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追了,我喜歡你。”賀蘭牧又揉了一把他的後脖頸,安撫小狗似的又拍了拍他腦袋,才說,“好了,起來吧,我去給你倒點熱水,北方冬天洗澡要去澡堂子,你湊合一下吧。”


    祝宗寧又蹭了一會兒,才終於戀戀不舍地鬆開賀蘭牧,跟在賀蘭牧後麵往中屋走:“我自己來。”


    於是賀蘭牧讓他自己端著盆,往盆裏倒了冷水和熱水,拿手試了試溫度,告訴祝宗寧:“去洗把臉,小謝那兒應該有麵霜,我去幫你要點。”


    “不用。”祝宗寧攔住賀蘭牧,又小聲補充,“我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麽牌子,不好的話我可能會過敏。”


    賀蘭牧:……


    小公主還是那個小公主,嬌氣又挑剔著呢!


    他隻好折迴身來,往另外的塑料盆裏摻水,但祝宗寧端著個盆不走,還黏在他身側,很擔心地補充:“我不是故意找事,是真的可能過敏。”


    熱水倒好了,賀蘭牧彎了下腰單手就端起來,另一隻手拍了下祝宗寧的肩膀:“知道。”


    兩個人一塊迴到裏屋,把門簾放下來,賀蘭牧讓祝宗寧在臉盆架那洗臉,他自己把盆放在凳子上,拿香皂把臉洗完了,又去跟祝宗寧商量:“以後跟我用一個盆洗臉行麽?拿我這個盆給你接點水,泡腳。”


    祝宗寧縮在拖鞋裏的腳趾蜷了蜷,小聲“嗯”了聲。


    於是賀蘭牧就端著洗髒的水出去,潑進泔水桶,然後又倒了一盆溫水迴來,門簾一撩,祝宗寧正老老實實坐在炕沿等他,雙膝並攏,雙手放在膝蓋上,小朋友上課聽講似的。


    賀蘭牧就把水盆放在了他腳邊:“試試水溫。”


    祝宗寧聽話地把腳放進盆裏,水溫適宜,那一瞬間幾乎要把一整天的乏累泡掉了,祝宗寧享受著賀蘭牧給他打的洗腳水,還是不太確認,歪頭看賀蘭牧:“我剛剛以為你生氣了。”


    “嗯?”賀蘭牧本來打算去把祝宗寧洗完臉的水也去潑了,聞言站住腳沒動,也歪頭看祝宗寧,“我生什麽氣?”


    “我剛剛說不用小謝的麵霜。”祝宗寧兩隻腳都沒什麽繭子,是那種嬌養的嫩,這會兒在塑料盆裏無意識地晃蕩撩水,“是不是很不知好歹。”


    他仰著頭看賀蘭牧,小聲問:“你不生氣嗎?”


    賀蘭牧放棄了去倒水的打算,一曲腿坐在了祝宗寧旁邊,說:“不生氣,我什麽時候嫌棄過你事兒多?當初你在我家那麽作,我跟你發過一迴火兒嗎?”


    以前是沒有,可現在的情況早就跟以前大不相同。


    祝宗寧小聲反駁:“你以前那麽喜歡我。”


    “我現在也那麽喜歡你。”賀蘭牧在屋子裏繞了一圈,找著了卷紙,扯了一截給祝宗寧擦腳,“洗完腳先鑽被窩,等我一會兒,我們聊會兒天。”


    以前賀蘭牧都不搭理他,祝宗寧巴不得能多跟賀蘭牧說說話,好多了解了解賀蘭牧的世界,於是很乖地鑽進被窩裏,把被子蓋到下巴頦,眼巴巴地看著賀蘭牧:“我躺好了。”


    賀蘭牧嘴角沒法控製地彎了一下,然後掀開簾子出去,倒了水都沒進屋,就在中屋把腳給洗了,收拾停妥鑽迴裏屋,把門栓也插上了,而後上炕鑽進被窩,祝宗寧就自發主動地貼了過來,問他:“聊什麽啊?”


    “聊聊我們倆。”賀蘭牧伸出胳膊摟住了祝宗寧,讓祝宗寧躺在他懷裏,才說,“現在咱們是在談戀愛了吧?”


    祝宗寧斬釘截鐵:“你別想反悔。”


    賀蘭牧又笑了起來,祝宗寧在他懷裏,兩個人就隔著兩層薄背心貼著,幾乎能感受到祝宗寧胸腔的震動,於是就又問:“你笑什麽啊。”


    “心情好。”賀蘭牧輕輕揉了揉祝宗寧的後脖頸,“既然我們談戀愛了,那我以前答應過你的那些話,就又重新算數了,所以你嬌氣、麻煩、挑剔,我都不會生氣。寧寧,我後來生氣,失望,從來都不是因為這些。”


    “我知道。”祝宗寧戳了戳賀蘭牧大臂上的肌肉,“我以後不會了。”


    賀蘭牧“嗯”了一聲,稍微動了動,換了個姿勢摟著祝宗寧,跟他商量:“現在我們和好了,明天我送你去車站,你先迴去吧。”


    祝宗寧小貓撓人似的戳賀蘭牧肌肉的動作一頓:“為什麽!”


    “你那麽嬌貴,這地方連澡都沒法洗,床單被罩今天是湊合給你換了,迴頭髒了都沒得換。”賀蘭牧在被窩裏扯了扯他身上的大背心,“你還真喜歡穿這個了啊?以前那麽嫌棄,不是要穿真絲的才睡著舒服?”


    祝宗寧被他扯得心裏癢癢,戳賀蘭牧胳膊的手伸手拉住了賀蘭牧的手,握著:“你是心疼我了嗎?”


    賀蘭牧反問他:“你說呢?”


    祝宗寧嘟嘟囔囔:“所以你才跟我和好嗎?”


    “也不全是。”賀蘭牧模棱兩可地說,“我沒想過讓你追過來,這地方我沒什麽,對你來說太遭罪了。”


    “你就是心疼我了。”祝宗寧肯定地說,又忍不住問,“那你之前怎麽都不心疼我一下,我生病那麽難受你都沒去看看我。”


    “那不是還有你哥,知道你有人照顧,不用我心疼。”


    祝宗寧不樂意了:“那,我哥是我哥,你是你啊,又不一樣!”


    “以前你覺得都一樣,我對你不好了,你就換一個人。”都說和好了,賀蘭牧其實不太願意再提以前的事,但祝宗寧問了,他就告訴祝宗寧,“巴掌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治頑疾得下猛藥,我不心狠一點,你什麽時候才能想明白啊?”


    那巴掌也打得太疼了,藥也下得太猛了。


    祝宗寧在賀蘭牧懷裏有點憋氣了,就揚起腦袋來透氣:“我現在不這樣了。”


    賀蘭牧給他掖了下被子:“知道。”


    祝宗寧又討價還價:“那你以後別這麽對我了行嗎?就算以後吵架……呸呸呸,我才不跟你吵架。”


    “行,不吵架。”賀蘭牧不理智地答應他,“也不對你這麽壞了。”


    仿佛那個有求必應的賀蘭牧真的迴來了,祝宗寧舒服地在被窩裏蹭了下,又提新的要求:“像在做夢,牧哥,你親我一下行嗎?”


    賀蘭牧也縱容他,湊過去在他眼皮上親了一下,才問:“那明天就迴家,行不行?”


    怎麽又繞迴來了,祝宗寧摟著賀蘭牧湊過來的腦袋,自己把嘴唇印在賀蘭牧的嘴唇上,妄圖用美色誘惑賀蘭牧,一邊親一邊說:“不行,才和好,我沒安全感。”


    賀蘭牧叫他親得心都亂了,一把抓住他在被窩裏搗亂的手,摁在身側死死把人摟住,嗓子已經啞了:“別鬧。”


    他深唿吸了一口氣,才又說:“我送你迴去。”


    “待到後天吧。”祝宗寧在心裏算計時間,腦袋轉得飛快,找到個還不錯的借口,“下午不是答應了人家去吃壽宴嗎?我不知道村裏的壽宴長什麽樣,好奇,想看看。”


    金尊玉貴的小少爺隻能嫌棄,怎麽可能對這個感興趣,賀蘭牧再了解祝宗寧不過了,一聽就知道他肯定是憋著什麽事兒沒說。


    但他也不想逼祝宗寧了,以前祝宗寧還會為了他受點委屈,今天晚上他這麽一哄,估計小少爺的嬌氣勁兒沒幾天就又都迴來了,到時候受不了了,再走也行。


    於是賀蘭牧沒再勸他,妥協道:“聽你的吧。”


    計劃得逞,祝宗寧美滋滋地閉上眼睛,但睡意醞釀了還沒有十分鍾,就被一陣尿意憋清醒了。


    上廁所沒有馬桶,是旱廁,屁股能給你凍掉。


    賀蘭牧的話迴響起來,祝宗寧有一秒鍾後悔自己沒答應賀蘭牧從這兒離開,但緊跟著就發現了更嚴重的問題


    他看著外麵漆黑的天色,顫顫巍巍地晃了晃賀蘭牧的胳膊,問:“牧哥,這兒真的不鬧鬼,對吧?”


    第88章 我跟你一塊迴去


    賀蘭牧完全沒想到祝宗寧原來真的怕鬼,好笑地往他那邊動了動身體,讓祝宗寧貼著自己,才說:“建國以後都不許成精,哪來的鬼。”


    祝宗寧還是不太敢,跟賀蘭牧說:“我想上廁所,是不是要去外麵。”


    “不用。”賀蘭牧明白過來祝宗寧是想幹什麽,翻身起床開燈,然後從被窩鑽出來,去櫃子一角拿了個尿壺出來,“外頭冰天雪地的,用這個解決一下吧。”


    祝宗寧看著賀蘭牧手裏那個深紅色的塑料桶,眼睛都瞪大了:“在屋裏?!”


    “不然呢?這麽冷,出去一趟不得凍出毛病來。”賀蘭牧把尿壺往炕邊一放,“還是你要去院裏?”


    不能在臥室解決這種生理需求是祝宗寧最後的底線,他堅定地搖搖頭,從被窩爬起來往身上套衣服:“我要去院子裏。”


    賀蘭牧沒轍,也跟著把外套披上,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那走吧。”


    外頭雪下大了,院子裏積了厚厚一層的雪,越發顯得夜晚的村莊安靜沉謐,祝宗寧被冬風吹得縮成一團,躲在賀蘭牧身後踩賀蘭牧踩過的腳印,免得弄髒他的鞋。


    到院落的一個角,那兒有一個小房子似的地方,賀蘭牧指指那兒的小木門,說:“去吧,廁所就在那。”


    走近了就已經聞到了味道,祝宗寧臉色都綠了,皺著臉往那邊靠了兩步,根本不想碰那扇看上去就很髒的木門。


    他低估了這裏生活環境的惡劣,剛剛還信誓旦旦地表示要跟賀蘭牧住一塊,現在就開始求助賀蘭牧:“牧哥,這兒好髒啊。”


    賀蘭牧隻好去幫他開了門:“沒辦法,農村隻有這種廁所。”


    裏頭旱廁的坑露出來,祝宗寧一眼望過去,轉頭就“嘔”地一聲差點吐了。


    他平日裏用的衛生間不僅幹淨整潔,而且常年熏著好聞的香氛,連一絲異味都不可能有,哪裏見過這種陣仗,捂著膀胱的位置使勁憋著:“你快關上!”


    賀蘭牧就又把門合上了,看著祝宗寧一臉痛苦,指了指另一邊牆角:“要不你就靠牆角解決一下?”


    祝宗寧還是很難以接受,這和在大馬路邊上撒尿有什麽區別,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做這麽野蠻、原始的事情,感覺受到了極大的侮辱,痛苦地皺著臉:“我不要……”


    “那怎麽辦,你也不能忍著。”賀蘭牧怕他凍著,站在風口給他擋著風,心理疏導道,“大家都睡了,沒人會知道。”


    旱廁是不可能去的,祝宗寧感覺靠近那邊自己都會被那臭烘烘的空氣熏髒,掙紮了好幾分鍾,終於在迫切生理需求的摧使下,閉著眼選擇了在牆根下尿了出來。


    太屈辱了,祝宗寧覺得自己已經不是一個文明人了。


    他苦著臉跟著賀蘭牧迴屋裏,躺在被子裏還處在被打擊到的懵然裏。


    然而這還沒完。


    他吃飯的時候走神思考賀蘭牧到底是不是要跟他和好,幾乎沒吃別的東西,光喝魚湯了,喝得滿肚子水,一個晚上起來了三次,在月黑風高的雪夜裏,在一個他發誓再也不會迴來的農村小院的牆根下,留下了三道恥辱的痕跡。


    折騰了一晚上,第二天起得也不早,到樓下吃早飯的時候餐桌邊就隻有一個謝尋年,鄧延姥姥在禮物幫隔壁的小姑娘梳小辮,舅舅和舅媽正在院子裏掃雪。


    謝尋年招唿一臉精神不振的祝宗寧和眼底下明顯也有一對黑眼圈的賀蘭牧:“早啊,來吃早飯,豆漿和糖餅,挺好吃的。”


    祝宗寧整個人都還很萎靡,穿著鄧延姥姥給他翻出來的大棉襖往西方的桌子邊一坐,垂頭喪氣的,好大一會兒就吃了半塊糖餅,豆漿碰都不敢碰。


    陪著祝宗寧一個晚上同樣三進三出的賀蘭牧知道他想什麽,把飯桌上那碗都放涼了的豆漿自己幾口幹了,又去大鍋裏給祝宗寧盛了碗熱的,擺在他麵前:“少爺,您這是打算辟穀啊?”


    祝宗寧可憐巴巴地看他一眼。


    這迴祝宗寧真是被迫參加變形記了,賀蘭牧感覺自己簡直是玩脫了,騎虎難下的那個成了他自己,隻好湊到謝尋年跟前,跟謝尋年商量:“打個商量,你自己在這邊拍幾天素材行嗎?我們家那位矜貴,眼看就該崩潰了,我給他送迴去,待幾天再迴來。”


    “這是和好啦?”謝尋年早就從兩個人之間微妙的氣場變化裏感受到了不一樣,現在賀蘭牧挑明了說,他也直言,“送老婆這種事,我怎麽能攔著。”


    賀蘭牧極其狗腿地替謝尋年拿了張糖餅。


    謝尋年憋著笑接過來,又說:“反正現在錄的素材我也得剪剪慢慢發,能給你騰出一個星期時間來。”


    “成,多謝。”賀蘭牧正迴身子,一手拿著塊糖餅咬著吃,一手在自己手機上翻火車票。


    從沛市坐火車迴去要幾乎十二個小時,也不知道之前祝宗寧坐著二等座過來遭了多少罪,賀蘭牧又搜了搜路線,確定了離得最近的機場位置,準備直接買機票,然後自己開車過去,把車扔在機場的停車場。


    看了一會兒,賀蘭牧確定好了路線和時間,又在網上查現在下雪封路的情況。


    還沒查完,謝尋年又湊過來拽了他一下,給他看手機上一段視頻:“對了,你看這個。”


    視頻是昨天他們在河塘上釣魚時候的那一段,祝宗寧站在他旁邊看他鑿冰坑,祝宗寧目光簡直黏在了他身上,那麽熱切又依戀。


    以前的祝宗寧目中無人,對什麽都不放在心上,可現在的祝宗寧滿心滿眼都是他了。


    賀蘭牧垂著眼看了幾秒鍾,跟謝尋年說:“發我一份?”


    謝尋年:……你有點出息吧。


    他默默心裏吐槽,然後微信把長達三分鍾的未處理視頻發給賀蘭牧,又問:“能上傳賬號嗎?”


    賀蘭牧從包車軟件切到微信,接收視頻,跟謝尋年說:“別露臉,有隻拍到背影的嗎?背影不用刻意剪掉,你發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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