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當然可以給他,但現在不過是餓了幾天肚子,顯然還不夠。段雲瑞的唇角勾起了淺淺的弧度,這微笑看得林知許也跟著笑了,眉眼如畫,毫不設防。電筒被隨意擲在桌上,細小的微塵形成了一道筆直的光束,卻無法穿透包裹在二人身邊的,無邊無際的黑暗。第20章 相擁而眠晨光自客房的窗簾的縫隙照入,正巧打在了眉心上,纖長的眼睫抖動了幾下,雙眼隨之睜開。手下意識地向身邊探去,已涼下的被褥昭示著昨夜的人早已離開。窗外的雀鳥積極地鳴叫著,雜亂卻悅耳,明媚的陽光讓林知許知道時候已經不早了,他沒想到自己竟睡得這樣沉,甚至比往常起的更晚些。無意識地一聲輕歎後,林知許從床上起來,拉開了半扇窗簾,看向那條通往門外的路。林知許還清晰地記得這個穿著白色襯衫,斜靠在這張床上的男人,就這麽看著自己傾身而近,卻阻止了他嫻熟的求歡。如墨的眼睛深不見底,林知許看不清楚段雲瑞的神情,可他的低緩的音調,在暗夜之中猶如一雙大掌撫過脊背,明明沒有任何觸碰,卻讓心底起了微微的麻意。“剛才說了,我們不做。”身體被攬著,後背貼近了一個與他而言還是陌生的胸膛,溫溫熱熱的氣息隔著輕薄的衣料迅速交融。不需要思考,林知許的身體自然而然將後背貼緊,而後身上一重,一隻略顯沉重的手臂壓了上來,耳邊就隻剩輕輕地一聲,“睡吧。”這一聲宛若一杯佳釀,伴著耳廓細細微微的癢,讓人不禁微醺,可林知許輕輕嗯了一聲,卻在黑暗之中睜開了雙眼。他們的身體很契合,每一個弧度都完美地貼合在一起,林知許不自覺地放緩了唿吸,輕抿了下唇。他緊張了,他竟然在男人懷裏緊張了。林知許寧願段雲瑞如往日般漠視,甚至可以像個野獸一般發泄欲望,而不是因為他餓就帶著他偷偷摸摸地溜進廚房找吃的,也不該向他解釋為何會被冷落。還有,竟這樣僅僅擁著他,毫無戒備地在他身後伴著綿長的唿吸入了眠。這樣靜好的一刻,帶給他的卻隻有緊張。林知許清楚地記得父親說過,段雲瑞自倫薩迴來,看起好似一副那邊慣有的紳士模樣,可若是背叛,他會毫不猶豫地將背叛者送入黃泉。自己的確是有些急躁了,一個月的毫無進展讓他無法再若無其事地呆在客房裏,段雲瑞不來,他就必須先踏出這一步。所以段雲瑞為什麽會這樣,是看破了什麽,還是真的將他當做了孤苦伶仃的可憐人。他不知道,也無從知道。他隻有繼續沿著這條路向深不見底的溟淵,毫無選擇地走下去。林知許出現在廚房時,不出意外的一切都已收拾幹淨,哪怕一碟鹹菜都未留下。可康彩鳳一見著他,便是氣勢洶洶,一雙眉毛怒得幾乎要站了起來,衝上來緊拽住了林知許的手臂,將他拖到了水池邊上,“說!這是不是你偷吃了!”池中的幾個碗盤,正是昨夜他吃的,段雲瑞當然不會將碗洗了,就這麽留在了餐桌上。“我……不是偷吃的……是……”常年做粗活的康彩鳳手勁兒不小,抓得手臂生疼,林知許紅了眼眶,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字不成句。康彩鳳聽到這幾個字便猛然提高了嗓音,打斷了吭吭巴巴的林知許,“你知道這是給誰的嗎,這是少爺的宵夜!沒想到我千防萬防也沒防得你這家賊,跟隻老鼠似的半夜裏偷食!”“是少爺……”“根本不是少爺,少爺昨夜就沒迴來,不是你還能是誰!”“康姨!”丁春生打外麵進來,笑道,“昨夜是我在門房當班,少爺半夜才迴來的,天不亮又走了。”“真的……?”康彩鳳將信將疑,抓著林知許的手卻未鬆開。“當然了,進出都是我開的門。”丁春生帶著些討好拉起了康彩鳳的手臂,“康姨,我也還沒吃呢,餓得很。”“你!”康彩鳳瞪了丁春生一眼,又看了看在一旁不敢動彈的林知許,沒好氣道,“今後再這樣晚就都別吃了,等著!”雖隻是些饅頭鹹菜,但總比沒有強。眼見著康彩鳳出了廚房,屋裏沒了旁人,丁春生立刻上前拉住了林知許,把他往桌邊帶,“來來,一起吃。”好似是無意一般,丁春生攬他的手“不小心”滑進了衣衫的下擺,粗糲的手指掃在林知許平滑的小腹上,不懷好意地摩挲兩下。可林知許的眼中卻隻有那白白胖胖的饅頭,好似根本沒發現,隻顧著伸手去拿了往嘴裏塞,吃得兩頰鼓鼓囊囊。滑膩的觸感讓丁春生從指頭尖麻到了天靈蓋,可外頭傳來了腳步聲,這讓他戀戀不舍,卻又不得不放手。這些時日,丁春生從偷偷摸摸地想,到裝作不經意的觸碰,現在已是越發的變本加厲。夜深人靜時,他時不時就想起那林知許的漂亮眼睛,就那麽直勾勾地瞧著自己,問自己是不是想睡他。就這麽想一想,丁春生渾身就幾乎冒了火。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指,耳旁有些嗡嗡,好像還在迴味剛才的觸感。“春生哥?”“啊……?”丁春生猛然迴神,才看到林知許瞧著他,神情專注,“我昨夜見著少爺了,他的確迴來過,你沒有說謊。”“嗯?那麽晚你也瞧見了?”“對,我餓得睡不著,在門縫裏偷偷看見了。”林知許又低頭啃了一口饅頭,他思慮過,若說了段雲瑞帶他吃東西,甚至還在客房抱著他睡了一晚,的確可以震懾這幾個仗勢欺人的,但卻同時也會讓他們對自己敬而遠之。這並不利於他打探段雲瑞的消息。昨夜打更的聲音傳來時,他數過,梆子多敲了三下,這是父親傳來的訊息來了這麽久,還未給父親傳迴去隻言片語,顯然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必須盡快探聽些有用的消息。“少爺迴來的晚,為什麽天不亮就走?”林知許臉上滿是疑惑,“這裏不是他的家嗎?”“這裏當然是少爺的家啊。”丁春生好似聽到什麽笑話似的笑得肩膀直抖,“少爺是什麽人!那是可忙得很,早上宋燾來接少爺的時候,我還聽到他提了句南橋什麽的。”“南橋?”“對啊,不知道為什麽會提南橋,明明是說要北上去阜德避暑的。”“阜德是什麽?”“不過你肯定不知道了,離這兒遠得很,我去過一次,還是坐的火車呢!”丁春生可算逮著了談資,氣勢瞬間拔高了幾丈,“火車你沒坐過吧,不對,你估計都沒見過,我跟你說……”林知許目露崇拜,滿是津津有味的模樣,可他其實早已不去聽丁春生越來越誇張的描述,而是暗暗思量著,段雲瑞為何會提到南橋。那裏的確很遠,與榕城一樣有一條江貫穿了東西,最後匯入大海。所以南橋同樣也有港口,隻是沒有榕城這樣的規模,也沒有駛向國外的船。哪怕是無意中隨口而談,對於林知許來說仍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存在。事出反常,必然有異,而這個封閉的公館裏唯一一個能與外界相通的地方,就隻有位於大門口的門房。林知許咽下了最後一口饅頭,滿是期待地看著丁春生,“你真厲害,我也想去門房瞧瞧,行嗎?”第21章 蟬鳴喧囂門房不大,布置也簡單,但卻是棠園唯一可以直接瞧見外頭道路的地方,林知許趴在窗沿邊上向外頭望著,除了高大的梧桐樹遮下的蔭涼,這裏鮮少有人路過。一陣輕快的車鈴聲響起,林知許探出頭,隻見一名郵差騎著自行車過來,一抬頭便與林知許四目相接。眼神在無聲中相對,郵差眼底閃過一絲喜色,但隨著丁春生也伸出了頭,他立刻收迴了目光看向他,“今天的報紙,請收好。”“最近怎麽沒見老劉?”“他調到其他街區了。”郵差笑得有些靦腆,“我剛開始送信,以後還請多關照。”丁春生沒在意,兩個人寒暄了幾句,而在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林知許卻突然指著樹道,“剛才那樹梢間還有兩隻喜鵲,一會兒就不見了,怕是餓了。”沒頭沒尾的,但自他嘴裏說出來也不稀奇,丁春生忙笑著把半個身子都探出去的林知許拉迴來,指著自己腦袋訕笑道,“我弟弟,這裏……”“哦哦,沒關係的。”郵差看了林知許一眼,眼中閃過隻有他能看懂的了然,然後重新跨上了自行車,“我還得去別家,先告辭了。”林知許的眼睛盯著報紙,見丁春生將它隨意放在了桌上,便拿起來遞給了他,“講講。”丁春生驚得瞪大了雙眼,不禁笑道,“我一個幹雜活的哪裏識字啊,棠園裏除了少爺,也就姚管家識些字。”“哦。”林知許看起來很失望,但他仍將報紙攤開看了起來。“你也不識字,有什麽好看的?”丁春生忍不住嗤笑了兩聲,裝作好奇湊到了他身後,故意貼近了幾分。“這個好看。”林知許指著報紙上的香煙廣告,上頭印的正是如今最當紅的影星霍明珠,是炙手可熱的大美人。“喲,你還喜歡她啊。”林知許看了一會兒,大約也覺得沒意思,便拿手臂支起臉頰,墊在報紙上低著頭打盹兒。閑來無事的丁春生也泛起了困意,在他酣聲漸起的一刻,一直低著頭的林知許緩緩睜開了雙眼。他沒有出聲,甚至沒有變換姿勢,從背後看依然睡得香甜,可一雙眼睛看著剛才那則廣告上麵的一篇文章,雙唇無聲輕輕開合,撫在桌上那隻手食指微動,似乎在比劃著什麽,又似乎是在記著什麽。盛夏之際,雖蟬鳴喧囂,卻是寧靜。打盹的時候,時間好似飛快,也不知過了多久,丁春生心頭一跳猛然驚醒,迷糊間都不知身在何處。下一秒他卻見門房對著馬路的門開著, 屋內已不見林知許的身影。他嚇得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就直直向外衝去,踉蹌間幾乎是摔出了門去,可當丁春生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他卻愣住了。隻見林知許人老老實實地站在了門口,麵前是一個中年男人正在放挑子,挑子一頭還正咕嘟咕嘟的煮著一鍋熱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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