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喝道:“送公主迴宮,逮杲,立刻執我王印前去叱門禦林軍都尉,是怎麽管理的皇城!一個未出閣的公主,可以隨意出入宮門麽?”


    那為首的錦衣衛千戶應一聲得令,一揮手,衛士們就圍了上去。


    在這皇權式微的時刻,錦衣衛們完全沒有把固安公主放在眼裏。


    固安公主從小養尊處優,從沒有一個人敢這樣嚴厲對待過她,麵對一幫冷冰冰的錦衣衛,又無計可施,隻是望著楚玉失聲痛哭,見楚玉卻連眼角也沒瞧她,隻好掩麵奔了出去。


    楚天嬌站在那兒臉色紅一陣,青一陣,嚅嚅了半晌才道:“王兄,我是公主……”公主硬拉我過來的,這就迴去了“……”說罷蹲了蹲身,逃也似地帶著丫頭跑了。


    楚玉冷冷地斜著泠然,玉麵上滿是陰霾。


    泠然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王爺,您大人有大量!”


    “還不滾迴房娶去?麵壁思過三天,再給本王惹事,把你也送到刑房!”


    泠然如蒙大赦,趕緊往澹懷殿走去,這樣一來,觀刑也免了吧?算不算因禍得福呢?楚玉兇巴巴的樣子,已經見慣了,明顯是雷聲大雨點小,嘿嘿,她才不怕呢。


    豔豔在她午睡醒後總算出現了,還沒等她開口問,就連連解釋;


    “我“…我,那時候我嚇得暈過去了,醒來發現你已不見,嚇死我了!”


    好吧,膽小的人咱不怪。忽然想起默涵給的期限已經過去四天,


    泠然也沒有心力與一個笨丫頭計較”在澹懷殿窩到晚上,絞盡腦汁,還是想不出什麽好主意來。


    各方麵的消息卻經由殿上的小太監一件件地傳了進來:聽說石大奶奶被襄王喝令跪著觀刑,沒看一會就直接昏了”而三夫人孫敏則吐得臉青唇白,到傍晚時分連相爺也驚動了,宣了王爺去問話。


    聽說驚動相爺,泠然有點怕怕,隻希望那個妖孽王爺立場堅定,千萬別被他老爸說上兩句就換了態度。


    睡了大半天,又吃了藥,她已經感覺基本好得差不多了,遂將多出來了十幾顆“神藥”包好藏在褥子下。


    豔豔擔心王爺迴房,早早服侍她靠著,辭了出去。


    泠然睡得太久,已經清醒得很,起身在楚玉房裏翻騰了半天,才翻出一本《平妖傳》來,剔亮了東次間的油燈”坐到桌旁看了起來。


    這是一本小說,在可閱書籍範圍狹窄的時空裏,也算對她的胃口了,看了一會,就漸漸習慣了文中的遣詞用句。


    正看出點味道來,隻聽得窗上響起輕微的撥啄之聲”好像有人在輕扣著窗欞喚她。


    泠然心想那個消失了幾天的清衡子又來了”站了起來。


    撩開窗紗”一張美如曇huā輕放的臉出現在眼前,卻是紅綃公子。


    泠然一驚複又一喜,壓著聲音道:“公子怎麽來了?”


    紅綃公子輕輕一縱,已經落在〖房〗中”道:“你子歡迎麽?”


    “哪能呀!”她忙去關緊了房門,迴頭嘻嘻笑道:“公子就不怕撞上王爺?連他房裏都敢來!”


    “他被相爺留住”一時半會迴不來。”紅綃公子在房內踱了幾步,似乎望了望內室楚玉的大床,輕嗤道:“今日府裏鬧得沸沸揚揚的,我還有些不信,看他竟把你留在自己〖房〗中,卻叫我不得不信了。”


    “公子你千萬別誤會……”一句話衝口而出,泠然才想起幹嘛要這麽解釋,下麵呐呐地就不知該怎麽說了。


    紅綃淡淡一笑,似乎帶點傷感,“我原也………今日來,隻是想看看你病情如何了,昨日那個匹夫有沒有傷到你?”


    泠然笑道:“才沒呢,我是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紅綃公子道:“那就好,我也就是來看看你,瞧見你安好,我也就放心了。你早些安歇吧!”


    溫潤公子,其人如玉,說的就是紅綃這樣的人吧?泠然聽得心頭一陣感動,道:“我與公子素昧平生,不僅蒙公子搭救性命,還瞪我巨金,早就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報答你了,你卻還對我這麽好………我…………我最受不得人家對我好啦!”


    紅綃唇邊泛起了一抹獨特的笑容,“對你好你便怎樣?難道要以身相許麽?”


    這這這………,這算是調情吧?


    反應遲鈍的泠然總算也體會出來,雖然早就設想過這個可能,不過總是如墜迷霧之中,不敢去相信這是真的,他美得出塵,武功卓絕,人人都說他高高在上,既然是相府的內當家,迎合他的人定也是大有人在,相府美姬成群,怎麽就會看上自己呢?難道真是那什麽說的,吃慣了山珍海味,倒覺得小菜清淡可口了?


    她也不知是驚是喜,臉憋得通紅,卻說不出話來。


    紅綃忽然歎了口氣道:你莫怕,我也是與你說笑,隻不過望你在王府裏平平安安的。如果相爺對你有了成見,能護著你的也隻有楚玉了,你好好地聽話,別再惹出什麽事來……”他的語調低沉,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憂傷,尤其是最後,似乎還有什麽話沒說完,卻已沒了下文。


    泠然望著他那遺世而獨立的模樣,胸中一熱,不由想著:他為何要這麽關心我呢?調笑一句又說是開玩笑,莫非是因為自己是男寵的身份就妄自菲薄了?可依我看,天下比得過他的人也數不出幾個來。


    沉默容易使氣氛曖昧,泠然的臉又紅了,忙問道:“公子此來,還有什麽交代麽?”


    紅綃公子負手望著窗外明月,問道:“你……可知道憲王的將來?”


    “憲王?”泠然不解地瞪大眼睛,說實鼻除了襄王以外她不知道這年代的任何一個王是什麽結局,何況曆史已經改變,即使是一個她知道的人,究竟會如何,也說不清吧。


    紅綃公子沒有解釋憲王是誰,轉過頭來,目中卻如繁星璀璨,半晌,歎了一口氣道:“你好好保重自己,若有急難,就將此物拔去塞子丟到空中。”


    泠然正懊惱幫不上他的忙,見他白玉般的手掌上躺著一支短短的竹哨模樣的東西,知道是救命的寶貝,有了這東西在王府裏頭遇險倒不用愁了,心中一喜,一把就抓了過來,道:“多謝公子!”


    “你倒不客氣。”紅綃公子俯過頭來,幾乎就要親上她的額頭,連溫熱的唿吸都已經灑落在她的臉上。


    冷然麵紅耳赤,全身僵硬。


    “早些安歇吧。”他悠悠吐出一句瓶,道:“別看書了。”


    語音未落,窗前輕紗拂動,人已消失了。


    隻留下腦筋混沌成一片的泠然,抓著那隻小竹哨發呆。


    辭別了父相出來,楚玉不太愉快,負手緩緩走在石徑上,若有所思。


    他身後跟著五名太監,一個個貓著腰輕手輕腳不敢發出半點多餘的聲響。


    他心情煩悶倒不是因為父親的提醒,對於他的所作所為,楚留香從來不多批評,不過淡淡問了幾句,提點他至少給武清侯兄弟留點顏麵。


    父子之間,不需要太多的話語,父親對別人怎樣且不論,卻從來都是想給自己最好的生活當然還有女人。


    問題是,被父親一點,他也意識到了自己對那個丫頭的不尋常來。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自從父親送自己第一個女人開始,他就把女子視作了可有可無之物,什麽時候值得為她們費心思了?還在兩府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


    難道久未親近女子,對她產生了幻覺?近日來她才得以時不時跑進心中?是不是該去去別的女人那裏轉一轉?


    思來想去,十一個小妾裏頭,新來的那個太陌生,剩下十個唯一讓他有點好感的似乎是棒名十一的李寶煙。


    也不知帶著什麽樣的心思,他走到了雅韻館前,想到還在澹懷殿“麵壁”的丫頭,他又想往迴走。


    雅韻館裏頭傳出了又沉又緩的琴聲,幽婉三折,彈的是《祝英台近》,一個女聲低唱了起來:“寶釵分,桃葉渡,煙柳暗南浦。怕上層樓,十日九風雨。斷腸片片飛紅,都無人管,更誰勸、流鶯聲住?”


    歌中淒婉孤寂之意襲來,令楚玉頓時駐足。


    “鬢邊覷,試把huā期卜來期,才簪又重數。羅帳燈昏,哽咽夢中語:是他春帶愁來,春歸何處?卻不解,帶將愁去!”


    一個嬌弱的麗人獨對瓊窗卜問著心上人的來期,夜夜夢迴哽咽自問,他既然能把憂愁帶給我,他走了,卻為何不將憂愁帶走……


    李寶煙與其他姬妾不同之處就在這裏,誰都知道她對自己如許深情,到了對月傷懷,對huā垂淚的程度……楚玉歎了口氣。往日他也曾片刻縈懷,卻從沒有將她的情意放在心上,今日卻特別有所感觸,推開門走了進去。


    李寶煙就坐在庭院中,huā蔭底下,焚香彈奏。


    門一開,她微微抬頭,手一抖,“錚”地一聲,竟撥斷了一根弦,那弦劃小過她細嫩的小手,像刀子一般,刹那間就割出了血來,她卻恍然不覺,站了起來,鮮血滴滴落在古琴上,令楚玉微微一皺眉。


    “參見王爺!”她身後立著的一個丫鬟急忙拜倒。


    “王爺……”李寶煙淚水奪眶而出,疾步跑過來,帶翻了古琴,


    發出巨大的聲響,她卻沒有片刻的停滯,撲到他的腳下,緊緊抱住了他的腿,哭道:“寶煙以為…………以為你再也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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