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肯定有事。


    一頓飯吃完,周瀾拉起杜雲峰的胳膊往身上扛:“平時不挺能喝的麽,看你出息的。”把人連扶帶抱的弄進東廂房。


    杜雲峰躺在炕上,兔子一樣豎起耳朵,門外的唐駿荃和周瀾說:“這是我在吉海的地址,你決定好了,到這裏能找到我。”


    周瀾迴屋把杜雲峰一頓擦洗,他自己也沒少喝,草草弄幹淨了自己,頭暈腦脹的爬上了炕。


    然後杜雲峰就酒醒了,又揉又捏的擺弄周瀾,周瀾酒勁上頭,隨他折騰,雲裏霧裏的一陣抽搐,任對方摟著抱著弄了個舒服。


    快活折騰了好幾次,周瀾終於沉沉睡去,杜雲峰光著屁股下了地,把周瀾的衣服裏裏外外翻了個遍,翻到一張寫了地址的字條,他把地址記在腦子裏。


    劃燃火柴,燒了個灰飛煙滅。


    唐駿荃連夜焚燒了文件,天亮以後三個人吃了早飯,他便道別了。他走時穿著中式長袍單褂,一頂不太精神的禮帽擾亂了他硬朗的氣質,手拎一隻大皮箱,像個老式的教書先生,不顯山不露水。


    從堂屋到大門,小小的院子,周瀾跟在他身後,走過銀杏樹下,想起不久之前這結結實實的後背還背過他。他忽然心裏一酸,這場景,好像是少年時的雨夜在家門口揮手送別貝利神父一樣。


    他伸手去摸唐駿荃的後背,單薄的長衫下有筋肉的輪廓。


    “怎麽了?”唐駿荃到了門口,迴過頭。


    周瀾笑笑:“我以前不是開玩笑的,你答不答應?”


    唐駿荃和周瀾一直說得來,玩笑開了很多,不明白他指的什麽,也沒覺得有什麽事沒答覆:“什麽玩笑?”他和顏悅色的問。


    “我認你閨女當幹妹妹,你答應麽?”周瀾是個認真的態度,旁邊的杜雲峰立即皺了皺眉,不知這是從何說起。


    “答應,但你得好好的,別再碰大煙那東西,等你再見我,我讓你見見你幹妹妹。”唐駿荃伸出手和周瀾握手道別,有一言為定的意思。周瀾順著他的手一拉,聞到了熟悉的煙味,他結實的擁抱了對方:“老爹,你保重呀。”


    唐駿荃輕輕拍了拍周瀾的後背,他望著杜雲峰:“你們也保重,希望早一天見。”


    再朝杜雲峰伸出手,杜雲峰大力迴握:“保重。”剛才周瀾一聲老爹,讓杜雲峰覺得身邊這兩人也不太可能有什麽其他的事,臨別了,看唐駿荃終於順眼了點。


    送走唐駿荃,二人迴到院子,周瀾還在自己的情緒裏,低著頭不說不笑。


    “小慕安,不高興啦?”杜雲峰雙手插兜,蹦到周瀾對麵,弓腰仰頭,看著周瀾的臉,周瀾走,他退。


    周瀾掃了他一眼,並不停下腳步。


    杜雲峰動手動腳的開始撩飭:“我都沒不高興,你看你還有啥不高興的?”


    周瀾一頓:“你有什麽理由不高興?”


    “唉”杜雲峰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忽然攔腰抱起周瀾,往上一顛,哄孩子往上拋,畢竟是個大人,他也拋不高,但周瀾突然腳離地,下意識的拽住他的衣領子。


    拋了幾下,杜雲峰抱定對方,仰頭說道:“我們是兄弟,你自作主張認了個妹妹,多個妹妹我沒意見,但我又多了一個飛來橫爹,你說我多委屈。”


    周瀾被這句飛來橫爹逗笑了,他居高臨下的拍拍杜雲峰的臉:“不做我兄弟,就沒有這個爹了。”他笑嗬嗬調戲杜雲峰:“要不要我這個兄弟嘛?要就附帶個幹爹,要不要嘛?”


    “不要!”杜雲峰一板一眼的說。


    周瀾扯住他耳朵:“想造反?”


    杜雲峰胳膊一鬆,周瀾溜了下來,但仍然被圈在懷裏,杜雲峰親熱的湊過去,非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親個夠。


    不要做兄弟,因為做兄弟遠遠不夠。


    接下來的兩天,杜雲峰和周瀾再次和二十多個黑鷹山的弟兄見了麵,仔仔細細將周末行動計劃推敲了幾遍。


    人馬分為兩隊,李伯年帶一小隊人去金礦,搞出動靜,拖住程把頭迴家的腳步,至少拖住半天。另一隊人是大部隊,跟杜雲峰和周瀾一起,這隊人馬會分散在程家外麵。周瀾帶著“堂哥”杜雲峰去提親,進院子後由杜雲峰劫持程老爺子,迫使家丁開門,外麵的人進來放搶,搶完就走,藏東西的幾個地點事先已經找好,萬事俱備,隻等周末了。


    程家那邊,程老爺子一妻三妾,兒女雙全。一子一女哪個都是寶貝。


    隻是兒子從小仗勢跋扈慣了,識的字還沒有打跑的教書先生多,成天手癢似的到處惹事,索性程家有錢有勢就算他打死打傷了人,也都能用錢砸平。


    日本人來後,兒子去了金礦,正好發揮了身體和性格優勢,活生生把千把號礦工管得和畜生一樣,還討了日本的歡心,程家和日本人搭上了關係,生意做得更加順風順水。


    程家女兒完全是另一個樣,聰明懂事,好像要把他哥哥沒讀那份一併讀迴來似的,她隻是單純的讀書學習,不聞不問父親和哥哥的事,她有她的人生理想,高遠而美好。


    她是程老爺子的心頭肉,對待心頭肉的態度必然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女兒大了,眼裏有了人,他立即暗中派人去天津打聽了這個陳約翰的來歷,知道確實有這麽個陳家,開紡紗廠,做的正經生意,陳約翰本人出國留學過,到了婚配的好年華。


    程老爺子做高風險的生意這麽多年,年齡大了,小心謹慎的性格卻是越發的嚴重,他要親自見一見女兒的意中人。哪都沒有家裏安全,程家大院不允許陌生人進入,常年的沒生人,這大院子簡直成了自成體係的王國,能讓陳約翰覲見,已經是莫大的抬舉。


    周末的上午,程月芝早早起床梳洗打扮好,靠在窗邊,不安的擺弄著辮梢,不斷的望向窗外。


    她什麽都望不見,從她的小院到程家大門隔了好幾堵牆,縱橫了好幾條道,她必須得像個養在深閨的姑娘一樣等著,哪怕心早就出去了。


    與此同時,周瀾和杜雲峰二人在程家大院前下了黃包車,杜雲峰看看四周,一切太平良好,偶有穿著黃土布衣衫帶著鬥笠的鄉民路過,身影是熟悉的,向周瀾暗暗點頭。


    周瀾穿了一件薄料子的白色西裝,初夏的天氣到中午有點熱,但他還是鄭重其事的在襯衫外紮了斜條紋的領帶,他的頭髮用了髮油,一絲不苟背向腦後,露出清秀的美人尖,鬢角略長,整張臉清秀而英氣。


    臉上帶著笑容,周瀾抬腿上前,叩響了高大的銅扣黑門。


    大門緩緩打開,伴隨著沉重的咯吱聲,是門軸常年不用的幹澀聲響。


    開門的是統一黑褂白衫打扮的家丁,在家丁中走出一位消瘦的長者,個子不高,眼睛明亮細長,講話禮貌:“您是陳約翰先生嗎?”


    “正是”周瀾一點頭。


    長者更加客氣了一些,身子微躬:“我是程家的管家,我們老爺和小姐一直在等您呢。”話說到這,他沒有閃開讓道的意思,隻是向左右微微點頭,幾個白褂子的家丁,抬腿邁到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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