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米彝搖搖暴暴走出幾步,眾人大部分是不認得他的, 自然也沒有人出聲,渡夢仙子目光幾許閃爍,轉身正要迴宮,前頭走的人已經倒了下去。


    泠然心想他必定是裝模作樣,不料渡夢仙子竟親自上前查看,將他的脈搏一探之後立即變色,對圍觀的仆從道:“抱他進去。”


    紅綃公子對極道老祖很不待見,聽說要收留他醫治,眉頭一皺,踏上前一步。


    渡夢仙子走過他身邊道:“他心脈將斷,縱使我出手救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且聽聽他說什麽吧。”


    泠然望著那曾經不可一世的老人這時候沒有一點生氣,臉色灰敗得如同死人一般,心想做人不論是富貴還是貧賤,到最後終如黃粱一夢,不由生出些感觸。這穀米彝少年的時候明顯仰慕過渡夢仙子,後來卻變成了那麽惡心的酒色之徒,此時人之將死,少年情懷又難忘記,千裏迢迢跑迴岐黃宮,也不知該說他可憐還是可恨。


    見紅綃公子望著她,她輕輕揚手,念著要為他下廚,挎了籃子轉頭又往菜圃而去。


    杭莫兒喊了一聲“泠然,等等我!”追上了她的腳步。


    槽近中午的時候,粱媽媽才弄迴幾條銀色的魚兒,泠然對廚事雖然可說完全不精通,好在摘菜、燒火、刷鍋等等都有人打下手,倒也很快配出幾盤菜來。當下小心翼翼地迴想著母親當年的步驟做了一道宋嫂魚羹,蘿卜絲餡餅,又用仆婦們做的上好豆腐補上了一道最家常的豆腐。嚐了下味道倒也還不錯,隻不過論色相比起相府中的珍搓美味來實在差距很大,不由有些汗顏。


    杭莫兒見她再弄不出別的來,就挽了袖子也做了兩道,一碟是紅脆脆香噴噴的袍子肉,另一道是竹筍燒雞,看著就好吃得不得了。


    泠然吞了。口水,很久沒有過的食欲都浮了上來,心裏覺得她哪哪都比自己強,對紅綃公子的那份心更是難以比擬,也不知大家將來會如何,不由暗暗歎了口氣。


    杭莫兒做完了,向她一笑道:“你不是說要讓公子多吃葷菜麽?若說這菜是我做的,他未必吃得多,一會都說是你做的好嗎?”


    泠然這才發覺她的笑容裏蘊含了一抹無奈和自嘲的意思。按理說她既然喜歡紅綃公子。在他麵前應該好好賣弄自己的廚藝才是,女人在這種事麵前不都是爭搶功勞還來不及麽?她真有這樣的胸襟?


    對此她表示懷疑,故此不過淡淡嗯了一聲,且看她究竟會怎樣,現在她對這些隱藏的“對手”充滿了戒備。


    杭莫兒別具匠心,命人將午餐擺在桃huā林中,還置了一壺果酒,她幫著粱媽媽等人將飯菜都擺好了,深深看了泠然一眼,便悄悄退下。


    泠然覺得她十分奇怪,不過今日還保持著昨夜的心情。隻想紅綃公子開懷一些,多吃些東西,暫時也不去考慮她的心思。


    不一會兒,紅綃公子一襲白袍瀟灑如仙地穿huā而來。


    兩人目光遇上,皆是怔了一怔。


    也沒有過多的語言,沐著徐徐飄墜的桃huā,品嚐著美味,尤其是紅綃公子,不忍拂逆她下廚的一番美意,足足吃了三大碗飯,這才向她露出愉悅的神情“然然做的菜實在太好吃,一下子吃得太多,我隻怕消化不了了。”


    泠然不由好笑“其實公子吃三大碗,未免誇張啦!你要是每頓滿滿吃上一碗,我就不用憂心你的身體,答應我以後不能廢寢忘食,好麽?”


    他望著她,徐徐點頭,人麵桃huā,顏色羞慚漫天落英。


    如此安逸靜好的生活,豈不正是她向往的?這裏沒有爭鬥,沒有俗世的浮華,令她突然憶起了當初與他的約定和情懷。


    剛進入相府的時候,自己對他是有好感的吧?那時候對隻覺得楚玉、


    冰冷可惡。當初與他約定一起逃離相府,言外之意不用明說,兩人應該都知道心裏是想發展點什麽的可是造化弄人,姻緣之事真是難以預料。


    紅綃公子見她出神,輕輕觸了觸她擱在桌邊的手,隨即用他修長光潔的手掌覆蓋住了,問道:“看著我想什麽呢?”


    泠然一怔,忙抽迴了手,突然有些不自在,覺得自己現在根本不該胡思亂想,心思怎麽能那麽齷齪呢?就算偶然想歪了一點點,一來對不起楚玉,二來也褻瀆了紅綃公子啊!


    “公子覺得我做的菜中,哪些好吃一點?知道你的口味,下次我好再做!”她試圖引開他的注意力,而且心底隱隱有跟杭莫兒較勁的意思,隻是她自己也無所覺罷了。


    紅綃公子笑得和煦如春風“都非常非常喜歡!”


    這明顯是恭維!泠然似然不樂,卻做不出什麽表情來能讓他看見,隻能道:“一定要說哪個最好吃!”


    紅綃公子想了一下,指了指那紅燒袍子,隨後又指了指竹筍雞,道:“非要比個高下的話,這兩個更不錯。”


    泠然虎地站了起來,氣得轉身就走。


    紅綃公子莫名其妙,眨眼間掠到她麵前扶著她的雙肩道:“怎麽了?是我說錯了什麽?”


    “公子沒錯,到底是吃多了山珍海味的人,舌頭尖。”


    他聽出她話裏分明有怨氣,不由好笑“然然,是你非要我說最好吃的,其實我覺得都很好啊!”


    “可惜你選的那兩道,恰巧是杭莫兒做的,以後我會請她給公子做菜吃。”泠然說著又想走。


    紅綃公子扶額長歎,急道:“其實我最愛吃的是那道蘿卜,非常可口別致可你昨日說我不喜歡吃肉,要做些葷菜與我,我才選了袍子和雞,實在冤枉……”


    讒然看見桃huā林外一個白影閃過,知道是杭莫兒,小性子上來更加壓抑不住”亨了一聲,推開他的手就走。


    紅綃公子在後麵悔得腸子都青了,喃喃道:“何必要自作聰明呢?


    明明喜歡吃另外幾個,卻非要說反話……”


    泠然走了幾步,心裏已經開始後悔,她根本就是一個沒有資格與他生氣的人,怎麽倒弄得像前世那些被男朋友寵壞了的小女朋友?意識到這一點,她突然迴頭,道:“這叫聰明反被聰明誤!”要是能扮鬼臉,此時她一定扮了一個。


    紅綃公子以為她適才是佯裝生氣,很高興她又變得生機勃勃,幾步趕上來道:“你若是信我,我必須告訴你,其實最愛吃的真的是那蘿卜,魚羹也很喜歡。要是這兩道不是你做的,我也不會改口了。”


    泠然壞壞地道:“隻要你說服仙子,明日起就為我做各種新的治療,我就不生氣。”


    “哦!原來你有所圖!“紅綃公子含笑歎了口氣,撫了撫她的秀發,道“既然你堅持,那麽我就答應你。”


    “那我們做工具去!前幾日你不問問我的意見,也不知你怎麽做的試驗。”


    紅綃公子低頭,看見她主動拉起了自己的手,心huā怒放。


    泠然畫了一下午的圖紙,終於將針筒和醫用針頭的樣子都畫了,紅綃公子交給岐黃宮的仆從們去做,她又纏著要看他的傷口,替他換藥。


    拗了半天,他才無奈坐下,由她慢慢替他揮去紗布。


    看到傷得極重,新移植的地方又狀似難以愈合的傷口時,泠然雙目頓時赤紅,拉著他的手,淚水就滴在他的手掌中。


    岐黃宮的仆從們都是能人,這天晚上就將泠然所要的工具都交樣了,紅綃公子就去與渡夢仙子交涉。


    泠然獨坐〖房〗中,滿懷期待。


    這幾個月來,她也曾經為不辭而別萬分憂心楚玉的狀況,可古代落後的通訊使得她覺得與他隔了好遠,像兩個世界的人。有時想到毀掉自己容貌的東西應該是楚留香調製出來借固安公主的手來施暴,心裏的恨意就很難平息。


    除了開始剛進相府很幼稚地有與他作對的想法,愛上楚玉之後其實她心裏的天平已經傾斜,至少沒有仔細去想過要怎麽對付楚留香。


    即使幫皇帝親政,她也認為那是曆史的必然,還有,沒有誰能夠一直掌握天下大權,既然遲早有一天要歸政,不如平穩過渡,憑著成綬帝對楚玉的香火之情和忌憚,應該會讓楚家做安樂王侯可經過紅綃公子如此相待,她有些想法漸漸沉澱了,等容貌恢複的那一天,她還要進京,非得好好修理修理楚留香,那時候楚玉若是站在父親一邊,她也不用再為過哪種生活而煩惱了。也許就選擇跟紅綃公子歸隱山林,因為這才是她向往的生活一雖然枯燥一點,雖然太過於平靜了一點,但她覺得是〖自〗由的。


    這會不會太現實了?她素來不喜歡太現實的女孩子,結果自己也變成了這樣子的麽?難道自己竟然不夠愛楚玉?可是為什麽一想到要與他真正的分開時心就疼得糾成一團難以唿吸?


    深究原因,她苦笑,其實許久以來不敢深想,原來她還在小心眼地怪他沒有找到自己,按理說她們一路上走了那麽久,馬車也不夠快,他盡力搜尋的話,應該是有消息的吧?怎麽會到後來才殺到崆峒山去為難極道老祖呢?


    她又歎氣,發覺自己經這一役,真成黛玉的性子了,不僅對杭莫兒存疑心,連楚玉也不放過,實在可惡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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