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麵上樓的是幾個寬衣廣袖的男子,個頭矮,鼻子下方一抹指甲大小的鬍鬚,耳朵上麵的頭髮剃得青禿的一條,正緊緊摟著幾個女子的扭動的腰肢心神蕩漾的上樓。杜雲峰不經意的掃了一眼,然後把手搭上周瀾的肩膀,輕輕的將他向樓梯邊緣推,周瀾不解迴頭,杜雲峰笑嘻嘻的說樓梯窄,走路小心。


    走到門口時,幾個蔻丹鮮紅的脂粉氣女子,腋下別著手絹,刻意拖著膩滑的調子招唿外麵客人,門裏的糖球兒忙著迎來送往,剛剛送走幾個白皮膚灰眼珠的俄國老毛子,迴頭看見了杜周二人,彎腰道歉昨晚的招唿不周:“世道不好,生意不好做啊”說著湊近杜雲峰的耳朵:“你說日本鬼子要檢查,誰膽子大敢攔著,不要命了不是?杜哥,這次所有的花費就算了,您還得見諒。”糖球兒一直以為杜雲峰是個跑貨的商人,定期來光臨來一趟,別到時再嚇得不敢來了。


    杜雲峰倒是爽朗的哈哈一笑,爽快結帳,一個子都沒少給。


    臨別糖球兒送杜雲峰出門口,真心實意的誇讚道“杜哥你以後就這麽打扮,這身穿著,帥氣!”


    杜雲峰一挑眉毛,抬手正了正禮帽,頭也不迴的揮揮手,走了


    周瀾早站在門外很遠的地方在等他了。


    兩人決定到城裏逛逛,買些東西帶迴到山上,一想到要迴黑鷹山,周瀾心裏就擰巴,城裏山上,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可不迴又不行,杜雲峰的家底在那,周瀾沒有來錢的營生,又偏偏需要大筆的錢,黑鷹山那幾十號人馬用好了,倒是可以來財的。


    二人得吃飽才能往迴趕,杜雲峰帶周瀾去了奉天數一數二的鼎昌飯店,那飯店極有名氣,前些年大帥過大壽就是在鼎昌飯店招待宴請了來自全國的軍政要員,據說孫博士還特意差人製作六人抬的大壽桃擺在飯店大廳,給足了大帥麵子。


    省城的飯店名氣大,自然價格不菲,更別說是在兵荒馬亂物價飛漲的年月,杜雲峰點了最好的包間,在這吃一頓頂級的,夠他帶著人馬砸一趟響窯。


    給周瀾什麽,他都捨得,杜雲峰願意慣著他,捨不得屈著他。


    這會,周瀾正獨自等在寬敞華麗的包間裏,杜雲峰說剛才在樓下看見糖葫蘆的,想吃忘了買,非要到樓下買兩串。


    周瀾莫名其妙:“又不是小孩,胡鬧什麽?”杜雲峰那邊一隻腳已經跨出包間的門:“我馬上就迴來!”話音落了,人就不見了。


    靠著著頂天立地的俄式大窗,周瀾側身看看樓外,從三層的高度望下去,哪有什麽賣糖葫蘆的。


    等了好一會,杜雲峰笑嘻嘻的迴來,終於肯老老實實坐下來點餐,周瀾翻了他一眼,懶得問到底糖葫蘆有什麽好吃。


    “別點太多。”周瀾主囑咐,經過昨天的胡吃海塞之後,二人都心有餘悸,尤其是周瀾,想到昨天自己的失態,自己都不信自己能幹出這種事來,所以今天必須有所收斂,不想再將人一丟到底。


    餐桌對麵的杜雲峰正一頁頁的翻著菜單,二人之間隔著一大束鮮花,以及兩個西洋的燭台,每個燭台之上又燃著三根蠟燭。


    服務生藍眼珠高鼻樑,全洋文的菜單上,杜雲峰指指點點,服務生時不時的點頭,換到酒水單,杜雲峰倒是也能看懂,但他不懂洋酒,索性放棄看名字,爽快的挑選了價格最貴的紅酒。


    他點了純粹的西餐,二人說話等菜期間,服務生動作優雅的將餐具擺好,都是精緻閃亮的高檔銀質餐具,成排的刀叉和大小不一的勺子在二人麵前排兵布陣,晃得人眼花繚亂,正菜還沒上,粉紅色的餐前酒和各種前菜就擺了半個桌子。


    “雲峰,你不會又點多了吧?”這個上菜的法,周瀾有忍不住懷疑人生了。


    杜雲峰眉眼彎彎的笑笑,並不講話,扭頭示意服務生倒酒。


    寶石紅的液體緩緩倒進酒杯,服務生用白色餐布裹著瓶頸退到一旁,等待隨時服務。


    看顏色,周瀾識得這一定是價格不菲的好酒,端起高腳杯輕輕嗅了嗅,滿臉驚異,他抬眼看著杜雲峰:“雲峰,這瓶應該很貴!”說到“很”字的時候,特意加重了音。


    杜雲峰的臉上閃過興奮,打了個響指:“還是你識貨!”


    有服務生在,周瀾有所忌諱,不好意思直接問酒的價格,但是他是真暗暗心疼了:“亂花錢!”


    周瀾正是算計錢的時候,攢都攢不夠,這瓶酒他要沒估計錯,是瓶多年珍品,加上這樣的環境,弄不好要花費半根大條子。


    可錢是杜雲峰的,想怎麽花酒怎麽花,想到這,周瀾又覺得即使如此,錢也是拿命賺迴來的,小雲峰怎麽這麽不知道心疼自己的錢呢?


    算了,開都開了,再不好好享受就真的糟蹋了,於是他舉起杯子:“雲峰,碰個杯吧!”


    杜雲峰並不舉杯子,單是眉開眼笑的望著周瀾,那笑容發自內心,帶著點得意,仿佛小孩子兜裏帶著糖,全世界都不知道這個大秘密一樣。


    “慕安,不急。”杜雲峰舉起一根手指在空中輕輕搖擺成“不”的樣子,說罷朝著服務生使了個眼色,服務生禮貌性的微微欠身,走到包間門口,打開門,同時身體讓出條道來,然後一個手推餐車緩緩進了房間,一隻碩大的蛋糕閃著點點燭光就闖進了周瀾的視線,跟隨餐車進來的還有兩名燕尾西裝的高鼻樑俄國人,各持一把小提琴,餐車一停,小提琴聲音悠揚的響了起來,簡單的生日歌,在燭光搖曳下,簡單而美好。


    杜雲峰站起來,隨著歡快的節奏拍著手,眼睛亮亮的,先用洋文唱了一邊,又用中文唱了一遍,緩緩走到周瀾身邊。


    周瀾遭到突如其來的溫情襲擊,手裏還保持著端著酒杯的姿勢,待到杜雲峰到了身邊,他才想起,他的生日是在溫暖的春天。


    小提琴曲子結束,杜雲峰攬上周瀾的肩頭,微微彎腰在周瀾的額頭上溫柔一吻:“慕安,十八歲生日快樂。”包間裏的服務生禮貌的微笑鼓掌,用洋文附和著生日祝福。


    周瀾仰頭,酒還沒喝眼睛卻有點紅,他喉嚨有些沙啞:“雲峰,我自己都不記得了,謝謝你!”他伸出手鉤住杜雲峰的脖子,下巴揚起好看的弧度,閉上眼,微一拉扯,迴吻了杜雲峰的眉心。


    高檔飯店的服務生每天見多了有頭有臉的人物,迎來送往的不乏摩登青年,但這麽一對感情極好,又漂亮的年輕兄弟還真是難得遇見,二人西裝革履,舉手投足又各顯不同,一個風流倜儻,一個儒雅翩翩,想必是大官或富商的子弟,單拿出哪個都是上得了台麵,放在一起就更加養眼。


    在杜雲峰的催促下,周瀾深吸一口氣,吹向十八根五顏六色的蠟燭,吹到末尾又幾根還在負隅頑抗,杜雲峰便不聲不響的從旁吹了一口。


    杜雲峰打賞了小提琴,將服務生打發出去。轉身脫掉西裝,搭在高高的椅背上,挽起袖口拔掉蠟燭,親自切起了蛋糕。


    厚厚的奶油看起來很香甜,手裏的刀緩緩割下去。


    杜雲峰想起第一次吃奶油蛋糕就是和周瀾一起,他娘死後,再沒人記得他的生日,杜管家從來不太理會這個兒子,對弟弟杜雲海倒是花了不少心思照顧。杜雲峰知道自己總不能和小弟爭這個寵,所以生日這事,便隻有他自己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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