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了山穀,又是另一番景象,山中寒氣逼人,竟還是像停留在冬天,紅綃公子帶她穿越了兩道山崗,進了另一個山穀,氣候似乎又暖和起來,而且山穀中傳來一種奇異馥鬱的香氣,讓人神清氣爽。


    泠然歎道:“神農架果然奇特。”


    紅綃道:“這個山穀我小時候常來,裏頭盡是叫不上名來的果樹,師父說有好幾種吃了對人有大大的好處,不過這裏人跡罕至,岐黃宮也用不了許多,到了深秋,就全落下來化作了泥。”


    泠然聽了,不禁嘖嘖惋惜“難怪一進來就聞到好香,原來那麽多果子都爛成了泥土,當真可惜,其實可以全部采摘下來做罐頭呢!”


    “罐頭?”


    “嗯,凹世紀的時候,西方的海上貿易已經很發達了,但長年生活在海上的海員們吃不到新鮮的蔬菜水果,就會得病,有個叫法蘭西的國家皇帝就懸賞征求保存食物的方法。然後有個商人就把新鮮的果子處理之後裝入寬口的玻璃瓶子,然後連瓶子放入鍋中適當地蒸一蒸,最後再把木塞塞緊封臘。食物既還保著鮮,又能保存相當長的時間。這就是最早的罐頭。”泠然的長處就是能把前世看過的知識點都記得很清楚,她突然想,古代人通常不太可能吃到反季節的水果,日後就算開個罐頭工廠,說不定也能成為個富翁。


    對於食物加熱之後密封保存反而等存放更久,紅綃公子也比較感興趣“那一會咱們吃飽了帶一些迴去試試?”


    泠然連連說好,感覺到以後有事可做了,特別開心,就摸出夜光珠踏著厚厚的香婁,看紅綃公子飛身采摘各種果子,不一會兒落迴她身邊,他撩在懷前的衣擺裏已經滿滿一兜。


    紅綃取了其中一個累皮烏黑的擦幹淨遞過來,道:“師父曾說這種果子吃了有助於駐顏烏發,故而起名叫留顏果,你日常所喝的一些果汁也就是從這個穀中采摘的果子釀的。”


    留顏果,名字就很吉利,泠然忙接過來咬了一口,發覺這果子多汁多肉,甜中帶酸,十分可口,口味有些熟悉,果然曾喝過它的汁,不由嚷嚷道:“這麽好的地方,為啥不早些帶我來呀?”


    紅綃公子頓覺語塞,忽覺自己的私心困得本就可憐兮兮的她像籠中的鳥兒,心中一陣內疚。


    “肯定是仙子不允許岐黃宮的人擅自出穀對不對?那咱們乘著夜色早點溜迴去!”泠然自動幫他找到了解釋。她肚子早就餓壞了,忙著吃果子,一時沒有注意到他的沉默,見他不吃,自他懷中選了一個最大的白色果子塞到他嘴邊,道:“我看岐黃宮的廚子們手藝真不怎麽樣。你看穀裏沒一個胖子!明日我親自下廚,你要是不多吃點,不好好長點肉,就是不給我麵子!、。


    “若是你做的菜,我每餐多吃兩碗飯。”他向往著,鳳眸明亮。


    泠然拉著他並肩坐在鬆軟的土地上。背靠著一株高大的果樹,一邊瓜分果子,一邊跟他聊起了開罐頭廠之類的生意經,很快就填飽了肚子。


    紅綃公子一直很安靜,泠然不覺有些奇怪,偏頭打量他,道:“公子怎麽不出聲呢?是不是我嘰嘰喳喳的太吵了?”


    “許久沒有聽你說這麽多話”他低頭,目光溫存得讓她窘迫“我最喜歡看你手舞足蹈說話的樣子。”


    泠然被他說得心跳驟然加快,好在她現在不會臉紅,就趕緊催他再采一些迴去做罐頭。


    他含笑起身,正要躍上樹梢,忽然怔了一怔,道:“你聽,計麽聲音?”


    泠然側耳聽了一會,好像除了風過樹梢的聲音便隻有山中各種動物的低鳴,想要搖頭,卻隱隱聽見一兩聲“救命”從遠處傳來。


    深山裏人跡罕至,就算采藥人也是成群結隊進山的,而且他們一般也不會走到太偏僻的地方,這個深夜唿救的人會是誰呢?


    泠然見紅綃公子躊躇地看著自己,便催道:“去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你打算讓我留下你一個人去?”


    “那當然,帶著我也許你救人不方便。”


    “我卻不能冒一點險。”他不由分說將她拉了起來,將適才采摘的果子都丟了,攜著她像來時一樣往唿救聲傳來的方向而去。


    泠然時時被他感動,卻隻有歎氣的份兒,怕自己深陷到不該的感情當中,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轉到別處。


    深山夜行,目力所能及處畢竟有限,好在那唿救聲雖然時斷時續,卻越來越清晰,待得接近那個範圍,紅綃公子揚聲問道:“是誰在此處?”


    “救命!在這裏,在這裏!”


    兩人循聲找去,泠然托著夜光珠一照,發現唿救的人聲是從前麵斜坡上一個小小的斷崖上傳來的。


    紅綃公子讓她在安全的地方站下了,走到崖邊一望,黑漆漆一片,根本就看不到人在何處,便道:“出聲,我下來救你。”


    那人連聲道謝,聽聲音是個老頭子。


    紅綃公子側耳靜聽了一下他發聲的部位,驀然起身就跳了下去。


    泠然嚇了一大跳,還沒驚唿出來,已看見一條白綾自崖下飛出,長了眼睛似地纏在頂上一株鬆樹上。她透出口氣,拍了拍胸口,暗笑自己忘記了他的武器是什麽,以前用紅綾,人在澹懷殿頂就出手要了吳允嫻的命,一個小小的斷崖,自然難不住他。


    等他重新升上崖頂,手上已經抓了一個人,泠然忙迎了上去。


    那人被他輕輕放在地上,倒還“哎呦”了一聲。


    此人頭發銀白,胡亂披散著,頭頂還禿了一塊,抬起眼來,一對上泠然,她就感覺到這人眼中閃著精光,似乎在哪裏見過。


    可是此人隨即轉過了頭,向紅綃公子道:“少俠深夜出沒於相思穀附近,不知與岐黃宮有何關係?”


    聽到這個嘶啞中帶一點川中口音的語調,泠然十分意外地認出此人竟然是那個不可一世的極道老祖,不知他怎麽會深夜出現在神農架,還頻頻唿救。她驚得跳到了紅綃公子身邊,隨即才想起自己容貌已毀,將頭包得隻露出一雙眼睛,人家認得出她才怪。


    紅綃公子對他的問話也比較意外“你是何人?”


    極道老祖捂著胸口在地上坐正了身子,態度甚是恭謹,似乎不敢在此地撤野“我是前來歸還岐黃宮聖物的不肖之人,少俠武功卓絕,必是宮中親傳弟子,還望能為我引薦。”


    紅綃公子自然知道當年祖師爺huā落痕的一個煉藥小童盜了宮中寶物逃出宮一事,烏黑的長眉一挑,道:“這麽多年,宮主謹守諾言並不去為難你,那靈杵對你或許有用,對宮主而言,卻也尋常,何必千裏迢迢前來獻殷勤?”


    “你你可是映鳧的弟子?”極道老祖拂開麵上的亂發,並沒有像泠然以往看到的那樣塗了許多金粉,顯得十分激動,看樣子,就是一個長相比較普通的六十開外老者。


    “休得侮辱家師名諱!”紅綃公子斷喝一聲,麵上露出難得的憤怒,拉起泠然轉身就想走。


    極道老祖喊道:“我不敢了少主留步!難道祖師爺留下來的靈杵,岐黃宮真的不要收迴了麽?”


    紅綃公子一頓,道:“我自會迴了師父,讓她來定奪。”


    誰知極道老祖聽到他這麽說反而嚎啕大哭起來“嗚嗚~~~我好歹也是在這裏長大,宮主若是不讓我迴來,那也太絕情了!”


    泠然對他深夜出現在這裏十分好奇,輕輕扯了扯紅綃公子的手讓他停一停,轉頭問道:“你不是在崆峒山作威作福麽?怎麽會來這裏?不說清楚休想公子幫你。”


    極道老祖根本想不到當初在孟家見過的小丫頭會是她,那日泠然也隻說過一句話,是以他也聽不出來,隻顧自己傷心道:“我從來就沒有說要脫離岐黃宮,祖師爺不在了,宮主也不能這麽著欺負我,不教我修習最高深的醫術也就罷了,我不過偷學了一下樓觀正一心法就將我趕了出去!如今如今我竟被天樞派的後輩欺得無家可歸,身負重傷……………,難道岐黃字就不替我出頭麽?”


    泠然在聽到天樞派後輩幾字就如遭雷擊,極道老祖卻繼續哭道:“祖師爺啊祖師爺您要看見小奴被天樞弟子打成這般,映鳧小


    姐還是不肯援手,隻怕要被她氣死啊!女人好狠的心!”


    紅綃公子見她有些站立不穩,將她攬住了,明明不想再問他,卻也知道不問個清楚她是不肯走的,便道:“你說天樞後輩打傷你?到底怎麽迴事?”


    極道老祖看見撤賴這招有效,臉上也放出了光彩“原來當朝首輔楚留香之子楚玉就是天樞派嫡係傳人,我在京中跟他狹路相逢,結了個粱子…”他捂著胸口咳嗽了兩聲,唇角似乎溢出血來,拿手一抹,看了看,倒也鎮定,接著道:“忠國公等人想請我進京助他們替憲王奪迴皇位,到時便拜我為天師,我也是一心想光大岐黃宮,替祖師爺爭口氣,不料一幹進京的好漢都中了楚玉的暗算,我見情形不對,也就帶了門人匆匆迴崆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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