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對元妃忘記了給她節禮這件事情,心中不僅沒有惱怒,反倒雀躍不已。雀躍到臉上甚至都有了笑意,也讓暗自觀察她神色的寶釵心中氣悶不已。


    當初寶玉口中心中隻惦記著黛玉的時候,她拚命地想讓寶玉注意到她,為此甚至連原本的姊妹情誼都不顧得了。但當她發現自己一直努力的目標近在咫尺的時候,當她發現黛玉對寶玉確實隻有鄙夷和不屑之後,她心底反倒開始茫然起來了。


    爭得了這個位子,她就是寶二奶奶,她就可以披虎皮拉大旗,讓薛家也能重振門楣。這是父親的遺願,她指望不上哥哥,隻能靠自己。


    隻是,她真的喜歡寶玉嗎?


    自然是喜歡的。寶玉神彩飄逸、秀色奪人,又慣會伏低做小。別說園子裏的姊妹們樂意和他親近,就連那些個丫鬟們也得了他不少照顧,她也正是一般大小的年紀,又怎會不喜歡?雖說寶玉就愛在園子裏廝混,也不喜讀書,偶爾還喜歡吃胭脂。但終究是年紀小,再過幾年年紀大了,成家立業了,想必也就知道刻苦攻讀了。


    有多少人能像前科柳狀元那般,小小年紀就得了狀元呢?等寶玉年紀大些,要實在不是讀書的料子,依老太太和姨娘的寵溺,想必捐個官悠閑度日也是可以的。至於將來後宅丫鬟愛爬床的事情,她相信自己有手段也有能力,必會打理的妥妥當當。


    她沒有黛玉心高,對目前的薛家來說,寶玉已算良配。


    “不知道娘娘給姊妹們送了什麽節禮啊?”寶釵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出來的時候,黛玉正好奇地問迎春和探春。


    迎春慢條斯理地打開了匣子,低頭看了看,推到了黛玉麵前:“兩柄宮扇,兩串紅麝香珠。”黛玉隨手拿起香串端詳了幾眼,一邊清柏也就手瞄了一眼,“沒了?”


    “沒了。”那邊探春接了話說著,惜春在一邊也跟著點頭,看來三人的節禮是一樣的。本以為送完了節禮寶釵就該走了,誰知道她看著這幾人自顧自地說笑也不惱怒,竟然獨自一人坐到了一邊含笑看著他們。


    探春看了她幾眼,笑意不到眼底:“寶姐姐的節禮想必是要比我們姊妹們豐厚不少吧?大姐姐一向最喜歡你了。”


    寶釵眼睛裏流露出幾分得意,麵上卻依舊端莊典雅,語氣平穩:“也沒什麽,不過是多了兩端鳳尾羅,一頂芙蓉罩罷了。”寶釵話音剛落,鶯兒就迫不及待地開了口:“我家姑娘的節禮和寶二爺的一模一樣呢!”


    黛玉莞爾一笑,原來如此,怪不得今日的寶釵有種春風得意的情緒,根子竟然是在這裏。在場的都是聰明人,聽到鶯兒這話,迎春先抬頭笑了笑:“既如此就恭喜寶姑娘了。”


    探春聽了這話,忍不住撲哧一笑:“二姐姐,咱們還要恭喜寶姐姐有這麽個聰明伶俐的丫頭呢。”惜春仗著年紀小,也懶得說那些場麵話,隻是低頭和柳絮竊竊私語,邊繼續拿了畫筆在作畫。


    而另一邊清柏看到這一幕,一臉的懵懂:“和寶兄弟一樣的有何值得恭喜的?寶姑娘住在府中,又是嬌客,節禮比家裏姑娘們豐厚一點本是正常啊?”


    寶釵還未開口,鶯兒就先不樂意了:“話不是這麽說,史姑娘和我家姑娘同住在府上,但……”


    “好了!就你話多!”寶釵喝止了鶯兒,歉意地笑笑:“丫頭無狀,讓姊妹們見笑了。”這次連迎春都懶得敷衍了。寶釵這聲喝止來的可真是及時,貌似說了三分,實際是說了個通透。先前滿府裏說自己有個和寶玉配對的金鎖,現在又來了個和寶玉一模一樣的節禮。


    就算是心有所屬,也不必如此迫不及待吧?


    迎探惜幾人都悶不吭聲了,黛玉本就懶得搭理寶姐姐,而清柏反倒是來了興趣,拉著寶釵就出了門口,二人在門口嘀嘀咕咕地說了半天,寶釵這才帶著鶯兒一步三搖的走了。


    清柏迴到屋子裏的時候,神采飛揚,顧盼神飛。黛玉見到她這副模樣,笑著問了句:“打聽完消息了?”


    “也沒什麽可打探的。”清柏撇撇嘴,“隻是聽他們說了些口水話,不過嘛……”清柏眼中滿是狡黠之色,“我裝作無意地把近日的流言告訴寶姑娘了,所以她才急匆匆地走了。”


    姊妹幾人玩耍的時候,此時的賈府上房,賈母也從鴛鴦處得到了端午節禮的消息。她思量了半天,終於打定了主意,喚來鴛鴦吩咐了幾句,按品級爵位大妝之後就出了府門,直奔紫禁城而去。


    到了宮門前麵,塞了幾錠銀子給了看守宮門的侍衛煩勞通報一聲,不多時夏守忠就一溜小跑過來了,臉上還掛著汗:“娘娘有請,好在今日恰逢二六之期,正是皇上允許的椒房親屬可入宮探視之日,要不然老太太想要進來也要費些功夫呢!”


    夏守忠邊攙扶著賈母邊碎碎說著,一會兒就到了一處宮殿前麵,元妃正站在門口處張望。見得賈母過來先規矩行了禮,之後才攙著她走進了內室。


    “祖母這般急急的過來找我,可是為了寶玉的事情?”元春在聽聞賈母過來的時候,心底已經有了譜,邊親自給賈母端茶倒水邊問著。


    賈母歎息了一聲:“按道理講,寶玉的事情有她老子娘打理,我本不該跟著插手。但他好歹也是在我身邊養了十多年,我有些話不好和你娘說,但眼見得這家裏一日比一日鬧騰,萬般無奈之下,也隻能過來和你說說,你畢竟見得多,知道的內情也多。你要是覺得我思量的有道理,下次就和你娘好好說道說道;要是覺得我杞人憂天了,那往後我就安心當我的老太太,也不跟著討人嫌了。”


    “祖母千萬別說這話,您可是家裏的定海神針呢。”元春笑著說道,這才坐到了賈母身邊,“您可是覺得寶釵配寶玉,門第差了點兒?”偶爾聽自家母親說,老太太在府裏對寶釵一直都是淡淡的。現在看來,果然如此,要不然老太太也不能見到節禮就急急地過來了。


    “門第是第一。”賈母掰著指頭一樣樣說給元春聽,“若是幾十年前的薛家,和咱們寶玉聯姻,也是樁天作之合的姻緣。但是現在薛家眼瞅著就沒落了,隻剩下那些家私銀子,外力一點兒也借不到,反倒還要借助咱的名頭來震懾宵小,重振門楣。”


    “其二,寶釵上頭有個不著調的哥哥。當初能為了香菱打死人,日後真和咱府上成了親家,再鬧出什麽事情,是不是也要拖累咱府上?一次兩次罷了,次數多了,外人還當著咱府中的人都是如此橫行霸道,視國法律例如無物呢。”


    “其三,寶玉對寶釵,和對其他的姊妹們並不分別。而寶釵對寶玉,開始也是若即若離的,後來還是得了你封妃的旨意,才漸漸靠過來。”


    賈母零零散散地說了這些,又歎了口氣:“比較起來,史家現在依舊屹立不倒,湘雲和寶玉二人門第、家私、模樣,樣樣都配的上。最難得的還是這兩個孩子從小就經常在一起玩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也無需擔憂日後感情生了嫌隙。”


    元春一直默不作聲地聽著,偶爾給賈母倒杯茶。等見到賈母說完之後,元妃才悠悠歎了口氣:“祖母的心思我也知道,隻不過……”元春抬頭瞅了下旁邊的抱琴,抱琴會意地點點頭,下一秒就將殿中的丫鬟太監都趕了出去,然後自己也輕輕出去帶上了門,靠在門口幫忙放風。


    “怎麽了?”見元妃這般慎重,賈母的心思也提了起來,元春苦澀地笑笑:“隻不過史侯家最近和南安郡王走的挺近的,而當今對南安郡王的觀感,似乎並不大好。”她曾經費勁了力氣讓夏守忠打探些消息,據說宗室裏麵,除了忠順王和睿忠王這兩個眾人皆知的紅人之外,剩下西寧和東平郡王妃據說來往密切,也常進宮陪太後聊天,而北靜王妃走動本就不多,剩下南安郡王妃,好像是個隱形人一般,很少聽人提及。後宅夫人間的親疏關係,和前朝風向是有蛛絲馬跡的關聯的。


    賈母聽了元妃這話,滿肚子的盤算也通通落了空,隻是一個勁兒地茫然自語:“如何會這樣?”畢竟是她的娘家,眼見得或許走上了岔路,賈母心中憂心忡忡,“要不,我哪日和史鼎說說?”


    “祖母不可。”元春連忙阻止了賈母的心思,“這也是我自個兒的猜測罷了,萬一猜錯了,到時候祖母和我都要落得一身埋怨。祖母不如先旁觀著,若是日後真出了事,祖母再伸出援手,既全了親戚情分又不落話柄。”


    賈母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歎了口氣,“也罷,要是照你這麽說,那雲丫頭真不大合適了?”


    “本來我也覺得雲丫頭不錯,但就是因為這個事情,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寶釵合適些。雖說家道中落了,但家私並不少。而且家道中落也有旁的好處,至少招惹不到大人物,無非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罷了。”元春如此勸道,見賈母依舊猶豫不決地樣子,又笑道,“祖母如果還是定不下來,不如就先放著,左右寶玉年紀也不大,等過幾年風平浪靜了,再慢慢挑選不是更好?”


    元春說道這裏,忍不住也跟著歎了口氣:“要說最合適最般配的,還是林家妹妹合適。姑父現在簡在帝心,林家弟弟雖未下場,但先是皇上賜字,又和睿忠王爺交好,將來必定一路坦途。林家妹妹也是個靈慧剔透的,隻可惜……”隻可惜比較起來,反倒是寶玉樣樣都拿不出手,配不上林家妹妹了。


    賈母聽了這話,半晌才開口道:“我倒是有個主意,可以再試試林家的態度。”她低頭在元春耳邊竊竊私語了幾句,元春臉上滿是猶豫,半晌才吞吐著開口:“姑父,不會生氣?”


    “怎麽說那也是我的親外孫女,我誇讚她幾句有何可生氣的?”賈母不以為然,拍了拍元春的手:“就就這麽定了。要是林府無意,就再等等,日後風平浪靜了就從中給寶玉挑一個;要是林府有意,那更是天作之合,趁機把這兩個玉兒的事情定下來,我也能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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