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也沒有”李國勝支支吾吾,目不轉睛的盯著前方。


    “是不是覺得有些事不明白?”周瀾單方麵的透過後視鏡審視他,忽然換了話題:“你多大了,為什麽來當兵?”


    前一個問題,李國勝不明所指,就老老實實捧著第二個問題迴答:“報告團長,我今年十七,書念不好,也沒別的手藝,咱保安團軍餉給的多,想多幹幾年攢房媳婦再盤個店麵。”


    說完他看了一眼後視鏡,眼神飛快的躲開了。


    “哦”周瀾睫毛低垂,擋住清亮的目光,尤其在夜晚模糊的光下下,他有一張白皙的瓜子臉,有種柔和的眉清目秀,聽起來很隨意的問道:“我今天和日本人說的話你聽明白了吧?”


    “差不多明白,”李國勝猶豫了一下,打方向盤轉彎,拐上了通向城郊保安團的路,“團長,我們替日本人剿過匪,還幫他們打過遊擊隊,關係不算差,我覺得咱們團活的挺滋潤。”


    “所以,你不明白我為什麽還要再繼續跟他們靠得更近,”周瀾順著他的話茬捋,“對不對?”


    “是,團長”李國勝點頭,條件反射的挺了挺胸。


    車裏重新陷入安靜,李國勝等了一會,忍不住再看周瀾,隻見對方微微後仰在靠背上,竟是十分疲憊的模樣。


    李國勝識時務的不再問了,也沒有那個膽量,調動了全部身心開穩車。


    天已經全黑了,沒有月光的夜晚,郊外一片黑暗,兩束車燈是茫茫夜色中的唯一光源,不斷開闢著荒郊土路,路那麽黑仿佛看不到盡頭,隻有它在孤獨前行。


    迴到保安團,燈火通明的團部裏,幾個周瀾的嫡係營長長官,都等在大會客廳裏。


    周瀾一身寒氣的進了屋,風塵僕僕的摘掉軍帽,旁邊的小勤務兵例行公事的接手。


    抬手解開扣子,周瀾脫掉厚呢子的軍官大衣,趙長江很有眼色的擠走勤務兵,親自雙手拎著製服大衣的肩膀,幫周瀾脫了下來,緊跟著周瀾走了兩步:“團長辛苦了!”


    五大三粗的馬雨霖戳在後邊,暗暗翻了個白眼,馬屁精。


    “老趙,坐。”周瀾隨意吩咐道,自己率先做到沙發上,他剛才在汽車上眯了一小會,雖然沒睡踏實,但是打了一個小盹,倒是氣色好了很多。


    坐定之後,老趙的煙就跟了上來,周瀾抽出一支,銜在嘴上,馬雨霖馬上夾了個塞兒,後來居上的擦燃了火柴。


    周瀾深吸一口,點點他的手,隨即夾著煙一揮手:“老馬,你也坐。”


    “是,團長。”馬雨霖中氣十足,末了還瞟了一眼趙長江,有種扳迴一局的得意。


    趙長江根本就沒接招,完全不理會到這種幼稚的做法,而是緊跟周瀾身邊坐下,跟“僅次於”團長似的,開了腔:“都別站著了,這不團長都迴來,趕緊聽聽團長怎麽說。”雖然態度上有那麽點高出其他人的一點的層次感,但並不明顯,手上給其他的幾個軍官散了一圈煙。


    其他人也很買他的帳,拿出一根自己點上,隻有馬雨霖掏出自己的煙叼上,大馬金刀的坐上了側麵沙發。


    周瀾抽菸解乏,騰起的煙霧後,他不動聲色地,把到場的中層軍官們打量了個遍,誰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沒能逃出他的目光。


    他不作聲,拇指和食指捏著煙,微微眯著眼。


    剛剛把那幾根老人參交給勤務兵的李國勝進了屋,很自覺的放輕腳步,降低存在感,這一屋子的長官都是他的上司。


    客廳的布置是簡單嚴肅的軍隊風格,深卡其色的沙發又大又長,在客廳裏盤踞了大半圈,頂棚吊著一盞規模龐大的吊燈,鐵蓮花似的形狀,兩百支燭光的燈泡照明,光線打的白牆更白,沙發茶幾的卡其色愈發寡淡,在這種背景色下,那一眾保安團的核心首腦就顯得生動起來。


    製服的肩章領章在燈下閃著銀亮的光,武裝帶的銅搭扣和漆黑的馬靴泛著烏亮的光澤,這七八個人是保安團最核心的力量,能爬到這個層次,都不是肉眼凡胎的普通人,沒有腦子,沒有幾分手段,哪那麽容易脫穎而出。


    這些脫穎而出的豪傑們,圍在周瀾周圍,年歲上都比周瀾要長,尤其是趙長江,三十四五歲的年紀,是最沉穩的一個,連最年輕的八營營長顧學武都要年長周瀾兩歲。


    可是,李國勝每個毛孔都能感覺得到,這些人怕周瀾,他們圍著他,看起來大大咧咧不見外,其實眼角餘光都瞄著周瀾的臉色,仿佛年輕的團長隻要微微眨個眼,都能讓他們臉上的笑容立即退散。


    “比我想的順利,”周瀾輕輕發話,眾人熱熱鬧鬧一起閉了嘴,瞬間就安靜了下來,“那邊以後在武器裝備上還會再提供,而且我跟他要的都是德式裝備,步槍子彈、還有榴彈炮還能再翻倍。”


    “團長”馬雨霖沉不住氣的接茬:“日本人這麽好說話?咱們代價是啥?”


    “問得好,”周瀾伸手在菸灰缸上點了點,一小節菸灰穩穩的落了進去,“不會有免費的午餐,以後咱們的任務就不一樣了,維持地方治安的事還要幹,但是我估計,他很快會把咱們的人往吉林黑龍江那邊調,或者察哈爾,你們明白吧?”


    趙長江轉了轉眼珠子:“您是說,咱們得去和那邊的軍隊硬碰硬?”


    所謂“那邊”,指的是黑吉地區大興安嶺和察哈爾地區,那裏地廣林密,抗日武裝隊伍很多,日本關東軍實際的駐軍並不算多,說是占領了東三省,其實很多地方鞭長莫及。


    “團長,那邊的隊伍可不是小打小鬧的,那……”趙長江剛一開頭就被馬雨霖打斷了,隻聽馬雨霖中氣十足的說:“可不是,那邊很多都是遺留下來的正規軍,雖然很多時候打遊擊吧,但是背後有關內力量的支持,咱們現在就這三四千人,跟他們打,為了日本人不值當啊。”


    “老馬,你考慮的對”周瀾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轉頭看著其他人:“各位扛槍那天起,心裏就該清楚,所謂保安團,保的不是老百姓的安危,保的是他日本人的統治,說白了就是替日本人賣命。”


    他頓了頓,沉吟片刻,繼續說道:“以前嘛,大家心裏都清楚,咱們是掛羊頭賣狗肉,說是保安團,其實私下還是要靠生意發財,大家扛槍不過是為了養家餬口,讓自家老婆孩子過得寬裕點。”


    眾人聽了他的話,有人點頭,有人低頭,說的沒錯,就是這麽迴事。


    “既然求財,就不能嫌錢多咬手是吧?”周瀾打量著這些人的反應,進而說道:“一旦和那些正規軍交手,漢奸這個罪名就算落實了,但是以後,生意,錢,軍火我們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周瀾的煙燃到了盡頭,秀氣的手指一攏,將菸頭掐滅在菸灰缸裏,粉白的指尖和灰黑的菸頭很不搭調,“不想背這個罵名的,現在想退出還來得及,想明白,敢跟著我幹的,咱們敞開了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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