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慕安,”賀駟微微扭頭,對上周瀾的臉,“你一輩子一定很長很長,別做傻事,行嗎?”


    周瀾眼圈紅了,咬著牙沒言語。


    “不要辜負我,”賀駟忽然一改多日的和顏悅色,一臉正色,眼圈也紅了,“別讓我死的不值得。”


    沒有擁抱對方的力氣,賀駟卻不依不饒的要一個承諾,周瀾在泣不成聲中點了頭。


    “這才乖,”賀駟帶著眼淚笑了,“我先走一步而已,警衛不就是去開路的嗎?我在那邊把牛鬼蛇神都給你斃了,等你老了,我來接你。”


    “好,”周瀾說話走調,“等著我。”


    賀駟:“一言為定。”


    當晚杜雲峰的軍隊開拔,杜雲峰又趕來醫院,他當著賀駟的麵問周瀾:“和我一起走嗎?”


    周瀾不看他,把臉埋在賀駟瘦得指節分明的手掌裏,難過得搖頭。


    “留幾個兵吧,”賀駟說,“慕安腿不方便。”


    腿不方便,還有很多事要忙活,畢竟就是這幾天了。


    杜雲峰果真不再詢問,周瀾心裏都是賀駟,他要陪他,杜雲峰自問沒資格管。


    杜旅的兵和武器當晚成批的上了火車,汽笛一聲響,浩浩蕩蕩的開拔了。


    賀駟是在杜雲峰走後的第三天去世的。


    嗎啡針已經壓製不住破傷風病毒,他上吐下瀉一塌糊塗,三天三夜粒米未進,滴水未沾。


    周瀾衣不解帶的守著他,一聲聲“四哥”的叫他,四哥清醒的時候“嗯”一聲,後來在虛弱了,就淡淡的朝他笑,再後來,隻能輕微的動動眼珠了。


    他走的時候,周瀾一直拉著他的手叫四哥,直到最後一口氣咽下,賀駟的眼角流出了一滴眼淚,他的目光一直朝著周瀾的方向,沒有閉上。


    他不說,他捨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


    來自深夜的便當作業,最虐的部分結束了,要努力學會把甜撿起來了。


    第110章 時間牌止痛針


    杜雲峰到了徐州整飭隊伍,加緊建築防禦工事,淞滬之戰的日軍在杭州灣登陸,上海淪陷。山東的日本兵馬上亢奮起來,雖然“三月亡華”的目標失敗了,日本侵略者卻確實拿下了華東沿線一係列重要城市。


    接下來的目標就是蠶食河南江蘇了。


    每多一分的準備,就是多一分堅持的希望,杜雲峰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戰場上。


    周瀾全軍覆沒了,沒兵了,杜雲峰反倒不擔心了。等賀駟的事情一了,杜雲峰琢磨著,就派兵把周瀾和家裏其他人護衛到重慶去,那裏山多水險,相對安全。


    天天都在死人,剛剛還一起吃飯的兵娃娃,轉眼在戰場上就被鐵甲戰車碾成肉泥。


    人都不是人了,都成了戰爭機器和炮火灰燼,而他經歷了得到失去,愛恨交織的變故之後,心失去了流血的能力,對一切都麻木起來。


    對他來說,每天睜開眼睛想的就是,帶著他的小兵,活過這炮火紛飛的一天。


    他在炮聲隆隆裏迎接了二十七歲的生日。


    而生日這一天除了地對地,地對空的猛烈炮火,讓他幾乎震穿耳膜的還有宋書棟的吼聲。


    重慶那邊發來了一紙調令,將宋書棟調往重慶,協助軍事委員會戰時臨時後勤保障部建設大後方軍師工業。


    這是個安全又體麵的肥差。


    “我不走,”宋書棟大吼,“我就呆在你身邊,我不去什麽重慶,他們憑什麽調我走?”


    杜雲峰的耳朵被炮火震得有些失聰,即使當下暫時停戰修整,他也覺得周圍轟隆隆的響,仿佛有火車駛過,所以宋書棟的激憤,在他聽起來既沒有穿透力,也沒有震懾力。


    隻聽他不鹹不淡的說:“去吧,那裏安全,是我寫信給以前的師長保薦你去的。”


    “我不去,我就在杜旅,我不走。”宋書棟沒有一點心理準備,他以為杜雲峰會罵他打他,更可能會與他冷戰,卻沒想到他能一竿子把他支得老遠山西的,“雲峰,你還在打仗,我怎麽能自己走呢?”


    “可是杜旅不需要你。”杜雲峰脫下馬靴,甩在地上,疲憊坐上木椅子,“我怎麽敢用一個假傳軍情的副官呢?”


    宋書棟徹底慌了,杜雲峰不與他論私人恩怨,嘴裏都是公事公辦了。


    不論宋書棟怎麽懇請,杜雲峰都充耳不聞,當宋書棟口不擇言地說道:“你睡我睡那麽久,說不要就不要了?”


    杜雲峰才心煩地皺起了眉頭,他拎起宋書棟的衣領,差點把人提了起來。


    “給大家都留點臉吧。”他說,“書棟,如果你不是有恩於我,你幹的事,夠我槍斃你一萬次。”


    當天,在杜雲峰的口諭下,趙小虎一眾衛士把宋書棟“護衛”上了火車,兩名衛士按照吩咐,一路將宋副官“護衛”去了重慶,直到軍事委員會後勤報導為止。


    報了道,就不能當逃兵了,戰時逃兵抓住就是槍斃的重罪。


    而一周之後,商丘的士兵也迴來了。


    杜雲峰剛下了戰場,煙燻火燎地掃了他們一眼,沒有見到預期的人物,他疑惑地問:“周瀾呢?”


    幾個士兵你看我我看你,十分猶豫,最後還是其中一個老一點的站了出來。


    “報告旅座,周師長走了。”


    “走了?”杜雲峰躲進戰壕的臨時指揮所裏,一人多高的掩蔽物,讓狹小的空間十分壓抑,“走哪去了?”


    “就……就是不知道走哪去了。”老兵說,“賀營長火化完的第二天,我們去病房接周師長,人就沒了,骨灰也沒有了,護士說,天還沒亮的時候周師長就拄著拐杖出去了,後來人就一直沒迴來。”


    “你們幹什麽吃的,”杜雲峰突然就火了,“照看個人都照看不了,要你們有什麽用?!”


    “是卑職沒用,旅座息怒。”老兵說著,其他幾個兵也諾諾。


    一顆炮彈忽然在附近爆炸,劇烈的晃動中,杜雲峰伏地躲過塵土石塊。


    他搖頭晃腦地甩掉土渣,仿佛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偵查兵跑進來匯報,語速飛快地和他嘀咕了幾句。


    臨時指揮所不安全了,杜雲峰下了命令,一眾人沖了出去。


    1937年底,杜雲峰帶著他的重炮旅,深陷華北抗戰的泥沼,而周瀾在那個初冬的早上孑然一身的消失,從此杳無音信。


    日本“三月亡華”的圖謀被挫敗,一鼓作氣的銳氣被搓了個精光,惱羞成怒的在南京,對著手無寸鐵的平民大開殺戒。


    而歇斯底裏的背後,是無法誌得意滿的頹敗感,還有對未來無法預期的恐慌感。


    而中國軍隊在淞滬一役的三個月裏,損失了大把的精銳部隊,最後失守,為了阻礙日本海軍沿江而上,中國海軍沉船長江,江陰等要地港口全部炸毀,河道嚴重阻塞,海軍用全軍覆沒粉碎了敵人沿江而上的策略。


    而這你死我活的三個月裏,大批的工業設備和人員轉移到了內地腹地,在巴山蜀水之地,在雲貴苦惡之地,隱藏在大山深處的軍工廠重新建立,為華北平原上的抗日戰爭源源不斷的輸送去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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