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洛城暗自歎息,真不知這紛亂的局麵幾時結束,才能過上他夢寐以求的安寧日子。


    一家幾口人,簡簡單單的,在鄉下買幾畝地,雇傭長工種些莊稼,每逢十五便拿到街上去換糧食和油鹽醬醋茶。在院子裏種些花草,若有閑暇侍弄,定要親自修剪枝葉,種出最好看的花兒。偶爾在門前擺上搖椅,躺在上麵,閉目養神,這一世就這樣靜靜的過去,不知道會有多好。


    他不止一次做過這種想法,隻是向來天不遂人願,這麽多年,從來沒有享受過一天這樣的日子。四處奔走,背負著家族的仇恨和期望,他注定無法輕輕鬆鬆的走上那樣一條路。或許正是因為從來沒有得到過,才分外希冀。


    他做不到的,至少希望這天下,有人能做到。為此拋頭顱,灑熱血,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隻是由於他的身份,終究無法走到那萬眾矚目的人群中,隻能在背後默默的運籌帷幄,掌控一切。


    林家正房院子外的涼亭中,林碧蓉憂心忡忡,“你說,曹家會不會鬧上官府?”“也隻看曹老爺的意思了。”林清音心裏也不大痛快,唯有往好的方麵去想,“之前還鬧著要隔斷父子之情,現在死了,說不準曹老爺肯接收我們家說情也未可知。隻是免不得說上許多好話,也要費上不少銀子。”能夠用銀子解決的,從來就不算什麽大事,林清音隻怕曹老爺固執起來,鑽牛角尖,到時候林家的名聲也就完了。 說的含含糊糊,可林清音還是明白過來了。林碧蓉和鎮南王的侄子訂下了親事,眼看著她年紀漸長,轉眼就到了出閣的年紀,若是為此事受到連累,可真真是不值。她比林清音自己要難捱得多,畢竟是庶女,去了夫家若是為人瞧不起,日子隻會更難過。


    林清音就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父親這樣生氣,可到最後,還是得去曹家說情。我想這事不會鬧大的,曹大公子之前名聲也不好,這次也是事出有因。況且曹老爺上了年紀,這時候也隻想著要過繼族中幼童,才是第一要事。我聽說曹家這些年家道艱難,也隻剩一個空架子,我們家若是肯多出些銀錢,這事說不準就這麽遮掩過去了。” 這天寒地凍的,她倒是罷了,但林清音早前就因為在雪天的屋簷下站了一會兒就染上了風寒,讓跟隨的丫鬟們不得不小心。墨紫也就委婉的問道:“小姐,您的手爐要不要加些炭火?”經她這一提醒,林清音才覺得身上寒浸浸的,看著月上枝頭,顯然時候已經不早。林碧蓉就有些不好意思,忙說道:“二姐你身子不好,受不得寒,快些迴去歇息吧。”…


    林清音自然也不會逞強,又寬慰了幾句,才起身迴到了自己的院子。


    屋子裏暖洋洋的,地龍也燒了好一陣了,林清音褪下了繁瑣的外袍,隻著一件小襖縮在暖閣中,靜靜的想些事情。林碧波的事情,也折騰了好些日子了。先是聽說曹大公子失蹤了,後來林碧波迴府,謊稱曹大公子臥病在床,再然後就是來向她哭訴曹大公子寵愛小倌,請了林遠攸去斡旋。誰知道林遠攸還沒有說些什麽,那小倌就不明不白的死了,這下林遠攸自然是無功而返。


    之後就是曹大公子要休妻,曹老爺聽聞這消息,勃然大怒,要與他斬斷父子情,還沒有鬧出個結果,林鎮邪就說要去曹家給林碧波討個公道。林夫人當時心裏不大樂意,但礙於林侯爺的體麵,也沒有多說什麽,便讓他去了。再後來的事情,林清音也不大清楚,林鎮邪是在昨天傍晚迴來的,並未聽說有什麽異常,隻是臉上多了一道淤青。


    但林清音當時隻是覺得可能曹大公子脾氣暴躁,二人動起了手,從未想過曹大公子會因此而死。這中間有一夜的時間,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換而言之,曹大公子是過了這一夜以後,才死的。


    這一係列的事情串起來,在林清音腦海裏徘徊了幾個迴合,她慢慢的,理清了這一件件事情,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譬如小倌之死,林遠攸認為是林碧波下得手,事實上幾乎所有人都這麽覺得。但是林碧波進府時日並不算長,況且她眼界小,陪嫁銀子也隻有區區五百兩,以她精打細算的性子來講,不大可能用銀錢收買上下許多人。也就是說,即便是下手,可能她隻會收買一兩個最關鍵的人物。可是下毒眼看著是簡單,真正要實施,經手的人不知凡幾。


    可是到最後,小倌還是死了,並且,曹大公子嚷嚷著是林碧波下的手,卻拿不出真正的證據。這令林清音不得不懷疑,其實林碧波隻是一顆被利用的棋子,真正下毒的,另有其人。以這計劃來看,隻有曹老爺和夫人能做到。


    再就是曹大公子之死,過了一夜才傳來死訊,誰知道期間有沒有什麽人又動過手腳。對於林鎮邪這個二哥,林清音算不上熟悉,但總歸是有些清楚的。譬如林鎮邪區區一介書生,又並非是那種虎背熊腰的壯漢,即便不是錦衣玉食,也算是不沾陽春水的公子哥兒,怎麽會這麽容易就將曹大公子打死。畢竟以曹大公子的性子來看,他隻有打得更狠的,卻不會白白任人打。更何況,眾目睽睽的,那麽多小廝瞧著,縱然是打起來,也會有勸架的,看林鎮邪傷得也不重,曹大公子又怎麽會傷重而死?


    說來說去,這其中的貓膩,誰又能道個明白?


    林清音越想,便越發心驚,如若她所設想成真,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一個人——曹老爺。


    她並未見過曹老爺和夫人,但下意識的總會覺得,做母親的,就算不是生身母親,對於自己養大的孩子,總會有幾分溫情。但是曹老爺就不一樣了,之前還那樣決絕的想要將曹大公子驅逐出府,誰又能保證他不會下手?


    事不宜遲,林清音立刻就穿戴好衣裳,披上灰鼠絨的鬥篷,出了門。墨紫命小丫鬟在前麵打著燈籠,自己在後頭扶著林清音,不住提醒:“小姐留神腳下。”一年中最寒冷的季節也快走到了盡頭,再過不久就要開春了,雪早已融化,路上並不滑,隻是墨紫擔心她磕到什麽東西,不慎跌倒。


    林清音滿心裏都是方才的猜想,隻任由她攙扶著,快步往前走。燈籠在前頭照出了兩道光芒,可以看見人嗬出的熱氣凝結成了水霧,白茫茫一片。到正房時,燈火尚通明,原來林夫人也沒有安歇。金英正出來倒水,一眼瞧見她,嚇了一跳,隻當是出什麽事了,慌忙迎了上來,連銅盆也來不及放下,就問:“可是出什麽事了?”


    林清音搖搖頭,又點點頭,問道:“二少爺可還在?”金英一愣,就歎了一口氣,“方才老爺大發雷霆,下狠手打了一頓,我也不敢多瞧,隻瞟了一眼。真真是叫人不忍直視,身上竟沒有一塊完好之處,衣服上全是斑斑血跡……”


    林清音一顆心直往下沉。


    現下也不知她的設想是否是真,或許一切都是她想錯了,又或許正好撞上了被掩蓋的真相。不管怎麽說,現在最要緊的是要提防以後。曹家可能會借此大做文章,也可能會消無聲息的和林家私下裏解決此事,誰又知道呢?


    金英迎著她進了內室,林侯爺正擰著眉頭,心事重重的坐在榻上,半邊臉籠罩在燈影裏,愈發顯得沉重。林夫人也是低著頭,手裏捧著的茶盞裏已沒有半點熱氣。驟然見她進門,林夫人也是吃驚不已,“怎麽了?”


    林清音就行了禮,在林夫人身邊坐了下來,委婉的將自己的想法提了一提:“方才不止是父親生氣,我也有些怨二哥莽撞,隻是迴到屋子以後,想想曹大公子也真真是福薄,不免又歎息了一陣。我記得之前見過他一麵,身子強健,比二哥還要高出一個頭,也不似二哥這樣的孱弱,還聽說他脾氣暴躁,動起手來不管不顧的,誰知道……看來真應了那句話,人有旦夕禍福……”


    她話音剛落,就傳來了杯盞落地的聲音。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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