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的動靜太大,日本人就被驚動了,稀稀拉拉的站起身來。


    賀駟下意思的摸了摸蓋在黃豆胚子上的破布,不過他的注意力很快被那輛汽車裏的人吸引了。


    副駕駛的那個人非常眼熟,他定睛一看,這不是好幾年前被杜雲峰擄到黑鷹山那個姓宋的小蛋子嗎?之前小滿玩笑裏說,那小子長了一張招土匪的臉,大哥去剿匪,竟然在土匪窩裏遇見他了,然後還救迴來了。


    這些事都是金小滿親手去做的,他不關心,也沒留意過,隔著好幾年的時光,賀駟一開始就是覺得輪廓有點熟悉,細了一想,才認出當年那個少年來。


    汽車停下來,開車的人是個生臉,跳下車子拿出教育部門開的證明,上麵有日方的簽字,同時使勁的解釋,就是一批舊桌椅要送出城去,通行證明可都是寫得一清二楚呢。


    賀駟盯著宋書棟,他那目光是有重量的,宋書棟身上不對勁,四下裏看,就對上賀駟的目光。


    兩人都沒說話。


    宋書棟認出他了,但宋書棟馬上轉開眼睛,裝作若其事的樣子,但賀駟看出他害怕了,那小拳頭攥的緊緊的。


    日本長官看著證明,嗨的一揮手,一個日本兵就跳上汽車。後鬥裏的桌椅因為缺胳膊少腿,所以放的也是橫七豎八,堆得小山似的,那日本兵套上刺刀,使勁的往縫隙裏戳。


    賀駟看著宋書棟,那傢夥嚇的不行,手緊緊的握在兩側,額角都見汗了,賀駟是不太看得上這樣的男孩的,天生沒有男人的膽色與血性,永遠處於被欺辱與被保護者的地位。


    那日本兵戳了半天也沒個所以然,繩子捆好的桌椅山又不好全放下來,攤了一地恐怕這城門就誰都甭進出了,所以最終日本人還是揮手放行了。


    汽車開得遠了,賀駟牽著驢車反向而行,他又迴頭看了一眼那大汽車。


    他身邊帶著周瀾的兩個親人,絕不能節外生枝,所以就硬生生的忍下了,他明明感覺到,擦車而過時,他心裏升騰起很奇怪的感覺。當了這麽多年土匪,行伍裏又是做的警衛工作,他有非常靈敏的直覺,剛剛那一剎那,他一定捕捉到了什麽不尋常的氣息。


    每周四是保安團進蔬菜水果的日子,那天送菜的工人天擦黑才進來,本來後勤炊事班的按常規要看著人卸貨,可是破天荒的警衛班全員出動了,等警衛班散去,幾個運菜的工人也一個都不剩了。


    片刻之後,保安團團部。


    周瀾見到了啞叔和杜雲海,他從二樓衝下來,猛然把杜雲海擁進懷裏,拍著小夥子的後背,輕聲喚著:“雲海……雲海……”


    杜雲海見到他自然是高興的,連聲叫著慕安哥,還開玩笑說你瘦得嘞,抱我這麽緊,都快勒死我了。


    周瀾抱了他好久,杜雲海都覺得周瀾熱情過頭了,感覺不對勁,嚐試掙脫的問道:“慕安哥你怎麽了?”


    周瀾這才放開他,鼻子有點唿吸不暢地說:“見到你們太高興了,見一麵太不容易了。”說罷又去抱了啞叔,抱得滿懷滿心,是真的想他們了。


    啞叔放開他,摸摸他的頭,笑笑,有四周看看,用手比劃著名。


    雲海看懂了啥意思,也跟著問:“我哥呢?他怎麽不在?”


    周瀾很尷尬的笑了,扭頭往會客廳裏讓他們,他自顧自地走,自顧自地說:“雲峰……去上海了,去的時間可能……比較久,你們這次來見不到他,我太想你們了,自己現在又不方便迴去,就讓賀班長把你們接來了。”


    說罷他已經到了客廳,扭頭朝賀駟點點頭。


    賀駟就收到謝意了。


    家人團聚的時刻,他也不想在場,沒用周瀾吩咐,他就轉頭出去去吩咐炊事班晚飯多加幾個合口的津味家常菜,炊事班立即忙活起來,說難得團長好胃口,就貼餑餑熬魚,溜麵筋,八珍豆腐,撿著那下飯開胃的菜做了好幾道。


    周瀾很快控製了情緒,恢復了常態,問著家裏人是否都安好,尤其是問了他娘的身體,惦記得不行,仔仔細細的問了雲海,知道淑梅照顧的特別好,才放了心。


    隨後一家人去了餐廳,賀駟正指揮勤務員送來一碗紅豆熬成沙的粥,單獨放在了周瀾的位置上。勤務班說團長最近又不怎麽吃東西了,他就估計他那胃好受不到哪去,吃飯前先吃點粥,總是能舒服妥帖一些。


    周瀾招唿家裏人坐下的時候,對正要出去的賀駟擺擺手:“一起坐。”


    賀駟站定,稍稍猶豫,他試探著問:“團長,這是您的家宴,我不好搗亂吧?”


    “你也辛苦了,”周瀾揮揮手,示意旁邊的座位,“這一路幸虧你機警,安排的周到,你們也不陌生了,坐吧。”


    雲海是個熱情的大小夥子,隨即挪出旁邊的座位:“賀班長,快來吧。”


    賀駟也就不再客氣,踏踏實實的坐下,飯間也不多言語,聽他們一言一語嘮著家裏的事情,時不時把菜調換個位置,讓大家都能吃到,周瀾最後放下筷子的時候,才發現賀駟不聲不響的又給他加了半碗飯。


    “我吃飽了,”周瀾推開飯碗,“今兒見到你們特別高興,我吃的可真不少。”


    賀駟往那半碗飯裏加了一勺水魚母雞湯,又放迴到周瀾麵前:“再吃點吧,要不叔和雲海迴去,家裏老人問起你這飯量,他們可得替你撒謊。”


    啞叔點點頭,雲海也說是,慕安哥哥這飯量太小,他們可不知道怎麽跟老婦人交差。


    周瀾被弄無奈了,倒是好脾氣的笑笑,端起飯碗,硬是把半碗飯吃了個幹幹淨淨。


    賀駟在旁邊輕輕的笑。


    周瀾多疑,他不確定保安團內部有沒有尖細,做事情就格外的神秘,能少一事的絕不多一事,晚上在團部雖然一家人相見甚歡,可除了幾個貼身的勤務兵,並不允許其他進出,更是拒絕一切訪客,期間馬雨霖營長有事前來,還是賀駟出去給搪塞掉了。


    馬營長自我感覺十分良好,對於團長在忙啥,他非常不見外地想知道,賀駟就客客氣氣的在門口陪他抽了支煙,也不轟他走,也不請他進。


    言語平淡的說團長不舒服,不過賀駟的神情並不焦急關切,那馬營長心裏也就明白了所謂有病都是託詞,放屁的,不當真。


    平日裏隻要是軍機要事,周瀾從來不會不見,哪怕夜半三更也會披上衣服見他,以周瀾的控製欲,是絕不允許眼皮底下有不知道的事情發生的。


    看來團部裏是有什麽重要的人或者事情,賀駟肯定是知道的。馬長江心裏就有點火,於是說道:“老趙營裏給撥了十門榴彈炮,這事我得和團長說道說道,你別攔著我,耽誤到明天,那炮都被手底下兵玩熟了,我還怎麽往外要?”


    賀駟瞭然一笑,隨即收了笑容,攬著老馬的肩膀往旁邊走了幾步,離門口的衛兵遠了些,他用拇指食指掐著煙,煙氣剛出了唇邊,就被夜風卷散了,“就十門炮,多大的事,馬營長您這大冷天,還特意打擾團長一迴?”


    他口氣倒是不小,那老馬比他大十幾歲,官銜也比他高,隻不過因為不是黑鷹山的老人,所以一直犯不上和他較真,平時讓他一些,不過賀駟說到底也隻是個班長,老馬在一眾營長裏也是頭麵人物,聽著賀駟這麽輕鬆的語氣,他倒是有點摸不清對方的底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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