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這個地方經過十年的變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還被各種饑荒困擾疫病困擾的長安了,富庶寧靜,長安城西北教派林立,到了冬天聖誕還有地方過聖誕節。


    你說過聖誕節這種事能發生在唐朝?這不是荒謬嗎?


    對,您沒有聽錯,唐朝的時候其實就有基督教了,但是這會還叫做“景教”,教堂會稱唿為胡寺,往西一直往長安西邊走去,走到皇城西第二條街道再折現北,過了聚德坊,就是義寧坊,波斯胡寺就在這裏的東北角,走進去,可以聽到金發碧眼的穿著白袍滿臉大胡子的神父操著一口正宗的唐朝文言文給你布道,但是論人氣不如旁邊的另外一門,至於為啥人氣不不如另外一家,您跟著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在旁邊的禮泉坊裏,還有一家“沃祠”,是拜火教的教堂,平常日子門前也捎著三壇熊熊火焰,一些身著長袍,頭戴罩麵的祭祀出出入入,甚至還有大鼻子,深眼窩,滿臉胡子的中亞胡僧,拿著一根很長的釘子,衝著周圍的觀眾嘿嘿一樂,舉起釘子就朝著自己天靈蓋刺去,旁邊還有人幫手,拿著錘子敲敲敲,沒一會,這顆長長的釘子就從唬人的腋窩裏穿透了出來,然後在觀眾驚為天人的聲音中,念些咒語,拔出釘子,到後麵歇著去了。


    但方炎也知道這不過是另外一種障眼法罷了,到後麵就是處理身體上隱秘的機關去了,但是法家白子琢卻嘖嘖有聲,感慨怪不得這幾年傳統宗門無法在擴收子弟門前冷清,原來都被這些外教給騙去了,白子琢相邀方炎來城西遊方,這幾天方炎無事就跟著過來了,白子琢上次辯論給他留下的印象很深刻,是個不錯的人。


    羅郡主的飛鴿傳書已經收到了,羅郡主已經到了安西安頓下來,有了玄甲重騎和方炎的玉牌,出了出關的時候辦了一次路引,幾乎暢通無阻,羅郡主辦事的能力也很好,在那裏沒人為難她這麽一個知書達禮,禮數到位的姑娘人家,安西四鎮都有了高陽票號的分號,著實為方炎分憂,而且方炎還收到了一份沒有署名的書信,是隨著羅郡主的書信一起送來的。


    上麵歪歪斜斜的寫道:“郡主為你的事日夜奔波,人瘦了一圈,方候爺你是大壞蛋。”方炎心裏苦笑,就知道這是羅郡主身邊的小婢小蝶事後偷偷寫的,想了想還是放在了書房裏,等來日見麵的時候再安慰著兩女。


    走到金城坊,一座佛廟大寺梵音陣陣,莊嚴寶相,門前懸掛高匾,上書:“會場寺”白子琢眼睛一亮說道:“方候爺,今日我邀你來遊,聽說此處有一位年輕的得道高僧正在辯言佛偈,我們進去聽聽高見何如?”


    對於和尚,方炎心裏也是沒有太多的好感,自己出來就是享受閑暇時光的,沒有特定的目的,就隨著興致盎然的白子琢進去聽聽罷了,白子琢隨手送出有點香油錢,進入之後,蒲團繞地,信徒跪坐一地,空間很大,方炎和白子琢就準備坐在最後一排。


    唐人就這點不好,除了方炎家裏有那種高一點的木質凳子,到了誰家都要正襟危坐在這種蒲團上,跪的時間長了,腿部發麻極其難受,到了長輩家裏更是如此,因為這種跪坐是最隆重端莊的坐姿,方炎最不想去的就是魏征家裏,魏征是正人君子對這套東西最為看重,而且又是話癆,滔滔不絕一說就是幾個時辰,方炎每次從魏征家裏出來覺得頭暈目眩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所以自那以後,沒有緊要事,方炎很少去往朝中前輩家裏,別人都已經方炎是潔身自好不結黨營私,誰知道不過是這麽一個蒲團當真是要了方炎的小命。


    因為在最後一側,沒人看他,方炎放鬆盤腿坐下,白子琢也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他們法家最不信的就是神佛,他進來完全是想聽聽佛家的辯才才進來的,見方炎坐姿古怪,也學著方炎這麽坐,坐了一會眼前一亮,這種坐姿果然不同凡響,腰不疼了,腿不麻了,出了門還能去平康坊找花樓的相好敘敘風月也毫不影響,方候爺果然是有法家實用之風。


    兩人坐定,再看台上,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僧人穿著袈裟,容貌俊秀英颯,莊嚴寶相,尤為俊朗,口中正在說的是唐三藏的原型唐玄奘所著的《佛地經》,梵音嫋嫋。關於唐玄奘是方炎的老熟人了,曾經在十幾年前,千陽縣的時候,他還贈送給玄奘一雙草鞋,後麵忙於自己的事情,把這個流芳百世的和尚給忘記了,看樣子是已經從西邊取經迴來了,已經著書立作了,關於唐玄奘最出名的一本書就是《大唐西域記》,記載了玄奘經曆過的一百多個國家的風土人情,對於玄奘法師,方炎是一直很敬重的。


    台子上這個人顯然對於《地佛經》又加入了一些自己的講解,講到十地思想的時候,說佛是在最大的殿堂當中,講述五種法相,這位年輕的高僧說道:“佛在心中,許多人知道念佛,不解心念,這其實不算是真正的念佛,應該持名念佛,觀相念佛。”


    這句話本身沒毛病,說的就是信佛的人不能光是念佛,還應該了解佛經裏麵的內容,知道佛經的內容念佛,是一種傳播佛經的手段,沒想到這個年輕的和尚還挺有一套,會給自己推書,方炎笑著問身邊的白子琢:“這個人是何人?”


    白子琢低聲笑道:“方兄忙於國事,自然對這些和尚不太了解,此人就是為玄奘法師著書立傳的辯機,在諸位當代僧人中,據說最為風采斐然,風雲高朗,我今天就是特意來見識見識的。”


    辯機?方炎好像突然想起來了什麽,不由的渾身打了個冷戰,想起房遺愛頭頂上那頂綠帽子,他終於想起來了,曆史那個和高陽私通的就是個和尚!名字就叫做辯機!不得不說真是太巧了,前一陣子方炎還在想這個人是誰呢,今天就碰見了。


    再看台上的辯機,方炎就心裏感歎,房遺愛啊房遺愛,你在外貌和口才上都不如這個和尚,當真要小心了,白子琢聽到辯機又說隻要心中有佛,身邊處處是佛,他們聽到信奉者的祈禱,會來保佑他們,法家一直講究的是人不助我,自助之,萬事靠自己,怎麽可能信神佛?當下就要站起來和辯機辯論,方炎按住了白子琢,陳同誌請坐下!


    白子琢不明白方炎要做什麽,但是看到方炎反而站了起來,張口揚聲說道:“隻要心裏有佛,身邊處處是佛,敢問高僧,佛在哪裏?”


    辯機本身就是講經,沒想到有人質疑他,愣了愣但是沒有遲疑的說道:“身邊的花鳥魚蟲是佛,萬物是佛,隻要心存善念,均皆是佛。”


    方炎笑道:“那法師這樣說,萬物是佛,我就把太陽比喻成佛,這個可以吧?”


    “佛的光芒照耀大地,太陽亦是如此,也可以比喻成佛。”辯機想了想迴答道。


    突然站起來一個人提問,大家都迴頭看著方炎,這裏麵也不缺少長安的王宮貴胄家裏的人,有不少人都認出了這人是方炎方候爺!


    方炎笑道:“那既然如此,太陽的光芒照耀大地,隻要是晴天我們都可以感覺到他的光和熱,但為什麽觸摸不到他?又聽聞高僧博學多才,可知太陽離我們具體有多遠?為什麽早晨的時間太陽大,晌午的時間又變小,距離不定?同理,那麽佛離我們有多遠?是遠是近?”


    “這個……”辯機一下被方炎問住了,他一直都是宣傳佛法,還真有沒有思考過這種問題啊?


    不過是後世兩小兒辯日的內容就迴答不了了?這個年輕高僧也不過如此,方炎嘿嘿一笑說道:“所以其實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佛,與其信佛,不如我們多靠自己的雙手努力,才能讓家裏人吃飽喝足,豐衣足食,如果隻是每天蹲在家中念佛,這與廢人有什麽區別呢?”


    方炎才是真正的實用主義者,他其實就是告訴大家,想要收獲隻能靠自己的努力,而不是天天祈禱天上能掉餡餅,辯機一聽方炎的話,等於說他宣揚的這些東西都是虛假的,饒是修煉了這麽多年的心性,也沒有忍住,臉漲得通紅指著方炎,手直哆嗦:“你!你……”


    方炎哈哈一笑,從屁股底下踢開蒲團爽朗一笑:“與其這樣,還留在這裏幹什麽?不如去也!”


    白子琢也是把屁股後麵的蒲團朝著辯機方向的空地一扔,和方炎兩人哈哈大笑離開了,剩下氣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的辯機氣的直打哆嗦。


    白子琢出來之後,若有其事的朝著方炎做了一個深揖說道:“昔日不知方候爺辯才,我有壽亭侯前耍刀之嫌,今日方候爺借著兩小兒辯日的典故居然把這個高僧說的說不出話來,當真是我輩學習的楷模。”


    方炎連忙把白子琢扶起來笑道:“什麽辯才,不過是偷換了概念,那和尚還沒有反應過來,等他反應過來,我這一套說辭自然不管用了。”方炎不過是借了辯機先宣傳佛法,把佛法比作萬物的概念,強加在了太陽這個物身上,才僥幸說的辯機說不出話來,要是等辯機反應過來了,方炎不過偷偷換了概念,自然就有對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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