那個曾五福的爹不過是個七品小官,日後想怎麽拿捏,還不是看她的心情,到時候,四皇子府的後院自然是她說了算。


    心滿意足呐,誰想得到她耿秋蓮一個小小庶女有機會成為皇子側妃。


    望著耿秋蘭的滿臉落寞,她冷笑一聲。自從聖旨到了之後,耿秋蘭就是這副模樣,像是誰欠了她似的,祖父還把她找去勸說一下午呢。


    哼,誰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她和程溪那點兒破事,瞞得過別人可別想瞞過她的眼睛,好啊好,這會兒牛郎織女分隔天際呐,隻不過牛郎織女一年還得見上一迴,她與程溪怕是再見遙遙無期。


    忍不住神采飛揚,耿秋蓮打趣道:「姊姊,你這是怎麽迴事?幾日不見竟憔悴如斯,莫不是知道要進宮服侍皇帝,高興得連飯都吃不下?」


    耿秋蓮勾起上揚眼角,這輩子她還沒機會在耿秋蘭麵前如此得意張揚過。


    就是個沒見識的女人,耿秋蘭連話都懶得跟她說。她本不願與耿秋蓮同行,可宮裏姑姑已經進耿府,她無法在府中與程溪見麵,而近日許多被賜婚的選秀女子紛紛到慈雲寺酬神還願,祖父這才安排她與耿秋蓮一起出門。


    「怎不說話?不屑妹妹嗎?姊姊真以為自己是皇後娘娘啦?哼哼,就當妹妹好心,奉勸姊姊幾句,聽不聽在你。


    「皇後娘娘那個位置是風打不動的,人家兩個兒子可不是白生,就算姊姊再美、再受皇帝寵愛,也千萬別心大,不把滿宮妃嬪給看在眼裏,畢竟後宮裏的貴人比比皆是啊。姊姊還是好好學著怎麽夾著尾巴做人,千萬別為一己之私害了耿家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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