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一次傲慢的抬了抬眼皮,看了對方一眼,心想:這小白臉,長得確實不錯,斯文俊秀,怪不得月芝喜歡。


    \"家世還可以,你怎麽不問問我程家如何?\"程老爺子末了問了一句。


    周瀾不看他,垂著睫毛盯著桌子上的鎮尺——在程老爺子看來,這是個不敢直視長輩的神情。


    周瀾平靜的說:“月芝是您的千金,程家最寶貴的東西,我知道這個就夠了。”


    程月芝是周瀾的敲門磚,殺手鐧,他說的是實話,但在程老爺子耳朵裏這是一句徹頭徹尾的恭維話,他一輩子被人恭維習慣了,順耳,但不稀奇,更不感動,末了,他似乎輕蔑又似乎是迴復,喉嚨裏哼了一聲。


    然後他站起,背著手往書房外走,周瀾有眼色的搶先一步去開門,程老爺子理所應當的邁步出去,也不招唿他,而是逕自下樓,對傭人吩咐了一聲:“叫小姐吃飯。”


    餐廳很寬敞,程老爺子坐主位,周瀾和他之間隔著一個程月芝,程老爺子另一旁是個空位子,周瀾知道那是給誰留的。


    果然,管家俯首貼耳來傳話:“老爺,大少爺在礦上有事,晚點迴來。”


    菜一道道的上,周瀾心裏惦記著門外的杜雲峰,這會兒他肯定熱鍋上的螞蟻,心急火燎的團團轉,又不敢輕舉妄動。


    ——難道就這麽平平安安的吃頓飯,然後兩手空空的迴去?然後等著杜雲峰去其他山頭硬碰硬,拚個你死我活?然後看著程把頭那副噁心的嘴臉大搖大擺的在世上活得好好的?


    周瀾一樣是熱鍋上的螞蟻,他從進院子就在找機會,但怎麽看自己都是羊掉狼窩了。


    旁邊是程月芝和她父親撒嬌的聲音,周瀾聽得刺耳,太刺耳了,刺得他嗓子跟著疼,他的手用力抓著凳沿,不知何時忍不住要掄起凳子砸死身邊的倆人。


    忽然他眼睛一亮,心也跟著亮堂了。


    傭人推著小推車將烤的流油的小肥羊推進來,下麵還有炭火紅唿唿燒得正旺,在那碳架子下麵,是一把雪亮的片肉刀。


    三姨太太屬話多的,嬌滴滴的來了一聲:“這是綏遠那邊稍過來的小羔子吧,哎呦聞聞,滿屋的香。”然後討好的看看老爺,眼角含笑地瞟過周瀾,不是個看女婿的神情。


    “三姨娘,一會多給你吃。”程月芝單純,今天心情又好,看誰都親。


    傭人推著小車繞著桌子,先是片下幾塊最好的嫩肉給了老爺子,又很有眼色去給客人周瀾呈上一碟。


    周瀾隨意的一轉身,手就不小心碰到還在滴油羊羔肉,一燙一躲,盤子應聲摔了個粉碎,程月芝嚇了一跳,但隨即心疼的扯過周瀾的手來又看又吹,傭人連聲說對不住然後放下刀,去拾地上的碎碗岔子……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一團亂吸引了,周瀾站起作勢躲開碎碗岔子,他趁人不備,忽然拾起那把寒亮的片肉刀,以迅雷不及俺耳的速度推倒程月芝,一個箭步把程老爺子狠狠的勒在自己的胳膊肘裏,刀緊緊的架在對方脖子上,他大吼:“想死想活?”


    和程月芝比,這個家,程老爺子的話才是說一不二,所以,綁他更實在。


    包括程老爺子在內的所有人先是一楞,詭異的靜謐了一秒鍾後,集體恍然大悟,姨太太們屁滾尿流的往外跑:“救命啊,快救老爺!”


    程月芝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喃喃道:“約翰,你幹什麽?他是我爸爸。”說著要去拉周瀾的胳膊。


    “別過來!”程老爺子幾乎和周瀾同時喊了一聲。


    家丁們已經衝進屋子,幾把槍同時對準了周瀾,有聰明有眼色的趕緊把突然嚎啕起來的程月芝往外拉,老爺一人人落賊人手裏還不夠嗎?


    “陳約翰,你好大的膽子,你想幹什麽?”程老爺子被他勒得透不過氣,一句話說得很費力。


    周瀾不理會他的問題,他小心的用程老爺子的頭擋著前方的幾槍口,大吼下了命令:“把槍放下,要不然我給他放血”


    家丁手裏的槍晃晃,是個猶豫的意思,周瀾反手一刀插在程老爺子的大腿上,又馬上架迴脖子上,刀口帶血,把程老爺子的脖子都染紅了。


    “還不快放下!”程老爺子發話,他剛才沒看得起斯斯文文的周瀾,大腿上一痛讓他忽然知道了厲害,賺了這麽多年的錢,家大業大,不能沒命享受。


    屋裏的家丁們紛紛放下槍,往後退,周瀾推著人往前走,一直走到院子裏,地上灑出一路血跡。


    院子裏早已經聚集了幾十號家丁,黑洞洞的槍管,亮閃閃的刀,有的正躍躍欲試的想繞到周瀾身後。


    再快的刀也沒有槍快,他必須速戰速決,對方人多,腦後開冷槍,他防不勝防。


    周瀾背靠大樹,勒緊人質,然後在人質耳邊冷冷的說:“我這一趟隻為求財,不想傷你性命,你開大門,不然我今天和你同歸於盡。”


    開弓沒有迴頭箭,程老頭子要是骨頭夠硬不怕死,周瀾就隻能陪著他死。


    門外的杜雲峰簡直快瘋了,坐立不安,他特別後悔剛才沒攔住周瀾,他現在就盼著周瀾不要擅自行動,全須全尾的出來。他不該讓周瀾冒這個險,縱使是自己孤身進了那不知深淺的大院子,都不能保證能幹成什麽事,何況是周瀾,以前金小滿和自己說過周瀾殺人不含糊,可杜雲峰從來不覺得他能有這個本事。


    自己好端端的站在外麵,手足無措,像個廢物——要是能把周瀾平安的出來,他願意立刻拔槍斃了自己作為交換。


    於此同時,程老爺子忍著腿上的痛,腦子也在飛速的盤算:這大門一開,指不定多少人要進來。他一隻手捂著大腿上的傷口,壓著心驚,盡量語氣緩和,但因為傲慢慣了,緩和的有限:“錢我有的是,有本事自己往外拿,你殺了我,你等著變篩子吧。”說完冷笑了一聲。


    這個冷笑的表情周瀾太熟悉了,他在不見天日的那段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裏,在昏黃的馬燈下,無數次看到過如出一撤的笑容,這讓他心驚,膽寒。


    周瀾把刀抬了抬,像是忘記了計較院子裏那幾十把槍,他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你就不會好好的笑嗎?”


    然後他勾起刀尖,順著程老爺子的嘴丫,向上猛的一劃。


    一張人嘴頓時變成了血盆大嘴。


    程老爺子一聲慘叫,捂住了半張臉,周瀾雙眼放光的抬頭,大喊一聲開門,刀尖反勾另外一邊的臉,這一刀他劃的慢,程老爺子終於心神俱裂的喊了一聲開門。


    銅扣黑色木門再次開啟,杜雲峰拎著白朗寧瘋了一樣衝進院子,二十幾弟兄緊跟在他身後,他看到了樹下的周瀾,早上還順溜溜的大背頭,此刻散亂下來,他的眼睛放著興奮的光,光天化日之下,死死的摟著個血葫蘆似的露著森森白牙的妖怪。


    程家兒子做的孽,終於報復在了程家所有人的頭上。


    進院第一件事就是繳槍,杜雲峰人少,為了防止幾十號程家人的反抗,命人就地捆綁,結結實實綁了幾十個肉粽子堆在院子中央,高牆瞭望塔上也換了自己人,黑鷹山的兄弟們瞬間從人手一把刀,換成人手好幾把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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