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泠然知道楚玉向來迴護成綬帝,皇帝未成年時便在天壇禱告上天,認下了他這個異姓大哥,沒有楚玉,隻怕早就被廢被殺,被如此關愛的人背叛,他心裏想必很不好受吧?


    然而她卻以為,這也是成長後的皇帝必須要做的事,根本無法怪他。


    曆來上位者有上位者的考量,盡管楚留香在幼年的時候也救過朱見濟的性命,但是任何一個有謀略有膽識的男子恐怕都無法忍受一輩子被人掌控,那一點點久遠到一個少年根本沒有記憶的恩典,在皇帝心中定然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何況就算是楚玉和紅綃兩人不流露出知道楚留香還隱藏了別的能耐的意思,她也認為此人沒有那麽容易死。


    作為一個操控了大明江山多年的權相,即使他再喜愛紅綃公子,也不可能為了他的離開就一蹶不振,要是連那麽點隱忍和毅力都沒有,他也不可能有改變曆史的魄力。她盡量換位思考,卻覺得楚留香也許擁有更加強大或不可測的力量,如果是一個那麽強大的人,厭倦了多年為天下大事忙碌,玩一個小小的障眼法也不是沒可能的。


    問題是他這般任由皇帝為所欲為,究竟是想幹什麽。根據種種傳聞,自她和紅綃離開京都以後,楚留香的性子委實也改變太大了一些,至少她不相信其對師兄的愛戀可以達到楚玉那樣的程度(就當她是小小自戀一下吧,有這麽兩個天下極品的男子愛寵著她,自信騰騰冒出來也不是不可原諒的事)。


    難道很狗血地要在皇帝召集天下英豪的時候他再現身,來一個絕地大反攻?


    如果是那樣,她究竟是要楚玉和紅綃站在哪一頭呢?


    於私,她對楚留香有說不出的厭惡。十分慶幸他十之**不是楚玉的生父,於公,一個半截入土的奸臣欺壓水仙花般出塵的少年皇帝。也不順應天理人心,可是盡管楚玉一路上並沒有對老奸相的太多關注言辭,那份二十幾年培養出來的感情卻是隱藏不住的。為了心上人考慮,楚留香出現的時候。她也不好意思叫他跟養父對著幹吧?


    紅綃也不例外,雖然他絕口不提那一年多的男寵生涯,眉目間也能看出深深的憎惡,但他是一個恩怨分明的人,當初既然是裝作心甘情願答應的,便也沒有遷怒於楚留香。


    紅綃的品性叫人敬佩,至今他沒有說過一句關於楚留香的壞話。就像那些與昔日戀人分手了,盡管是由於對方不夠好,而他也不會口出惡言的君子。


    所以,皇帝精心策劃的這一場大戰,不管他背後還有沒有其他的考量,泠然都不希望真的發生,她的心裏並沒有暴力因子。


    這點從她穿越到今天以來,還沒有親手殺過一個人都可以反應出來。


    趕迴京城的一路上,憶起楚玉和紅綃為自己做的種種,有時候她甚至認為是一個夢境。或者是擅長幻想的自己墮入了一個常常的臆想當中,以彌補悲慘短暫的人生。


    為什麽人都不喜歡同類呢?就算大明的天下,比她靚麗,比她性子可愛的女子也不少吧。就如他們暗探襄王府和相府聽到的一些消息那樣,至少那個在這種情況下還留守萬象園的尚書千金嚴思慈對楚玉的愛和比較有魄力的作法就是很值得人稱道和喜歡的。還有一直默默守在紅綃公子身邊卻得不到一星半點迴應的杭莫兒,不論是相貌還是武功(女紅那些就更不用提了)都在她之上。


    她在考慮,做了這麽久的寄生蟲,是不是該為他們做點什麽了。


    所以當三人在距離西單牌樓幾條街之外一個僻靜的胡同深處現了身,她就提議:“子墨,你不如先去尋到高姨和李姨,看一看清衡子道長留在她們那裏的木牌,了解一下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也好知道楚……你爹究竟會去了哪裏,又會再做什麽,我們還是設法阻止吧,他掌握了權力這麽久,退休也是好事啊!”


    近日來,由於行程中總是三個人,楚玉周身總是透出一股冷凜之氣,叫人好生難以親近,紅綃公子自從決定退出競爭的行列讓他們結成夫妻,收了所有的曖昧,被寵慣的泠然經常有被兩人冷落的感覺,也不知這樣的氣氛何時才能到頭。


    紅綃聽了她的提議,深表讚同,便也道:“我在京中還遺留了一些人脈,且去探探武林大會上,朝廷會有什麽小動作,你們尋個落腳的地方,我迴頭就來。”


    有了泠然做的那種聞香尋人的藥物,隻要她沒有走出幾百裏地,師兄尋她便不成問題,泠然這才想起當初他為了向皇室尋仇,暗中培養了一批舉子參加武舉大比,隻怕其中有那麽幾個已在錦衣衛禦林軍中任職,遂放心地點頭讓他去。


    泠然轉頭去看楚玉,雖然他的墨發依舊光亮如絲緞,眉眼妍麗得不似凡塵中人,不過楚留香的事顯然也攪動了他的心緒,他極漂亮的唇緊緊抿成一線,並不因紅綃的離去而露出半絲欣喜,也沒有像在襄陽府中一般,剩下兩人就忙著吃她豆腐,他的氣魄真真是奪人的,有一種溫潤的師兄身上永遠也沒有的霸氣和叫人不由自主地心折臣服的東西。


    人真是一個奇怪的動物,雖然她也愛著他,但是對於他過於頻密的糾纏和親昵出於女性的羞澀心理,多多少少還是覺得煩擾的,可是這麽多天他都不來煩她一下,她又莫名地有一種空落落,好像兩人少了點什麽。


    望著他鬼斧神工般雕琢氣息濃厚的側顏和腰臀部堅韌有力的弧線,色女泠然難得地吞了口口水,她到今天才發現自己為什麽終於是被楚玉吸引,最終還是要選擇跟他在一起。


    原來,他身上有一種任何其他男人都不具備的致命誘惑,用現代的話來說,那是一種極致的性感,吸引雌性生物的某些東西——難怪他身邊的侍妾那麽多,明明很少能夠承恩,還總是抱著希望。


    他沉靜的時候這種性感的魅力尤其強大,那清澈中閃著妖異光彩的眸子不知將視線落在了何處,被水洗過的萬年寒玉一般的臉龐明明精致已極,卻因那股過分外泄的男兒氣讓人完全忽略了他原本的精致,隻覺得誘人無比。天青色的袍子因為沾染了他的光澤,顯得寶光流轉,任何時候,他都完美得像一個有幾千年修為的神君。


    泠然心下微動,更加認識了自己的本心,主動地上去抱住了他的腰,在他的側麵蹭著袍子,很有點撒嬌和安慰的意思。


    楚玉近日來除了微微有幾分擔心楚留香,其實散發出的大部分寒氣都是因為她,看著她常常偏袒紅綃,他心裏十分吃味,又有些無可奈何。他從來不認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要為一個女人咽下這樣的氣,還要容忍情敵變成似是而非的大舅子待在身旁……


    可是失去她這兩年,無數次想要用一切換迴她的心意自己十分清楚,離開她到底是誰更煎熬他更清楚,作為先愛上對方和愛得更多的一方,原來在感情的遊戲裏永遠是弱的那一方,對此他深表無奈,卻隻有在心底歎氣的份。


    現在這個讓他永遠不可能再放下的丫頭主動示好,究竟是內疚呢還是出於別的?


    因為帶著探究,他的反應便也沒有太熱烈,隻是用一隻手輕輕攏了她的腰,低下頭用征詢的神色望著她。


    泠然望著他依舊緊抿成一線的漂亮唇形,還有狹長薄雙的鳳眸中閃過的淡淡星輝,一時泄了氣。


    她想吻他,而他似乎沒有半點在這裏溫存的意思,有鑒於大明朝的男兒確實也沒有在光天化日之下接吻的習慣,她也隻好掩飾了自己的意圖,說道:“我們去找高姨和李姨,作為狀元的母親,我想她們的住處並不難問到。”


    說著她拉著他的手就想走。


    “我看你想說的不是這話。”楚玉卻手臂一緊,將她重又拖迴了懷裏,這一次到了他的胸前。此時已是春天,他修為又高,穿的絲袍單薄,她的臉貼在他肌理分明的胸前,竟然熱了。


    看來太久沒有親熱,不獨是男人會產生**,女人也會,泠然現在就為了自己有點像發情期的獸類而羞慚不已。


    時間和地點都不對。


    “待京中的事一了,你就嫁給我罷。”


    他用水滴玉石一般平淡卻雋永的聲調說出了一句很叫她意外的話。


    泠然緊緊圈住他的腰抬起頭,說了聲:“對不起。”又擔心他以為自己是拒絕他的求婚(雖然人家沒有準備什麽鮮花和浪漫求婚橋段,她也有了恨嫁之心),忙搖了搖頭。


    “你沒有對不起我。”楚玉忽然軟了下來,浸了水一般的眸中也湧上了濃濃的情愫,抬手用指腹輕輕掃過她的眼眉:“為什麽你不論變成什麽樣子,在我眼裏都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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