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冠道人擎著火把在前,餘人隨後,在甬道中穿行。


    孔仙芝生恐甬道裏有機關消息,走走停停,時不時觀察探摸一番,故此眾人行進甚緩。


    甬道裏冷風刺骨,趙姓男童和鄔巧姑兩人凍得發抖,卻手拉著手,緊緊跟在眾人中間。


    走了多時,甬道地勢逐漸變高,竟有幾十級台階向上延伸。孔道長唏噓言道:“這甬道之中,本有許多機關,卻時日久了。你們看這些水線痕跡,定是屢次遭了水。或許是大河泛濫,倒灌入內;或是有人擔心甬道裏的機關難不住厲彥章,故意往甬道中引水,定要置厲彥章於死地,不許他得脫生。如今恰值仲春時節,水勢未漲,雨水未至。”


    平兒應道:“孔道長,就算水淹未令機關失效,有金冠道人在此,這些機關消息,也算是老虎吃螞蚱----小菜兒一碟,豈能難得住重陽派?”


    鄔巧姑被平兒引的笑出聲來,童心大起,童言無忌道:“這位大哥哥話語不多,武功又極是厲害,但長了個大腦袋,眉眼間總帶著笑意,一開口便總令人高興。隻是我聽幾位前輩都喚你做平兒,倒像個女孩家名字。嘻嘻!”


    平兒也笑道:“我幼時還被喚作二大頭呢,哈哈哈。小姑娘,你叫做巧姑。我看你心善人美,倒像乞巧節的織女。”


    鄔巧姑吱吱笑出聲來:“哎呀,你猜得真準。我便是乞巧節生人,故此才得了這個名字。不過,大頭的綽號,倒是適合你。嘻嘻!”


    那趙姓男童,便是顏查散所極欲救出的趙宗實。有趙宗實在趙小錫等人手中,顏查散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擅自進攻黃河門,甚至於連北路諸軍的部署都極為掣肘。濮王趙允讓有子十餘人,一個王爺的兒子,倒還不至於令顏大將軍焦慮到影響軍機。關鍵之事在於,如今四帝趙禎膝下無子,這趙宗實自幼便入宮,為趙禎所領養。此番關節,如何能不令顏查散焦慮萬分?


    趙宗實拉著鄔巧姑的手,一直未鬆開,此刻說道:“原來巧姑的生辰是乞巧節,我記下了。”


    平兒打趣道:“這趙家公子,小小年紀,倒還挺記著別人恩惠。再大一點,懂了事,恐怕要娶這巧姑為妻了吧。巧姑啊,我方才說的是二大頭,不是大頭。此間關節,不可錯了。”


    巧姑反問道:“怎麽大頭還要分大大頭和二大頭麽?”


    平兒剛要迴應,趙宗實截住話頭道:“平兒公子,實不相瞞,我家中規矩甚多。我雖然年幼,家中卻早已教我婚娶之道。我自知恐難娶巧姑為正妻,但也並未存要娶其之想法。隻是她於我有恩,我自然要報答便是!此事不可調笑!”言語之中,倒也有些凜然的威嚴。


    眾人談笑間,已然拾階而上。孔道長打斷平兒等人話頭兒,囑咐道:“腳下台階,極多黃泥。兩側牆壁之上,也是黃泥苔蘚。此地極是濕滑,切切小心。”孰料剛一說完,趙宗實便滑倒了,哎呦一聲,倒身俯地,向下滑去。此刻他卻仍不鬆開鄔巧姑的手,連帶著鄔巧姑也跌倒。


    走在趙宗實前麵的李和,正在思索趙宗實的話語,心道:“這趙姓男童,儼然一派大家派頭兒。小小年紀,被囚被打之際仍是不屈。隻是他與婚娶之事,果斷分明,直言便是要娶,也不是正妻。此番絕不拖泥帶水的做法,便在我之上。”此刻他見趙宗實滑倒,迴手一把扯住他後領,隨手便將其扯起。待趙宗實站定,李和才想鬆手,覺手中有物,遂又抓緊,緩緩提出,卻是方才一抓之下,不慎扯斷了趙宗實脖頸間戴著的璜佩。


    李和瞧著手中這個金絲線穿起的玉璜,李和見多識廣,已瞧出其為和田白玉琢磨而成。隻見這玉璜,雙麵鏤雕,打磨得圓潤自如,宛如天成。這玉璜輪廓為祥雲,卻鏤出兩條相纏的螭龍尾,而依龍身走勢,鏤空之處恰如文字。李和辨別之際,往玉璜陽處去看,乃是纏尾拱首的玉龍;往玉璜陰處瞧出,乃是鏤成的四個字,依稀便是“地久天長”四字。


    不論是玉料,還是雕工,果真皆是一塊絕世的好玉。


    李和心中大奇:“此等玉璜,便是大族世家,恐也少見。這孩童姓趙,莫非他乃是宋廷皇家子嗣?”但此刻之李和,已斷了雄霸之心,也不再多想,便將玉璜還給了趙宗實。


    趙宗實心中倒未轉這麽多心思,而是接過來玉璜,拿住金絲線的兩端,隨手將玉璜係在鄔巧姑脖頸上,還示意她將玉璜放入懷中。


    鄔巧姑急的亂揮手,口中言道:“我一個農家孤女,如何能帶這樣式兒的好東西?我曾聽人說,身賤而著貴,必遭禍殃......”


    趙宗實卻不以為然道:“我說你戴得,定是戴得!”


    台階走完之時,孔道長目前便是平地,此刻他突然止住腳步,奮力一隻手板住最後一層台階前的一塊石板,然後從腰帶中抽出一條鋼絲,將鋼絲塞入石板之下,掏摸許久。


    眾人隻聽四周“嘎吱吱”作響,孔道長鬆手之後,最後一層台階前麵平地上,方才瞧著還是渾然一體的土石,此刻卻崩裂成數塊。緊接著,那崩裂的數大塊土石,竟翻轉起來,從地下射出許多梅花針、梭鏢等物件兒。那些大土塊兒,隻是木頭佯成而已,且用大繃簧相連。


    安廣全跟在孔道長身後,往前瞧去,隻見那崩裂的大土塊之下,竟是深達丈餘的陷坑,裏麵密布灰石和倒插的槍頭,笑道:“道長腰間有貨啊!”。


    孔道長領會後笑道:“安前輩竟與我出家人說笑,哈哈!”,繼而等了許久,歎息道:“哎,這般手段,多半是未出山的二流技法,又遭了水淹。當年劉道通、司馬德修、李道修、馬道源、吳道成等師兄弟,便喜此道,多半是他等昔日所作。他五人之中,劉道通武功最高,卻不喜機關,隻好暗器。掐指算來,大概也就是厲彥章被困之時,劉道通便投身中原,如今已坐到了蓮花門的一個小門長。隻是如今江湖傳聞,其餘四人多年來精研機關奇技,名頭甚響。不曾想,他等數人當年竟在此設置這許多機關,也參與了陳洪弑師之事。”


    孔道長一邊感慨,一邊又板住麵前的石階,用鋼絲攪了幾攪。少時,那些炸裂的大土塊兒,又“嘎吱吱”作響,便要複位。卻奈何年深日久,繃簧難以完全迴彈,有兩塊卡住,懸在半空。


    孔道長迴頭道:“安前輩,你可否將這石階掀起?”


    安廣全撇嘴一笑,氣力到處,單手早將最後一節石階掀起,三根手指便夾住厚約寸許的石板。


    孔道長指道:“前輩,您朝著那裏,將石板砸將過去。切記不要砸到繃簧,隻砸牆壁便是。”


    安廣全依言施為,卻見那牆壁被砸之後,石板竟嵌入其中,繼而繃簧迴彈,數塊土石板又迴到炸裂之前的形態,卻又從牆壁上射出許多梭槍出來。隻是大多槍杆槍杆鏽蝕,並無力道。有的甚至卡在牆壁上,並為彈出。


    孔道長此時才小心翼翼帶著眾人往前繼續走去,卻見前麵再無路徑,隻有一堵磚石砌就的矮牆,似有門戶大小,問道:“可有利器?”


    德施早已受夠了甬道中的沉悶,此時近前道:“偏是你們漢人心思狠毒,機關算計,無處不在!我來!”隨即用手中大環寶刀,便戳向石牆,竟足足沒入尺許。將磚牆挖掉之後,牆後竟絲毫無異樣,都是些黃土。德施德施又失了耐心,罵道:“狗屁黃河門,竟給自己設了條斷頭的甬道,也不知你們這些漢人是如何設計,當初又是如何進來,如何出去的?”


    便在此時,安廣全示意眾人莫動,仔細靜聽。


    就連鄔巧姑和趙宗實,這樣的孩童,都已聽到,隱約便有喊殺聲透進來。


    德施眼前一亮,辨明喊殺之聲方向,抄起刀來,便向著黃土掏挖,邊挖邊罵:“老子這把大環刀,不知殺了多少條好漢的性命,如今卻做起了泥瓦匠的營生!”


    正掏挖間,忽然喊殺聲陡然轉高,大環刀上已有亮光映照。


    德施索性收刀,一腳踹過去,將麵前的黃土踢開一個小洞。


    外麵一片天光,眾人終於重迴地上,撲入眼簾的卻是一場惡鬥。


    德施瞧見周鍾二人正護著紅文往臨河軍寨逃去,心中又驚有喜,早拎著大刀,踩著水牢之頂,幾下跳躍,便翻過塌陷的溝汊,大喊道:“周掌門,我來助你!”


    一名沒藏武士揮雁翅鏜攔過,德施隨手一刀隔開,便又欺進一步。兩人之間距離,便要迴刀斬向持鏜武士的前胸。


    持鏜武士讚一聲:“來人好功夫!”卻不躲閃,而是迴鏜橫掠,既而往懷裏便帶,便要用鏜上的邊鋒削向德施後腦。


    德施笑一聲:“你竟不躲,那便要死在我刀下!”大刀絲毫不停,眼看便要抵道持鏜武士胸前。


    立時便要開膛剖腹血濺當場之際,一柄龍鳳刀早從側麵朝著德施的持刀手臂斬下。


    刀風唿嘯,刀光如電。


    德施若是不躲,雖斬殺了持鏜武士,卻也難逃斷臂之厄,想要躲時,側後方雁翅鏜又迴轉過來。


    周天一方才一心想著先逃命為上,不欲與四名武士糾纏,故此多守少攻。而此時的德施,見了女兒受困,本就在地穴中困了許久,自入中原之後,諸多糟心之事,便欲在這西夏人身上發泄煩悶,但隻一個迴合,便覺對方配合太為默契,極難對付。


    此刻德施情急之下,運內力將刀脫手推出,而自己收臂之後,腳步一擰,竟朝著持刀武士懷中撲去。


    他這一著屬實行險,麵對如此強手,第一合便掉了兵器。


    持刀武士縱使演練過無數次與持鏜武士的配合,屬實未曾想到對麵竟棄掉兵刃,換取突然近身,略愣神之間,德施已撲了過來。


    德施運起於矢畢摩功,宛如一塊巨石一般,正撞在持刀武士前胸。持刀武士被撞的連退數步,手中龍鳳刀拄地,氣血翻騰,勉力站定。


    而那名持鏜武士卻並不幸運,自己原想著持刀武士配合夾擊,兩者皆是以攻代守,同進同退,互為彌補,消了自己中門大開的破綻。孰料德施身懷的並非中原功夫,乃是自杞部的絕學。


    德施這一刀脫手,滿蘊內力,持鏜武士實在難躲,急忙運起內力護體。


    他雖有甲胄護身,但還是被大環刀刺入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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