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拿這事開玩笑嘛,你說怪不怪?”侯代英一攤手。


    侯代英和顧老闆剛聊個開頭,一個年輕伶俐的小夥子就跑進來,繞過豪華的沙發,俯身到侯代英的身側,低聲的說了幾句。


    隻聽侯代英吩咐到:“讓他進來,今天人多,就不用挨個問我了,讓老海看著辦,有重要人物在來知會我。”


    那小夥子彎腰稱是,伶俐地給顧老闆微微鞠了躬,跑下去找老海了。


    “鹽務局的李桂湘,”侯代英隨意說,“最近從鹽警那邊調任到了財務,當了個處長,到我這裏來顯擺啦。”


    顧老闆聽話聽音,立刻領略到了其中的玄妙,於是自然而然的接話:“雖然隻是個處長,恐怕也是貴人指路才行啊,那可是鹽務,現在坐鹽堆上不就等於坐金山上了嗎?財務處長,炙手可熱的位子,實在是令兄手眼通天……”


    他話音還未落,客廳門口就轉進來一名中山裝打扮的中年男子,三七分頭鋥亮,看得出刻意剛打理過的,舉手投足刻意慎重,又掩蓋不住春風得意的勁頭。


    “侯老闆,”他單手捧了一個木盒子,揚起另一隻手,腳步飛快的穿過大廳,往沙發這邊小步奔來了,短短的幾步,跑出了向日葵一般的笑容。“侯老闆,您受苦啦,我呀,來晚了,真是擔心你啊。”


    侯代英屁股坐得穩穩的,沒有半分起來迎客的架勢,隻是嘴跟得上,手上做了個請的架勢。


    “這位想必就是李處長嘍,”他說,“請坐吧。”


    春風得意的李處長朝侯代英半貓著腰,這時非常識時務的朝一旁站起的顧鎮海點頭。


    “夜玫瑰,顧鎮海,李處長幸會幸會!”跟政府部門的打交道多了,顧鎮海身段低得很,已經起身,先自報家門,伸出手。


    “呦,大名鼎鼎的夜玫瑰啊,顧老闆可是神秘人物,鄙人榮幸!”李桂湘雙手握手,他正是剛剛發跡,對於結交各路豪傑,正是如饑似渴。


    當著侯代英的麵,二人不便大規模的互相吹捧,隻能草草恭維了事,反正來日方長,上層交際圈就那麽大,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搭上話了以後就好辦了。


    原來,那李桂湘並不光是奔著候代臣的人情而來,將木匣子裏的千年老人參給候代臣過了目,他才客氣匯報:“這是我們陳署長的心意,他老人家實在是脫不開身,北平那邊要談判借款合同的事,鹽務海關我們哪跑得掉啊!”


    “陳叔叔太客氣了,我一個晚輩,勞煩他操心,實在是過意不去,等迴頭我親自上門道謝。”侯代英渾是渾,可對待長輩,除了對自己老爺子恭敬不起來,對他其他叔輩倒是真心的尊敬,不過他無意於談及家世關係,於是轉換話題,“說道美國人的款子,那還真是借不借都難受,小日本子拿刀拿槍的,美國佬就拿錢砸,我看誰也沒比誰野心少多少。”


    “可不是嘛,”李處長趕緊附和,陳署長的心意他帶到就完事了,眼前的這位侯老闆他不熟悉,可得抓住機會結交下,畢竟那位侯局長身在高位,見一次不容易,要是以後能走弟弟路線,那就方便多了,“可委員長夫人能量大啊,前幾年那中美合作,加上宋家的財團勢力,美國經濟可不就進了咱們半壁江山了嗎。”


    大家對“中美合作”這個詞會心一笑,畢竟中正美玲的名諱還是要忌諱下的,但是中美合作聽起來冠冕堂皇,又意味深長,已經成為大家談論政壇心照不宣的詞彙。


    “這就是前怕狼後怕虎,中間還有追兵。”顧鎮海雖然隻是個生意人,但是往來無白丁,四麵八方的消息都挺靈通,“去年,廬山搞訓兵,陣勢搞多大,結果呢?幾次上山剿匪都無功而返,攘外必先安內,我看這內啊,實在是不好安,這不,又急著借款子去了,哈哈哈。”


    世道不太平,群雄並起,大家談論起來仿佛他國,頗有點見怪不怪的意思。


    “打吧,不打趴下不拉到,那些泥腿子還挺抗揍的。話說迴來,姓蔣的早身經百戰了,西北老馮老閻不也都不敢出頭了嗎?東北的老張家守家底不行,但是手裏那幾十萬大頭兵可帶出來,他現在和蔣委員長穿一條褲子,誰敢起膩,南邊姓李的姓白的那麽能打,現在不也老老實實的?”


    侯代英本來身體就屁事沒有,這家中一坐,侯家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幸虧他不是女的,否則稱得上是京城第一名媛。


    閑扯著關外傳來的消息,說是長春那邊傳說愛新覺羅氏要再稱帝,三人均是搖頭。


    袁項城多天時地利人和的一個人物,不也草草下台了嘛?


    二十多年過去了,天變了多次,想迴去當皇帝,別說溥儀沒那聲望實力,就算日本人給他兵馬錢糧,老百姓也不買帳了。


    亂世春秋,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人心早已不古,還有人做大一枕黃粱的大夢,不過是個傀儡笑話罷了。


    男人們在一起,無非談政治時局,間或談幾句女人。


    客廳裏人多,越發熱鬧,以那豪華大沙發為圓心,圍著一圈各界才俊。


    客廳裏如此熱鬧,外邊也沒清淨到哪去。以客廳為圓心,這交際場論資排輩往外輻射,外圍的湊不到侯老闆跟前去,就與那同階級的交往熟悉起來。


    侯氏門庭車馬熱鬧,管家老海忙著迎來送往,家裏主子名義上剛出院身體欠佳,不方便接送,他就得照顧周全了,麵麵俱到。


    剛送走了碼頭生意的一位老闆,海連江收迴笑容,抬手輕按額頂頭髮,順便抹了一把忙出的一頭汗。


    天正冷的時候,他能忙出汗來,可見生理心理都很忙碌,護院的小廝遞過來一塊白毛巾,他剛想接,眼角餘光裏來了個人。


    這人個兒挺高,身材挺拔,餘光就能感到不是個一般人,老海扭頭一看,十分眼熟,心思調動起來一想,這不是前兩年在商會裏見過的杜老闆嘛。


    他趕緊迎上去,他也是個高個兒,但抱拳行禮就矮了幾分:“杜老闆,好久不見啊!”


    杜雲峰停住腳步,警惕的看了他一眼,遲疑了一瞬,隨即神不知鬼不覺的把狐疑藏了起來:“你認識我?”


    “您瞧您說的,我哪能不認識您啊?”海連江又貓腰欠了欠身,“天津衛有頭有臉的人物一共能有幾號,我要是不認識您,我們家侯爺還不得抽我有眼不識泰山?”


    “嗯?”杜雲峰腳步站定,麵無表情。


    他在閣樓上望得不真切,幾天光天化日下都沒人認出他,於是一時興起,從頭到腳的套上一身緞子麵的長袍馬褂就出了門。


    溜溜達達的沿街而行,一路壓著心裏的雀躍刺激,往侯家靠近,打算路過的時候,往那大門裏好好看上幾眼——看看那個姓候的嬌弱的丟人樣。


    結果還沒靠近,就被人攔住了。


    眼前的這個人,他完全不認識,剛才對方跟他說話的時候,他還以為綁架那茬被認出來了,可瞬間又覺得對方那語氣神情不對。


    他看起來明明認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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