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綬帝指著彭倫,手指頗抖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然後不過廢然拂袖,道:“迴宮!”轉身就出了牢房。


    汪直一直跟隨在側,泠然斜眼打量他,見他雖然目光內斂,不過明顯另有心思,她猜皇帝這場戲肯定讓這個著名的酷吏有些摸不著頭腦。


    臨出牢房前,她迴頭看了眼彭倫,隻見他目光深如寒潭,幽幽地望著門口,也不知是追隨著皇帝的背影還是瞧著自己,內中似充滿了期待和………一種不知名的東西。


    雖然對成綬帝信誓旦旦地說這招肯定有用,不過泠然終究覺得不夠了解楚留香,不知他的反應到底會怎樣,他那人有理智的時候也有變態的時候,要是不按牌理出牌,說不定真的就按了謀逆的罪名處死他們……………,


    彭倫和趙輔都是名將,泠然從小看夾書的時候對名將就有一股子莫名的崇拜。雖然麵對他們也不覺有什麽三頭六臂,可他們畢竟是大明朝的棟粱,就算不為了成綬帝,也該救他們一救。


    楚玉是楚留香的兒子,他老爸造孽太多,遲早有一天會引起民憤的,也當為楚玉積點德吧!


    汪直將他們恭送出來,倒是對彭倫的〖言〗論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想必他們前腳一走,他後腳就要請示楚留香去的。


    好不容易待禦輦進入內宮,朱見濟在踏板上頓了頓足,一躍下來,命所有人都站遠了,叫上泠然站在太和殿前空曠的〖廣〗場上1望著九重宮闕中的茫茫白雪,半晌隻擠出一句話來:“你覺得這樣真的可以保下他們來麽?”


    雪雖然已停了,但北風唿嘯在〖廣〗場上,地上的積雪被吹得打著轉兒縈繞飛舞在他們周圍,卷起成綬帝的龍袍,袍角獵獵翻飛,他不過是負手站著,臉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不過漆黑如淵的眼中滿是無力和挫敗。


    少年這幅樣子很容易激起女人母性的溫柔,泠然不免從心底生出一股憐惜之意,道:“每個人都有他的弱點,也有他的執念,皇上認為太傅的弱點和執念是什麽?”成綬帝目光閃了閃“他對襄王十分寵愛,幾乎是言聽計從,可王兄一直是他的驕傲,成不了他的弱點!太傅想做皇帝,就算襄王兄不想做太子,也不會去反自己的父親,不是麽?若襄王不再讓你插手此事,你……………,會怎樣?”他分明連她也懷疑上了!小小年紀,就有了皇帝的通病疑心病啊!


    泠然微微搖頭歎氣“自古以來,想做皇帝的權臣們無不想盡方法要證明自己是天命所歸,甚至人為製造各種天降祥瑞,或者讓人煽動百姓上所謂的萬民書之類。皇上您現在無權無勢,武將們為了保命倒戈於他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在目前的情勢下,我想,還沒有大臣會明目張膽說要皇上您遜位,請太傅稱帝吧?”成綬帝目光又閃亮如黑曜石,口氣中也有了信心“如今四海承平,人心思安,就算楚派大臣有那個心思,暫時也不會宣之於口的。”“所以皇上放心,楚留香不但不會殺他們,還會讓別人看見,支持他稱帝的人不會有不好的下場!”


    成綬帝逼近一步,目光灼灼:“你真心幫朕?”


    “我與楚玉在一起,如今是他們掌控天下,皇上認為他會讓我拋頭露麵來跟您開這麽大的玩笑麽?”冷然沒有一絲畏懼。


    眼前的女子語調輕快而明朗,目光坦蕩,素麵朝天俏生生站在風雪之中,像一朵冰山雪蓮,出塵而高雅,似乎天生一份讓人親近和信任的氣度,少年忽然覺得自己生出的疑心實在是褻瀆了她,脫俗的容顏上緩緩浮起兩片紅雲。


    泠然一笑“皇上不是說這一次石彪不知為何極力主張要殺了他們?以後再見到太傅,皇上也要表現出跟他們一樣的主張才好。”“為何?”成綬帝不解地問。


    泠然當然不能告訴他石亨是曆史上奪門之變,南宮複辟的首腦,楚留香必然也知道此事,表麵上楚派跟石派連枝同氣,不過內中也是互相防範的,這一點從上次楚玉告訴她故意養大石氏兄弟的脾氣和罪名,等著收拾他們的時候就可以看得出來。


    她轉頭看了看那群垂頭瑟縮著站在遠處寒風之中的兩排宮人,陸子高和蘇小序夾雜在裏頭翹首相望,神色間已帶了幾分焦急。


    小太監們雖然不敢過問政事,其實也是很敏感的,估計在為她的無知無畏擔憂呢!


    泠然朝他們微微一笑,又對成綬帝道:“奴婢以為,真正親政的象征就是掌握兵權!奴婢對朝廷大事不懂,不過也知道天下兵馬分別由五大都督府掌管,兵部的職責不過是考察軍官的升任調遷,發布一些軍事政令,並無統兵之權。以前虎符應該是由皇帝親掌的,現在五軍都督府都由誰掌握呢?”


    “表麵上自然還是聽令於朕,不過親政前朕的沼令都是由太傅發布,一切都成了空談。目前中軍都督府是楚玉掌控,右軍乃石氏兄弟掌控,左軍和後軍兩個根本就是太傅的囊中之物,原先隻有前軍都督府真正出了幾員名將和對朕還保有忠心。”換言之,天下兵馬,楚家牢牢掌控在手上的已經有五分之三,皇帝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前軍都督府的勢力,否則一點機會也不會有。


    泠然眼珠一轉,計上心來“皇上不如連夜召見石家兄弟,跟他們“密謀”極力主張要殺了趙輔和彭倫,由他們再來接管前軍都督府。”人心總是貪念不足,像石亨石彪那樣狂妄的人權利欲必然極大,皇帝提出讓他們執掌前軍都督府,真能成事的話,他們手上的兵權就足以和楚家抗衡了,怎麽會不同意?也許還欣喜若狂呢!更何況早先不知為何石彪已經擺明態度要弄死彭倫!


    不過相比起讓石家兄弟再執掌前軍,楚留香肯定更願意留下趙、彭二將。


    成綬帝一聽,如醒蝴灌頂,立刻便明白了她的用意,〖興〗奮得一把抓住她的手道:“真是好主意!”泠然見皇帝一點就透,掩嘴一笑道:“我們不宜站在這裏談太久,皇上先去部署,奴婢這就迴轉乾西五所看看李姐姐,到時還麻煩皇上為她做主。”


    成綬帝正想問是什麽事要他做主,泠然已向他行過禮轉身走了。


    離宮時走得匆忙,她隻穿了一套適合待在室內的輕柔絲襖,他這才想起剛才她連鼻尖都凍得通紅,望著漸漸遠去的嬌俏身影,不免有些失神。


    陸子高和蘇小序急匆匆向皇帝欠了婁身,追了上去。


    碧晴和沅兒還要在皇帝身邊當值,泠然心中既惦念獨臥〖房〗中的李唐妹,又暗暗嘀咕著楚玉怎麽還沒迴到宮裏來,擔心他們父子之間起了衝突。楚留香要是知道楚玉不管不顧又跟自己在一起,不知會是怎樣的反應,她甜甜地一笑,準備晚上好好跟楚玉聊一聊,即使要幫著皇帝親政,她也不想瞞著他。


    就像現代人一樣,男女朋友之間各人也有各人的政治意見和工作,希望他能理解。


    泠然推門進去,裏頭一個朝鮮族女子急忙站起,她瞧著李唐妹氣色好多了,朝她一笑,上前向那女子道謝。


    那女子也不多話,提著裙子鞠個躬就忙忙地跑了。


    李唐妹指著熏爐上一隻瓦罐道:“你的藥還在裏頭熱著呢,是不是現在喝?”


    泠然麵上一紅,假裝咳嗽了幾聲“嗯,出去穿得少了,喝點驅寒的藥對身子有好處,你的藥都喝了嗎?,…


    李唐妹點頭“多虧了權氏。”


    泠然取了個杯子將瓦罐中的藥倒出來慢慢喝著,見李唐妹在手上做著針線,不由問:“這麽急呀!你也先養好身子再做啊!”上前一看,見做的是嬰兒用的小衣,不免羞了羞她的臉。


    李唐妹頓時低下了頭。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水蓮huā不勝涼風的嬌羞”泠然心中忽然冒上這句話來。皆因李唐妹長得瘦,又美,延頸秀項,而且引世紀的女子已沒了像她這樣的淳樸羞澀,她忽然覺得,就算憲王做了皇帝也配不上這個姐姐。


    說憲王對萬貞兒癡情吧,他又到處跟宮女們發生關係,而且又不負責,實在可惡,不過當李唐妹抬頭用清幽幽的眸子望著她時,她的心就軟了,主動提起:“明日我就到仁壽宮去,將你的事向周太妃稟告。”李唐妹先前明明要求跟著她的,但是泠然這麽說,她也並不反對,隻是一臉嬌羞,看來她心中對憲王還是充滿了希望的。


    泠然坐到她身邊“聽說周太妃和萬貞兒不和,而且她必定想抱孫子,會極力保護你的,說不定就接你到仁壽宮中養胎,以後憲王去向母親問安,你們也可以在沒有萬氏虎視眈眈的情況下見麵。”


    哎!曆史上李唐妹的兒子自從他娘死了之後還真多虧了周太後保育長大,所以泠然相信這個安排不會錯,看著單純柔弱的女子,她隻擔心這位二姐的命運脫離不了曆史軌跡,不過她會盡力替她拔除隱患,避免那種情況發生。


    姐妹倆握手說了一會話,天漸漸暗了,泠然想去禦廚給李唐妹取晚飯迴來,沅兒推門進來,手上已提了食盒,見她還在,笑道:“就不留你吃飯了,襄王爺已迴宮,讓你出去呢!”泠然向她們兩個訕訕一笑,忙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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