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綃公子冷冷一笑。也不應他。


    泠然歎道:“看來吳偉那廝又被捉去畫畫了。”


    那錦衣衛頭目其實就是剛才縣衙師爺口中介紹的楊英,看紅綃公子不搭理他的話,當著這麽多百姓的麵,覺得臉上有點掛不住,口氣便不悅起來:“我等是奉了皇上之命尋找宗室內眷,你還當是楚留香一手遮天的時代呢?!快快把人交還與我們,皇上說你若肯迴京,便可以襲承你父當年的爵位,若堅決反抗,可格殺勿論!公子是個聰明人,不會避生求死吧?”


    聽他話裏的語氣,如今朝廷上局勢竟然大變,小皇帝掌握了實權,楚留香和楚玉不知是個什麽境況,可楊英口中的宗室內眷,指的好像是她一問題是,她什麽時候又成了宗室內眷了呢?


    “就憑你一個小小千戶,想將本公子格殺勿論?”紅綃公子輕哼一聲道:“你求取功名的心太切,小心賠了夫人又折兵!”


    楊英緊緊盯著戴鬥笠的泠然,顯然目標十分明確,見紅綃公子並不配合,手一揮,底下十幾號錦衣衛以及七八名衙役將他們三人所站的位置裏三層外三層團團圍住。


    “霜哥哥,對付區區幾名番子,不用你動手,我就可以代勞了。”杭莫兒自腰上抽出她的軟鞭,就想動手。


    紅綃公子舉臂將她擋了,道:“咱們走,不必與他們一般見識。”


    說著拉起泠然的手騰身就走。


    杭莫兒欲待跟上,可惜慢了一步,十丹名錦衣衛已經殺了上來她隻得出手還擊。


    楊英見他們要走,急起直追。


    孰知泠然淩空看到那個告密的青年正躲在人堆裏叫得熱鬧,掙脫紅綃的手,一個流星趕月就飛縱了過去兜頭甩了他一個清脆的巴掌。


    這一巴掌她用上n乎三成的功力,打得那人噴出一口的鮮血和著牙齒,捂著嘴跳腳大喊。


    “我生平最恨你這樣的人!”她氣猶未盡,一幹衙役見她輕功了得,他們都是尋常人,明明站在她不遠處,愣是不敢衝上來。


    泠然轉頭看杭莫兒被十幾名錦衣衛堵住,鞭子施展不開,根本占不了主動,手上抖出飄帶來殺入戰圈。


    她在相思穀裏對陣的基本隻有紅綃公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到底如何,所以絲毫不敢懈怠,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使出渾身解數,將一套“羲和之練”舞得如同銀龍出海,攪起了漫天的氣勢。


    卻沒想到那些錦衣衛們豆腐做的一般,一人一個照麵,兵器來的兵器飛,拳腳來的人斜飛不消盞茶功夫全都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她猶自不敢相信迴頭尋找紅綃公子,但見追殺他的楊英竟身首異處落在表演鑼鼓歌的場地中心,房縣百姓嘩然一片,縣令見朝廷欽差死在他的地頭嚇得簌簌發抖,往楊英落的地方走了幾步已兩腿發軟倒在地上,捶胸大哭。


    廬陵王城舊址上如同炸了鍋,普通百姓見死了人,慌亂地四散逃跑,而襄陽通判帶來的有限官軍看見武藝高強的錦衣衛千戶眨眼橫死,隻是遠遠地舉著他們的兵器,根本不敢上來拿人。


    剩下的錦衣衛也是群龍無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泠然往前踏上一步,他們就後退一步,形勢完全呈一邊倒的狀態。


    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猶有一夥人沒有走,為首的那和尚盯著三人,眼中射出〖興〗奮的光芒,似是對他們十分感興趣。


    紅綃公子不想過多地與官府正麵衝突,說了聲:“走!”


    三人大步流星地離開這是非之地,所過之處不論是錦衣衛還是衙役,都不由自主地讓出一條路來。


    出了包圍圈子,他們就展開身形疾行了一陣,不多時已到達房縣城北門外。


    杭莫兒問道:“咱們這就迴轉宮中麽?”


    紅綃公子略略領首,想要招唿泠然,卻見她站在那兒望著城門發著呆。


    “然然。”


    她被喊聲驚醒,緩緩轉過目光,下了很大決心一般道:“我要去縣衙。”


    杭莫兒不解“做什麽?咱們已經惹了官府,你還要去那裏,不是自找麻煩麽?”


    紅綃公子卻隻是垂下眼瞼“走吧,衙役們應該趕不上我們的腳程。”


    杭莫兒雖然對他們之間不用問為什麽的交流方式很是不能讚同,但她從來不違拗紅綃的意思,影子似地跟在他們身後一起來至縣衙前。


    明洪武十年,房陵被降州為縣,故此它的縣衙是州衙改造的,加上世代流亡在這裏的王公貴族不少,雖不是個大地方,卻比一般的州縣衙門建造得更加恢弘。


    衙門前的告示欄上,張貼著各種各樣的榜文,泠然就是徑直朝著布告欄而去的。


    杭莫兒這對明白她來做什麽,原來竟是為了探看楚玉的消息!


    她心裏除了釋然之外,更多湧上來的情緒卻是憤憤不平,偷眼打量遠遠就駐足了的紅綃公子,深為他不值。


    兩年的時光不是很長,但也不算短,他對泠然雖可以看出未越雷池半步,不過隨時隨刻點點滴滴的關心愛護卻是瞞不過她的眼睛的。


    前頭那個擁有苗條纖細背景的女子,何德何能,能得到他的全心全意?


    杭莫兒咬牙,不能否認,她恨她。


    自從聽楊英說起不將楚留香放眼裏的話,泠然就開始為楚玉擔心,故此下定決心來到這裏。


    斑駁的告示欄隻在一丈多外,她的腳下卻重逾千斤。


    在一人多高的木製布告欄前站定,她的目光首先落在正中心的兩張皇榜上。


    這兩張皇榜左邊的一張顯然是剛貼上去不久的,上麵發布了一則消息:“成綬十一年,荊、襄盜劉千斤反。漢中守臣以聞,朕以小民為饑寒所迫,奈何遽用兵誅之!不想逆賊將朕之寬容視為朝廷無能,又有賊匪石龍,糾合數百人,四散剽掠,與劉千斤相互勾結,於大石廠立黃旗聚眾,據海溪寺僭越稱王,偽號漢。此實謀逆,為天地所不容。今朕敕命撫寧伯朱永為總兵官,兵部尚書白圭提督軍務,太監唐慎、林貴監軍,合將廣總兵李震、副都禦史王恕,會三師並進,討賊劉千斤、石和尚,搗其巢。凡以饑寒故投賊者,到各州縣衙門投誠,可免究罪責。欽哉,故諭!”


    這道聖旨看起來不過是流民聚眾作亂,皇帝以悲天憫人的口吻先加以原諒,而後忍無可忍,遂發朝廷大軍討逆的聖旨。成綬帝聖旨中一張一馳,投誠的小民可以免遭追究這一條相當厲害,既讓百姓體會到了皇帝的仁慈之心,又可以分裂叛黨內部,果然高明。


    然而整道聖旨無一處提及楚留香和楚玉父子,這在兩年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中午他們在酒樓用膳,還聽店小二說襄王要率領大軍進鄙陽剿匪,聖旨上卻沒有提,可見朝廷上皇帝和楚家之間的力量起了微妙的變化。


    剛巧有個書生模樣的人從欄後婁過,泠然一把抓住他道:“請問,皇上是不是已經親政了?”


    那書生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連忙掙脫開來,道:“皇上都已經親政一年有多,姑娘為何今日方才問人!”


    說完看她裝束怪異,不遠處又站著一對男女,尤其是那個男子,明明絕色傾城,眼神卻跟刀子一樣剜得人難受,趕緊拔腿跑了。


    “已經親政一年多了?、。泠然喃喃自語,那不正是她離開京都後發生的事麽?雖然當初她也想幫著皇帝親政,但驟然聽到這個消息還是有些意外,更擔心小皇帝對楚玉不利。


    今日大概百姓們都到廬陵王城遺址看熱鬧去了,衙門前門可羅雀,她看不到有其他人經過,隻好又轉頭去看榜文。


    告示欄上貼在右邊的一張皇榜已經發黃褪色,墨跡也被日曬雨淋模糊了幾處,不過還是可以清楚地讀出上頭的文字。


    她看了看落款,成綬十一年正月所發,上頭是以皇帝的名義搜尋紅綃公子和她的榜文。


    尤為醒目的是,皇榜下方用更大號的字寫著“有尋迴元宵夜被太傅家謂紅綃者帶走的宗室女子者,賞千金,封萬戶侯。有知其下落告知朝廷尋獲者,賞良田千畝,紋銀萬兩。”


    皇榜旁邊,還貼著一張幾乎快要脫落的內閣首輔以私人名義發的揭子,上麵清楚地畫著紅綃公子的全身像,雖不能完全描畫出他的身材風韻,但一筆一劃勾勒流暢,顯然作畫的人不僅畫技純熟,而且對紅綃公子十分熟悉。


    揭子上,楚留香所用措辭就像隻對紅綃公子一人在說話,承諾他若肯迴京,不僅前事既往不咎,他也將嚴守對他許下的諾言,曲詞意恭,很是出人意料。


    緊貼在首輔揭子後的,就是襄王府的王令。


    林林總總貼了有七八張之多,有些重重疊疊,已經被新的布告覆蓋了大半。


    泠然看到麵前一張。


    上頭龍飛鳳舞,隻寫著一句話:薛霜,成綬十三年春,泰山,邀爾於武林大會上一決生死!


    落款是楚玉,時間不過是三個月前。


    紅綃公子走過來,目光也落在這一張挑戰書上。


    全文沒有一個字提到泠然,但楚玉的滔天怒氣已躍然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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