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的台風對秋收的影響很大。”


    蹲在村中嗮穀上的李雲澤,手裏抓著一把稻米詢問身邊的神色緊張的老漢“今年的收成比起去歲來說,相差幾何?”


    “聖,聖人在上。”


    緊張到連連搓手的老漢,非常幹脆的趴在地上“比起去歲少了兩成。”


    “起來,不必如此多禮。”李雲澤和善的招唿老漢起身“秋收之後,可還夠家用?”


    被攙扶起來的老漢,說話利落了許多“聖人減了田賦,沒了老爺們的追索,之前欠下的九出十三歸也全部燒掉不作數。聖人還定下了每石八百文的糧價。我等小民,日子過的必然要比去年更好。”


    “過得好就行。”李雲澤起身“到飯點了,一起吃個飯吧。”


    王承恩湊過來“奴婢這就命人傳膳。”


    李雲澤斜眼看過去“傳什麽膳,就在老人家的家中吃一頓就是。”


    眾人散去,李雲澤招唿隨侍左右的朱聿鍵在村中閑逛。


    “唐王世子之事,朕已知曉。”


    容貌俊朗的朱聿鍵當即行禮“臣慚愧,家中瑣事讓陛下憂心。”


    “嘿。”李雲澤冷笑“囚禁世子,虐待子孫,寵妾滅妻。唐王可真是宗室裏的敗類。卿家務憂,朕已經將唐王列入血盟案餘孽,勾結福王之謀逆罪人。過幾日,就送他上路。”


    朱聿鍵就是後來的南明隆武帝,堅持抵抗韃虜,力戰被俘之後堅持氣節,最終絕食而死。


    至於說唐王家事,就是現任唐王朱碩熿寵愛美妾,想要立美妾的兒子為世子。


    為此囚禁了朱聿鍵父子,各種虐待想要逼死他們。


    這次朱聿鍵能活著出來到應天府,是李雲澤特意點名要求的。


    或許是因為從小就被囚禁虐待,體驗過人間疾苦的原因,朱聿鍵算是一片汙穢的大明宗室之中,極為少見的一股清流正常人。


    這個話題朱聿鍵不好接,畢竟現任的唐王是他爺爺。


    雖說心中歡喜,可按照孝道來講,是不能表現出來的。最終也隻能是保持沉默,一言不發。


    這裏是應天府城外一處村落,李雲澤在離開江南北返之前,要親眼看看自己的一係列動作之下,江南百姓們的生活,究竟有沒有好的轉變。


    走進老漢的家中,一群錦衣衛與東廠番子們,虎視眈眈的擁擠在簡陋的廚房門口,死死盯著老漢的兒媳婦在裏麵做菜。


    “這次叫你來,除了唐王之事外,還有件事要與你商議。”


    站在老漢家的院落裏,李雲澤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從朕開始,大明宗室隻會減少不會增加。現有的這些,犯事了就除爵,絕對不含糊。”


    朱聿鍵心中哀歎,不過麵上卻是恭敬的行禮“一切唯陛下所命。”


    “不過朕也不至於趕盡殺絕。”李雲澤看著眼前的土坯房“朕有意開拓海外,希望你能做個表率,主動申請遷唐藩去海外。”


    “海外?”


    朱聿鍵驚訝不已,他是真沒往這邊想過。


    “去了海外,各方麵的條件都會適當放寬。”李雲澤正色以對“朝廷這邊,也會給予一定的支持。你就當是春秋之時的周室分封,在海外可勁的開拓占地就是。”


    解除了囚禁,來到應天府之後的朱聿鍵,接觸到了大量的信息。


    略微思索,當即行禮“臣明白了,臣願遷唐藩去海外。不知陛下欲遣唐藩去往何處?聽聞有海外紅毛賊侵擾沿海,可是讓臣去那夷洲?”


    “胡扯什麽呢!”


    神色巨變的李雲澤,當即大聲嗬斥“夷洲自古以來就是我華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朱聿鍵被嚇到了,完全不明白李雲澤為何急眼。


    抬頭看天的李雲澤,仔細觀察一會沒發現出現什麽變化,這才大大的鬆了口氣。


    看著發呆的朱聿鍵嗬斥“以後說話小心點。”


    “是是。”不明所以的朱聿鍵,隻能是連連行禮。


    “唐藩要去的地方是呂宋,那兒才是海外。”


    “那兒現在被大弗朗機人所占據,他們還狂妄的想要來攻打大明。兩萬人就想要滅大明?沙雕。”李雲澤正色開口“什麽紅毛人,什麽大小弗朗機人的。等朕迴去解決了北邊的事兒,立馬就去收拾他們。現在安排你,就是做好準備。一旦諸事妥當,就隨著艦隊一起出發去呂宋。”


    “諸藩未來的出路在海外。”


    “臣,遵旨。”


    “行了,一起吃飯,嚐嚐應天府的農家樂。”


    為了招待皇帝和王爺,老漢家中的雞蛋,甚至下蛋的母雞都遭了毒手。


    還未長成的小豬仔,也被送進了鍋裏。


    李雲澤知道的時候,已經是來不及阻止了。


    隻能是在吃完飯之後,囑咐王承恩一定要給足銀兩,不可讓老漢一家虧了,還得有的賺才行。他可不是那什麽狗屁的十全老人。


    幾天之後,李雲澤在血盟案的最終定案奏本上,用朱筆寫下了準字。


    還沒發下去了,許顯純就急匆匆的跑進來稟報。


    “萬歲,應天城內有人散布謠言揭貼,誹謗聖躬。”


    “有這種事?”李雲澤連連搖頭失笑“拿來看看。”


    “多有大逆之言,臣恐...”


    “拿來。”


    幾張紙被遞了上來,上麵寫的東西都是說皇帝殘暴不仁,屠戮江南。六親不認,欺壓宗室。大明必當因昏君而亡雲雲。


    “這文筆。”李雲澤一點都不生氣“跟網上的段子手比起來,差的遠了。”


    “誰寫的?”


    在做事方麵,許顯純可比駱養性精明的多。


    他在來之前,就已經調查清楚“萬歲,臣已審查清楚。乃是東林餘孽侯方域,方以智,陳貞慧,冒辟疆等人所為。”


    “我當是誰,原來是負社四公子。”李雲澤緩緩頷首“原因何在。”


    胸有成竹的許顯純當即應聲“迴萬歲,這些逆賊家中皆為江南富貴之家,田地無數。陛下在江南清田,他們家中巧取豪奪而來的田土都被收繳,心中不滿就以揭貼敗壞朝廷名聲。”


    “你辦事不錯。”


    李雲澤又拿起了朱筆,將幾人的名字寫在了奏章上“列入血盟案餘孽,以福王同謀論處。”


    “萬歲。”


    許顯純應聲之後,再度行禮“福王在獄中連喊冤枉,還要求陛見。”


    “哎~~~”


    放下手中的朱筆,李雲澤長歎口氣“鄭貴妃開啟國本之爭的時候,發動三大案的時候他就已經有罪了。他手中拿著幾百萬畝的田,中原千萬百姓們幾無立錐之地,這就是他最大的罪責。”


    “還喊冤,有什麽可喊的。早就告訴過他,主動交出田地可保性命,可他不願意啊。”


    “朕是大明的皇帝,就要站在大明百姓們這邊。誰站在對麵,什麽王都不行。”


    “福王除藩,家中田地收歸內府分發中原百姓。福王家中子弟交由新任唐王朱聿鍵管教,等出海的時候一起帶走。”


    離開應天府之前,李雲澤最後見的是從大同府緊急召來的知府馬士英。


    “愛卿,伱為應天巡撫,協助兩江總督辦理清田諸事。”


    對於這位曆史上力戰殉國,卻被讀書人潑黑水的大臣,李雲澤的態度很是溫和。


    “周道登為人圓滑不敢任事,你好好盯牢了他,督促其辦事。他若做得好,過些時日調京城,由你接任兩江總督。若是推三阻四不願做事,那就去找曹文詔,拿著王命旗牌直接拿下,由你來出任兩江總督。”


    馬士英感激涕零,當即行大禮“臣,必當盡心竭力,以報皇恩!”


    渡江北返,抵達揚州城的時候,帶上了一直在這裏忙碌整頓鹽務的溫體仁。


    又召見了接任溫體仁整頓鹽務工作的高弘圖,一番勉勵之後終於是沿著大運河北上,返迴京師。


    曹文詔留在了江南,率領五個營混編的龍驤軍鎮守,作為清田諸事的靠山。


    而曹變蛟升任了總兵,同樣是帶著五個營的混編龍驤軍護衛禦駕北返。


    在江南招募新兵,將龍驤軍擴編一倍並混編的根本原因,在於李雲澤打算等江南的軍士們立功或是因傷退役之後,迴到家鄉出任鄉中三老等位置。打破千年以降皇權不下鄉的局麵。


    當然了,這是一件漫長的事情,現在都不用提出來,做些準備就行。


    一路無話,沒有什麽累贅的禦駕一路北上,在崇禎元年冬月初九迴到了京城。


    看著眼前的朝陽門,騎術已經很不錯的李雲澤,雙腿一夾策馬前行“總算是迴來了。”


    迴來了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下江南是為了解決錢袋子的問題,確保錢糧。


    那邊其實沒什麽實力,帶著兵馬用著大義的名義直接橫推各個擊破,事情做起來也很簡單。


    真正的難題,在於北邊。


    韃虜自不必多說,北地邊軍基本上都已經淪為大小軍頭們的私有物。


    想要動他們的利益,那就要真刀真槍的來打。


    李雲澤之所以一直都沒有去動晉商,根本原因就在於,晉商背後與邊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沒有邊軍的協助,什麽樣的商隊也別想出關。


    “先給自己放個假,別的事情等明年再說。”


    身心俱疲的李雲澤,策馬入城直奔皇宮。


    “這就是京城啊。”李香君撩開了馬車的車簾,忽閃著大眼睛好奇的四下裏打量“這邊可真冷。”


    車廂內的幾個妹子,爭先好奇的向外張望。


    “姐妹們。”


    有著大姐風範的顧橫波,伸手落下了車簾。


    “現在不是看景的時候,咱們得好生想想看,等入了宮之後該如何。”


    “無外乎水來土掩,兵來將擋罷了。”柳如是神色平靜的放下手中的書冊“咱們不惹事,也絕對不能怕事。團結起來,一同應對。”


    “姐妹同心,其利斷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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