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引抬手把他在自己腦袋上作亂的手拿下來,卻私心的沒有立刻放下,就那麽握在手心,握到再晚一秒連他自己都覺得尷尬的時候才緩緩鬆開。


    “你什麽時候見過我哭鼻子?”小炮仗到現在還在嘴硬。


    謝引要麵子,陳傷不能不給,所以沒提前兩天某人紅了眼眶的事兒。


    中午的公交車上乘客很少,謝引和陳傷坐在了倒數第二排,謝引靠窗一直看著窗外,陳傷有想和謝引聊聊的想法,可真到了這一刻他卻發現沒什麽好說的,他們不是不聯係了,不是見不到麵了,所以沒必要叮囑什麽,沒必要依依不舍。


    隻是暫時分開而已。


    而且現在要是說些什麽,謝引怕是真的要哭了。


    陳傷輕歎一口氣靠在椅背上閉上眼,他其實並不困,但周遭也沒什麽可看的,便想閉著眼背一背書,他背的認真所以沒注意到謝引的視線漸漸從窗外移到了自己的臉上。


    或許是陳傷的模樣實在是太像睡著了,或許是公交車往前開的每一米都在把這個近在咫尺的人帶離身邊,又或許其實他自己並沒有那麽理智。所以他忍了又忍還是失了控,將手悄悄挪了過去。


    小拇指碰到了小拇指。


    沒敢再進一步。就算陳傷醒來發現,也看起來像是不經意。他覺得這是完美的,卻根本沒想到陳傷沒睡著,也沒想到陳傷背誦的課文亂了套,怎麽都想不起下一句。


    更不知道陳傷後來睜開眼看著並排放在一起的手,沉默許久到底沒有拿開。


    就那麽挨在一起到了終點站。


    申城不算大城市,車站也老舊的很,但客流量卻並不少,下了車陳傷和謝引往候車室的方向走,剛經過站前停車場謝引就主動停下了腳步:


    “我就到這裏了。”


    陳傷迴頭看他,點點頭:“迴去路上小心。”


    謝引沒說話,看了他幾秒,這次沒經過他同意上前一步抱住了他,陳傷的身體僵了兩秒抬手搓了搓他的後背,說:“好好的。”


    “你也是。”謝引在他肩膀說:“早點找到自己的家人。”


    “嗯。”


    好像沒有理由了,時間快到了,也沒什麽話要說了,謝引鬆了手,退後一步,笑看著陳傷,落落大方:“一路順風。”


    很久以後謝引和陳傷都在想,如果他們那天真的分開了,陳傷真的去了另一個城市,他們還會不會有後來的結局,分開後的變數太多,誰也說不好一個以後,但好像思考這個問題挺沒意思,因為現實是,即便到了車站陳傷也還是沒走成。


    拿著行李轉身的那一刻,陳傷的眼神卻釘在了謝引身後的某一處,謝引本來挺傷感的,甚至還自暴自棄地想既然都要走,那還是頭也不迴地直接走掉好了,多待一秒都是對自己的煎熬,但沒想到陳傷還專門搞人心態一樣的就那麽愣在了原地,讓謝引又開始亂糟糟。


    但很快謝引就發現陳傷應該不是故意的,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嚇人。


    順著陳傷的視線看過去,謝引並沒有什麽特別的發現,甚至都沒有看見人,如果說非要有人的話,就是不遠處麵包車的駕駛座上坐著一個人,大概是在等人,抽著煙看著有點不耐煩。


    “認識?”謝引問。


    陳傷還沒來得及迴答謝引,車裏的男人就看了過來,和陳傷視線對上的那一秒他瞬間慌了,陳傷原本的不確定也在他的表情上得到了驗證,扔下行李,對謝引說了句‘報警’就拔腿跑了過去。


    明天見~


    第32章


    那是三個月前和女人一起差點拐走月月的司機。


    陳傷也是沒想到在暴露之後他們居然還沒有離開申城,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陳傷這一次絕不可能再放他走。他對人販子的憎惡幾乎到了極限,如果殺人不犯法,他恨不得見一個殺一個,所以有時候也壓根顧不得自己的安危。


    停車場的車太多,男人開出停車位就耗費了一些時間,這點時間也足夠陳傷跑到麵包車的旁邊。沒攔下,司機幾乎是瘋了一樣地衝著陳傷撞過去,陳傷側身躲過卻沒放棄,在車輛從身旁衝過去的同時,陳傷飛身抓住了駕駛座的車窗,整個人隨著車輛衝出去而被帶了起來。


    謝引一邊打電話一邊往陳傷的方向跑,這一路他簡直心驚肉跳,這場麵他隻在電影裏看過,他知道陳傷是個打架厲害的,卻還是沒想到他能這麽做。車水馬龍的街道,但凡他撐不住摔了下來,很可能就會被身後的車輛碾在車底。


    這人簡直不要命。


    跟接線員說清了位置,謝引也幾乎不要命一樣地衝著陳傷跑了過去,他不知道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他能做什麽,可他得看到陳傷,他不能讓陳傷離開自己的視線。


    謝引沒想到陳傷會如此大膽,司機也沒想到,側眼看了一眼抓在車輛右側的陳傷,咬了咬牙直接打了方向盤往旁邊正要經過的車上靠,企圖在兩車交匯的時候把陳傷剮蹭下來。好在對麵的車輛及時踩了刹車避開,陳傷這才有驚無險地躲過。


    見後麵的車輛沒辦法把人甩下去,男人又看向了綠化帶上的樹,他急於甩掉陳傷,根本顧不得太多,車子的半側衝向綠化帶,把陳傷往樹上撞,陳傷的後背在粗糙的樹皮上猛地擦過,痛到他臉都變了形,可抓著車窗的手依然沒有鬆開,緊緊的。


    男人罵了一聲,又朝著另一棵樹撞去,陳傷往前看了一眼,咬了咬牙,踩著車窗翻上了車頂。


    遠處傳來了警笛聲,陳傷知道這一次他跑不了了。


    男人也沒想到陳傷這麽難對付,帶著這麽一個人在大街上開著車,想不讓警察注意都難,他當機立斷地停了車,直接跳車跑了,陳傷早料到他會這麽做,隻可惜急速停下的車帶來的慣性,讓他幾乎從車的前方載下去,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從車上跳下來,也隻看得到男人跑到街角消失的身影。


    他疾步跑過去,卻看到一個比自己還快的身影先一步跟了過去。


    是謝引。


    陳傷跑得更快。謝引那三腳貓的功夫在窮兇極惡的人販子麵前根本就不夠看的,陳傷不能讓謝引因為自己受傷。


    男人大概對申城還不夠了解,又或者是慌不擇路,在車站旁邊的小巷子裏像個沒頭蒼蠅一樣的橫衝直撞,謝引在一個僅夠兩人並排通行的小巷子口伸出右腿將衝出來的男人絆倒,直接撲了上去,但還沒有近他的身,男人已經翻過身來,從口袋裏拿了把匕首出來。


    謝引停下了腳步。


    “不想死就他媽滾!”男人起了身,兇神惡煞地看著謝引。


    老實說,謝引沒有把握能打得過這個男人,更何況還是握著刀的男人,他這輩子打過的架都是跟同年級的男生打的,還是勉強險勝,跟這麽一個明顯比自己壯了快兩倍的男人pk,謝引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會有多慘。


    謝引一直不覺得自己是個英雄,他也沒什麽英雄夢,他這輩子目前最大的願望就是考個好大學,打養父母的臉。


    死在這樣的一個人手下,實在是太虧了。


    謝引往後退了一步,示意自己不會再動手。男人也無意殺人給自己再多一道罪名,見謝引退後,急忙跑了,謝引盯著男人的背影,撿起牆根的磚頭猛地砸了過去,精準地砸中了男人的後背。


    男人又一次倒在地上,比之前還要狼狽。


    謝引的確不想死,也不會那麽傻逼的和這麽一個人渣同歸於盡。但人販子都特麽該千刀萬剮。


    一個磚頭而已,不能給人販子造成致命一擊,他很快爬起來,轉過頭狠狠瞪了謝引一眼,謝引做好了他返迴來找自己算賬的準備,他逃跑的姿勢都做好了,但男人卻沒有,直接往前跑了。


    謝引嘖了一聲,又撿了一塊磚頭,追了上去。


    男人眼看快要跑出小巷子,謝引加快了腳步,看男人拐了彎謝引就更著急了,這地方七拐八拐的,從眼前消失就有可能是真的找不到了,但還沒來得及罵一聲,就見男人又出現在了巷子口,以近乎飛過來仰麵倒地的姿勢。


    謝引停下了腳步,下一秒看到陳傷也出現在了巷子口。


    “陳傷!”謝引拔腿跑了過去。


    男人大概是見過陳傷不要命的模樣,知道他不會輕易放過自己,所以一句話也沒說,直接爬起來就向陳傷揮起了刀,謝引看得眼睛都紅了:


    “你他媽敢!”


    謝引衝了過去,完全沒想好自己要怎麽對付他,他腦子裏隻有一個陳傷不能被傷著的念頭。但事實上也用不著他對付了,他甚至都沒看到陳傷是怎麽動作的,就見那把刀已經‘哐當’一聲地掉在了自己麵前不遠處,而男人也被陳傷踹了一腳腿彎,此時已經跪在了地上,陳傷絞殺著他的雙臂,自身後壓製著。


    臥槽,好帥。


    謝引扔下磚頭跑過去,站在陳傷的身後。陳傷的後背已經慘不忍睹,外麵的衝鋒衣和裏麵的t恤都被蹭爛了,從肩胛骨到腰部,沒一塊好地兒,用血肉模糊形容也不為過,謝引想碰一碰他都不敢,想問一下都怕疼。


    倒是陳傷先迴了頭,對他笑了笑,說:“不疼。”


    “放屁!”謝引忍不住罵他:“你以為你自己銅牆鐵壁,金剛不壞之身啊,你以為你自己是誰啊,你剛才那樣有可能死的你知不知道!你平時挺聰明的,怎麽今天傻得不透氣,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是真的有可能死的,你死了我該……你死了就永遠找不到家了!”


    謝引劈裏啪啦地罵了很多句,陳傷都一聲不吭地聽著,直到他罵完了,才說了聲:“罵夠了?警察應該就在附近,能出去給引個路嗎?”


    “沒罵夠!”


    陳傷看著他笑:“那迴頭讓你繼續罵,我不吭聲,行嗎?”


    謝引不想離開陳傷,他流了這麽多的血,謝引總覺得自己要是走了陳傷就會消失不見一樣。可繼續僵持著也不是辦法,謝引點了點頭,但離開之前還是氣不過地踹了男人一腳。


    陳傷被他的動作逗笑,倒沒攔著。


    警察來了以後陳傷才將人鬆開,和警察簡單說了一下情況,男人被帶上警車的時候目光一直盯著陳傷,那陰鷙的模樣像是要把他碎屍萬段,謝引不喜歡,但警察在這裏他也不好做什麽,側了側身擋在了他和陳傷之間。


    原本陳傷和謝引應該是要去派出所做筆錄的,可陳傷傷得這麽重隻能先去醫院,警察說開車送他們去,謝引道了謝和陳傷一起往警車的方向走,剛才打架打得那麽猛看起來一點事兒也沒有,可現在謝引不過才碰了他一下,陳傷疼的臉都白了。


    謝引一直注意他的情況,第一時間就發現他的異樣,緊張的開口:“怎麽了?除了後背你還哪裏不舒服?”


    陳傷搖搖頭不說,謝引氣得想打他,但到底舍不得,卻又實在不放心他的傷,隻能憑借著剛才的記憶試探著又碰了一下陳傷的手臂,他記得陳傷疼到臉色發白之前自己就是碰了他的手臂。果不其然,陳傷又一次疼到閃躲,笑看著謝引:


    “本來沒事兒,都要被你碰出毛病了。”


    “你是瓷娃娃啊?”謝引沒好氣地看著他,伸出了自己的食指舉到他麵前:“我才碰了你一根手指頭。”


    陳傷看著他不說話,謝引盯著他幾秒也沒了脾氣:“是不是剛才撞樹上的時候撞到了?”


    “也許吧。”


    “別是骨折了。”謝引擔心地說。


    醫院急診室裏,陳傷處理後背傷口的時候謝引沒忍心看,站在急診室外坐等著,後知後覺地開始後怕,連手都開始發抖。


    陳傷被帶著往車上,往樹上撞的場景不間斷連續循環地在腦子裏播放,他清楚地意識到陳傷在那個時刻根本沒顧及自己的生死,他有和這個人同歸於盡的決絕。


    謝引太怕了,在明明知道陳傷現在並沒有大礙的時候卻依舊承受不住一個萬一。萬一他當時真的掉下來被後車碾壓了呢?萬一陳傷真的出了事兒呢。


    那自己要怎麽辦?


    謝引不知道,不敢想,可他控製不住,所以最後他也隻能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靠在椅背上背課文,哪個繞口背哪個,哪個長背哪個。直到護士來叫他,他才稍稍緩和了一下情緒,重新進了急診室。


    謝引大概是個屬烏鴉的,一語成讖,陳傷真骨折了,左臂手肘處下方骨折,但好在並不嚴重,不需要動手術,醫生給打了石膏,囑咐他這一個月不要用力,下個月複查看愈合情況再說。


    謝引忙前忙後的又是掛號又是繳費,等忙完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兩人在醫院裏做了筆錄倒不用再跑一趟警局,陳傷還在打點滴,醫生建議住院觀察一晚上,可陳傷說他打完點滴就迴去。謝引太知道他在想什麽了,因為沒錢,所以舍不得在醫院裏浪費。


    他自己胃出血的時候覺得住院是種浪費,可到了陳傷這裏他卻覺得什麽都沒有身體重要,他想勸陳傷,隻是還沒開口陳傷就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麽一樣。


    “你胃出血都不肯留院,我這都是皮外傷,不住。”


    大概是今天的情緒起起伏伏太多次了,謝引也累到發不出脾氣,隻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著他:“我還住了一晚上呢。”


    “嗯。”陳傷說:“那我比你厲害,一晚上都不用。”


    謝引想說錢我出,可到底沒開口,不是舍不得,是陳傷不會同意。最後他去問了醫生各種護理注意事項才同意了他今天就迴出租屋的提議。從醫生辦公室裏走出來謝引想起陳傷的主臥已經退租了,但好在房東還沒有把房子租出去,一切都還來得及。


    謝引給房東打了個電話,說主臥他們還要再租一個月,等下就把錢用微信給他轉過去。


    “不用轉。”房東說:“陳傷之前已經又付了我兩個月的房租,主臥這兩個月還是他的。”


    謝引怔了一瞬:“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最後一次我帶人來看房子的時候,那人不是帶了一個小孩兒吵鬧得厲害嘛。”房東說:“臨走的時候陳傷就去找我了,說不讓我再帶人過去看房子了,主臥他繼續租著,房租一個月一付。”


    房東還繼續說了什麽,謝引好像都沒聽到,他腦子裏想的都是陳傷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續租了房子,卻依然決定離開,他沒有停留的打算,卻留住了主臥,他明明缺錢缺得厲害,卻租了一個不會自己住的房子。


    他是什麽意思,是還想迴來?還是說他和自己一樣,舍不得這個出租屋裏家一樣的氛圍就這麽消散掉?


    明天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乍見不歡(竹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竹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竹喵並收藏乍見不歡(竹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