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瀾躺在黑暗中不敢動,他怕一動,他就沒了。


    “慕安”他又唿喚他。


    那雙眼睛裏慢慢凝出渴望,“慕安”,他第三次叫他,卻說不出其他的話。


    周瀾猛的坐直身體,從枕頭底下抽出常備的白朗寧,搓動上膛,雙手抱著槍,將槍管塞進嘴裏。


    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扣在扳機的手指在發抖,頭髮散亂下來遮住眼睛,睫毛和頭髮也在一併抖動。


    許久之後,他慢慢平復了唿吸,胳膊撐著膝蓋,他深深埋下頭去,手指上還套著□□。


    他不能就這麽死了,啞叔和雲海在躺在這個樓裏。


    再等等,他想。


    再等等,他對心裏那個人說。


    他披上衣服,拉開窗簾,除了團裏守衛燈火,外邊一片漆黑。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除夕夜裏,是沒有月亮的。


    然而,他又想起,那年新年,他和杜雲峰一起,他背著他,看煙火,絢爛至極。


    想到這,他笑了,隨即又暴躁起來。


    不能再想,他對自己說。


    披上大衣,他下了樓,到了客廳還被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沙發上躺著的是杜雲海。


    他想把杜雲海弄起來聊會天,又拉又拽之後就放棄了,杜雲海隻是吧唧了幾下嘴,再無別的表示。


    “酒量太差!”周瀾咕噥了一句,順手脫下大衣蓋在杜雲海身上,他百無聊賴的在諾大的客廳裏散起步來,圍著沙發走了幾圈,除了自己的腳步聲和雲海的鼾聲,沒有什麽東西陪伴他。


    出去走走,他想。


    於是深更半夜的,他走進院子。


    衛兵立正問好,還俏皮的加了一句過年好。


    周瀾點點頭,心不在焉的說:“過年好!”


    警衛班都迴屋去了,門口站崗的士兵臉朝外荷槍實彈的護衛。


    走在團部的院子裏,天很冷,他身上也冷,不過卻並不在意,轉著轉著就轉到了後院車庫,小兵紛紛向他問好,他沉默的點頭,並不多言。


    李國勝從前院跑了過來,邊跑邊係腰帶,他正推酒行令呢,小兵說團長轉到後院去了,他就趕緊奔了出來。


    噴著酒氣,他跟上周瀾:“團長過年好啊,您怎麽轉出來了?


    “嗯”周瀾置若罔聞的答應了一句,再不多言。


    李國勝喝的不少,但是靠近周瀾,他還是聞到了酒氣,看來團長沒少喝。


    他摸不清周瀾的想法,就問今晚飯菜是否可心,團長你要不要加件衣服什麽的。


    周瀾似乎魂遊天外,偶爾答應一聲,又文不對題,隻是漫無目的的轉來轉去。


    李國勝福至心靈,忽然想到,團長是不是一個人太寂寞了?


    於是他建議周瀾到各個營裏走走。


    周瀾起初有點動心,但是後來一想年節比較重要,他去哪個營不去哪個營,都有厚此薄彼的嫌疑,真要讓他把七八個營都走一遍,他又懶得應酬那一眾營長。


    “還能開車嗎?”他問。


    “嗯?”李國勝愣了一下。


    “喝了那麽多,還開得穩嗎?”周瀾難得有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能能……”李國勝趕緊答到,同時揮手叫來小兵,趕緊準備木炭箱子。


    車子開出保安團,漫無目的獨行。


    周瀾拒絕了警衛班的隨行,他自己也沒想好去哪裏,想著附近轉一小圈,也許路上顛簸一番就困了,今兒中午他就是這麽睡著的。


    李國勝平時膽小,喝了酒話倒多了起來。


    他便碎碎叨叨的說著一些閑雜小事,說警衛班今兒個聽說有大紅包都很亢奮,準備徹夜不睡,給團長守歲。


    透過後視鏡,他見周瀾笑了一下。


    那些家長裏短的事情,周瀾不敢興趣,隻是這種瑣碎又親近的語調他陌生,但是有感覺很舒服。


    李國勝這是喝多了,否則他不敢這麽隨意。


    周瀾的心思跟著李國勝嘴裏的“警衛班”恍惚著,在顛簸中神思飄渺,忽然間,他打斷了李國勝的碎嘴。


    “賀駟呢?”他問。


    第61章 服軟


    李國勝正說的起勁,猛的住嘴,心虛的看反光鏡.


    正對上周瀾目光。


    李國勝有點遲疑,不知道怎麽說好。他不清楚團長和班長到底怎麽迴事,就好像不大清楚團長和杜副官之間是怎麽的,突然就爆發了矛盾。


    他有他的本分,團長想說的,他得聽著,團長不想說的,他沒資格追著問,他隻有執行的份。


    就像那天,把半死不活的賀駟抬走,他身為班副既不敢放了賀駟,也不敢把他下大牢。


    就這麽一天天的拖著,他想,時間長了,團長也許就忘了,就算不忘,至少不在氣頭上了,凡事還好商量。


    團長忙得和如同日夜不停工的機器,根本想不起旁的人旁的事。


    今兒就突然想起來,冷不防的,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他遲疑著怎麽迴答才好,周瀾在鏡子裏望著他,疑惑的問“死了”


    “沒有沒有,”李國勝趕緊說,“不至於的,團長您對手下人體恤有加,我們皮糙肉厚的打幾下死不了。”


    周瀾不收他這個馬屁,垂下目光,仰頭靠向後座:“躲哪去了?怕我崩了他,就這麽大個膽兒?”


    “那倒不是,”李國勝察言觀色的說著,見周瀾並沒有怒氣,應該不會再像那天似的怒氣沖衝要吃了誰,賀駟這條命大概是丟不了了,他說道“在仁愛醫院呢,本來也沒大事,都是外傷,迴去在警衛班躺了兩天,賀班長一直不肯去醫院,後來燒暈過去,我們就趕緊送醫院去了,才知道班長斷了兩根肋條,特別寸勁兒紮到肺子了。”


    周瀾微微睜開眼睛,目光停留片刻,問李國勝:“現在怎麽樣了?”


    “骨頭接好了,沒大礙,”李國勝目視前方開車,圍著保安團外圍,兜著圈子,到這個份上他就實話實說了,“大夫說,拖了好幾天才去醫院,肺子感染很厲害,又是冬天,肺炎挺嚴重的。”


    “嗯”周瀾低聲應了一句,隨後吩咐李國勝,“去看看。”


    “團長,現在?”


    “嗯”


    換個時間,換個場合,周瀾都不會有心思去瞧賀駟。隻是這大年夜裏,他發現周圍的人都很熱鬧,唯有他摻和不進這番熱鬧中去。


    百無聊賴也好,轉移注意力也好,或者是一點點良心發現也好,與他來說,並無區別,他要去個去處,去做點事情,好讓著闔家團圓的夜晚不那麽異常寂寥。


    仁愛醫院是紅十字會辦的慈善醫院,主要為了救助社會上老百姓,規模不小,醫療水平隻能算過得去。


    住院部還孤零零地亮著幾張窗戶。


    大過年的,除了特別危重的病人,基本都迴家過除夕了。


    值班醫生護士做了例行檢查後,精神放鬆地迴值班室去了,再是治病救人的地方,過年還是過年,值班室的玻璃上還有年輕的小護士貼了俏皮的紅色小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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