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堂的耳房仍然被涵因設置成了自己接待外客的地方。坐在的主座上,涵因喝了一口茶,看著下麵跪著的絕色女子,看了一會兒,方說道:“上一次見你是兩年前了吧。”卻沒有讓她起來。


    “是,夫人,寧若姐姐派我們來這裏之前,曾經有幸麵見夫人。當年,蒙夫人教誨,奴婢至今仍然記得。”跪在下麵的正是名妓璿玲,此時,洗淨鉛華,去掉濃妝,隻穿一身極為普通額素色襦裙,雖不似之前那般妖豔魅惑,卻顯得格外清麗雅致,眉目如畫,自有一副我見猶憐的姿態。真可謂是“淡妝濃抹總相宜”的美人。


    自涵因嫁給了李湛,並且封了鄭國夫人,不論是從財力上還是地位上都提高了不止一個台階,她便讓寧若在擷香館挑選忠心之人,派到各地做耳目。不僅在涼州,並州、幽州、江州等重要地方都有派人過去,不過每個人的情況也有所不同。像江州那等煙花匯集之地,寧若派的人已經開了一家頗有名聲的青樓了。


    這個璿玲便是那時候派到涼州來的,涵因一聽到這個名字便想她是否是寧若的手下,但青樓女子的名號常常變來變去,她並不肯定,不過璿玲送來了素銀簪子,上麵刻著“天機閣”又是朱雀式樣,她便知道,正是此人了。


    天機閣就是涵因所成立的秘密組織的名字,寧若所做的就是在各地青樓之中建立網絡,探聽消息,以朱雀為標記,稱“朱雀堂”,而霄雲培養的那些孩子則以白虎為標記,稱“白虎堂”,之前人手還少。經過這兩年的發展,漸漸已經成了型,於是涵因為了便於管理,離開長安之前召集杜筱、曲惜柔、霄雲以及寧若建立了天機閣,並規定了暗記和聯係方式。丫鬟裏麵她唯獨挑中了祈月負責具體事務。


    璿玲是第一個運用新聯係方式的手下。


    “沒想到短短兩年你就在涼州打出了名頭,很不容易。”涵因笑道。


    璿玲低下頭:“奴婢這兩年無時不刻想報夫人的大恩,隻是奴婢根基尚淺,不能為夫人出更大的力。恐有負夫人所托。”


    涵因之所以直接麵見這些青樓女子,而不怕她們叛出,是因為這些人都受過涵因的恩。璿玲唯一的弟弟就在涵因的稻香村裏做夥計,是涵因授意寧若出手,賄賂教坊司的官員。查到了她弟弟的下落,把那個男孩從洛陽一間專門做孌童營生的妓館裏麵贖了出來,安排在自己的鋪子裏。其他人也有弱點抓在涵因手裏。


    “你能傳迴這些消息已經很好了。”涵因笑道,霄雲來這裏的時候,兩眼一抹黑。也是璿玲把這裏基本的情況告知霄雲的,不過相對於其他地方的進展,璿玲並不出色。


    璿玲也知道,自己並不能令這位高高在上的主人滿意,不過夫人肯見她,這對於她來說是一次很好的機會。於是忙說道:“並非奴婢耽於享樂,奴婢動過心思,想要吃下集芳苑。但涼州這個地方每家青樓的背後都有一個當地世家的影子,集芳苑的背後是索家,索家不僅跟李家姻親關係最緊密,而且跟死了的馮威還有現在的張克行一直來往密切。集芳苑對他們索家來說不僅是產業,更是他們結交官員的地方。因此。縱使夫人提供的財力足夠,他們也不會放棄集芳苑。”


    涵因聽到這裏起了些興趣。表情也鬆了鬆,笑道:“好了,也別跪著了,起來吧,坐下說話。”


    璿玲站起身來,卻並沒有坐下,隻說到:“奴婢站著迴話便是。”


    涵因也並沒有勉強,繼續問道:“看樣子索家還是很有底氣的麽。”


    “索家一手控製涼州一地的馬匹交易。軍中的戰馬有不少就是索家馬場弄來的。那些將軍們騎的好馬多是索家供給的。”璿玲說道。


    “投其所好,索家倒是經營有道。”涵因說道。


    璿玲繼續說道:“索家還掌握著涼州最大的牙行,您也知道,青樓需要女子,因此有好皮囊的女子先被索家挑出來了。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我聽說集芳苑是你來了之後才好起來的,之前那些美女都被賣到哪裏去了?”涵因有些奇怪。


    “原本涼州最大的牙行是天水趙氏五房的,他們趙氏也做馬匹生意的,在天水、涼州都有馬場,本來他家一直壓著索家,隻是去年馮威大將軍墜馬,最後查來查去結論是馮將軍的戰馬是趙家馬場的,於是他們就倒了黴,索家靠上了張克行,不知道在其中起了什麽作用,將趙家的產業吞掉一大塊。之前,趙家跟索家不對付,讓自己的牙行不給索家的青樓提供貌美的女子,而罰沒入教坊司的罪人女眷畢竟是少數,平頭正臉的多,但要在裏麵挑出絕色女子就更少,那時候集芳苑根本找不到好胚子。現在索家得勢,幹脆自己開了個牙行,又把趙氏的牙行給擠得沒生意了,集芳苑也好了。”璿玲說著索趙兩家的恩怨。


    涵因一邊聽,一邊若有所思的點著頭,之後又皺眉問道:“太仆寺不是有自己的馬場麽,戰馬也應該是由太仆寺的馬場提供的,怎麽會弄到趙家頭上。”


    璿玲搖搖頭:“奴婢也不懂這馬的事。”


    “罷了,這事情我有機會再弄弄清楚好了。涼州,說起來也不過這麽大一塊地方,這個地方應酬交際大多在集芳苑,既然你插不進集芳苑的手,那你現在隻要好好的利用你的花魁身份便是了。”涵因說道。


    “奴婢一定竭盡所能,不過,奴婢隻是趕上他們最困難的時候進的集芳苑,那時候他們也隻能捧我。等到新的女孩子們可以接客了,奴婢怕是就要交出花魁的名頭了。”璿玲說到這裏麵露傷感。


    涵因卻知道她不過是訴訴苦,強調一下自己的難處而已,不過她提供的索家的信息倒是有些用處,涵因想了想,說道:“你先暫且忍耐吧。繼續打探消息,有什麽事情就去跟霄雲公子聯係,讓他轉告我。”


    璿玲站起來,向涵因福了一福,低頭稱是。


    涵因想了想說道:“你先迴去吧,有事我會派人通知你。”說罷便要離開了。


    還未走出門,璿玲卻忽然說了一聲:“夫人,請留步。”


    涵因轉過身來看著她,璿玲低頭說道:“其實本來奴婢可以不去見老爺的,隻是因為好奇才去了。奴婢對老爺並沒有非分之想。而且老爺的確根本沒想留宿,要不是張克行落老爺的麵子,老爺也不會把奴婢帶迴來……其實就算老爺想要留宿。奴婢也會找借口推脫掉的……請夫人相信奴婢……”她這是怕涵因對她昨天的行為產生不滿,因此趕忙解釋。


    涵因上下打量她一番,那目光讓璿玲覺得頭皮發緊,隻聽涵因笑道:“你不用解釋了,迴去做好你該做的事就行了。我希望你是個真正的聰明人。而不是自作聰明。”


    璿玲擦了擦額角將要滴下的汗,說了聲:“是。”


    ………………………………………………


    李湛一連幾日約見涼州幾大世家的族長,說服他們捐助官府錢糧,並且交出一部分侵占的土地。


    他每天都要到晚間才能迴府,雖然並不喝醉,卻滿嘴噴著酒氣。涵因事先都準備好醒酒湯。不過還是忍不住抱怨:“雖然喝的不多。但每天如此,也是要傷身的。”


    李湛將醒酒湯一飲而盡,把碗遞給涵因。笑道:“你以為我願意跟那些人喝酒麽。但這酒是不得不喝,這應酬也是不得不做。”


    涵因笑道:“這兩天你說不了一會兒話就睡去了,第二天早早又走,我還沒來得及問你,到底談妥了幾家。”


    李湛冷笑了兩聲:“這幾天。我會了石、陰、廖、安四家的族長,除了陰家答應的還算是痛快。另外三家要麽推三阻四的找借口,要麽就是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應下。而且,就算他們滿口答應,那也要看實際交出來的東西。”


    涵因笑道:“利益攸關,自然是沒那麽容易就吐出來的。”


    “哼,我看他們是見到我和張克行之間有矛盾,在我和他沒有分出勝負之前,這些人怕是不會那麽輕易的就範。”李湛把那些世家的嘴臉看得很清楚,欺軟怕硬。


    在這等邊陲之地,力量隻來源於實力。若是張克行能把李湛壓製住,他便沒有辦法動用軍隊,那李湛這個外來戶,就算是條強龍也一樣壓不住地頭蛇。


    李湛皺著眉頭,看來他募集糧草最大的阻礙竟是張克行。


    “那單憑賈家和陰家的錢糧能支撐多久?”涵因又問道。


    “那要看他們實際上能掏出多少來。”李湛想了想:“而且等他們把錢糧拿出來,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全弄清楚的。還不知道會有多少陳年舊物。”


    “那夫君還是在用軍餉支應兵戶們的開銷?”涵因知道自己這句問話也隻是白問,答案顯而易見,李湛自己又變不出糧食,除了拆東牆補西牆,也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李湛果然點了點頭:“府庫為了這次調兵已經用幹淨了。涼州天涼,麥子隻有一季,眼下還不到收獲的時節,朝廷那邊又不肯調配。而且今年黃河又泛濫,各州府都在眼巴巴的等著京畿周圍的幾個倉調糧過去。我們這裏自然更是顧不上了,現在想從周圍府縣借糧都借不來。”


    “可如今已經到了發餉的日子,張克行怕是要找你的麻煩。”涵因有些憂慮。


    李湛冷笑道:“我還怕他不成,再說我也不是一點沒給,隻是拖延些時日,少給了一些,如今軍中吃空餉嚴重,就算我隻發三成,其實也是夠用的。”


    “張克行才不會管這些,恐怕到時候會寫折子把你告到皇上、兵部那裏。”涵因對張克行印象一直很不好。


    “告就告吧,人家要跟我過不去我也攔不住,不過這樣兵部可以趁機管戶部要錢了。”李湛笑道:“至於皇上,恐怕手裏不止這一份兩份哭窮的折子。八成皇上會再下一封忠心體國的詔書,讓自己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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