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德珍再度為母的喜悅並未持續太久,隨著她肚子一****的隆起,驚懼惶恐猝不及防的襲來。因為文白楊告訴她,這個孩子若再懷下去將會胎死腹中。


    這一天,是正月十五元宵宮宴。她風光無限的坐在玄燁身旁,而伴在玄燁另側的是佟貴妃。看著對麵沉靜雍容的佟貴妃,她還低頭笑了,手撫摸著隆起的肚子在想,孩子,你就是母親的福緣,若再這樣繼續下去,你兄弟二人相聚之日也就不遠了。可就在宴席過半,她小腹有微微下墜感而提前離席迴宮後,竟得到了這樣一個噩耗。


    這怎麽可能!?


    不,她不相信!


    她,絕不相信!


    一陣天旋地轉後,德珍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主子,小心!”小許子見德珍一把掀開身上的皮褥,搖搖晃晃的從暖炕上起身,腳下又恰巧放著一個火盆,嚇得他連忙去攙扶住德珍。


    德珍胡亂踏上鞋,把著小許子的手踉踉蹌蹌衝到文白楊跟前,橫眉怒對:“一派胡言!孩子明明好好的在我腹中!你為何要詛咒我的孩兒?!”怒氣難抑,胸口急劇起伏,滿頭珠翠簌簌顫動。


    小許子在德珍身邊兩年多,從未見過德珍發怒,本想從旁勸上一勸,這一見卻再不敢言。


    文白楊看了一眼德珍,溫潤的眸子中攢起沉沉的暗色。他退了一步,毅然決然地跪下道:“娘娘懷孕之初,奴才便予娘娘說過此胎不穩,相信娘娘心知奴才所言非虛。”略略一停,他的聲音裏多了些柔和與懇切,“娘娘不過雙十韶華,以後還會再有孩子,不如現在好好調養身子,等——”


    “住口!”德珍忿然厲喝,眼睛發紅的死盯著文白楊,身子抖如篩糠。而還未禦去的精致妝容的麵頰上,因她一臉的怒火平添了幾分淩厲,氣勢懾人。


    文白楊一怔,目中微有驚震之色。


    可是很快地,德珍的氣焰消退了,雙眸中湧起了淚水,映著頭頂上吊燈的光亮瑩瑩閃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抑下奪眶而出的淚意,帶著一絲自己也難察覺的小心翼翼道:“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一句幾盡低呢的問話,在尚無人反映之際,她神色颯然一正,冷如碎冰之聲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本宮會再宣幾名太醫與你分擔。”


    說完,德珍背過身淡漠的讓文白楊退下,她不願意讓文白楊看見她軟弱的樣子——這分軟弱,是心底深處對孩子將胎死腹中的相信——隻因她不願意承認且接受這一個事實。


    文白楊沒有起身而起,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無奈而頹然的垂目道:“其實,還有一線生機。”


    德珍身子一震,旋即急切轉身,驚喜的確認道:“你是說……?”大張著口不及說完,又欣喜含淚的看了看隆起的肚子,半晌才再次說道:“孩子有救?”說時望著文白楊,目光蘊含希冀。


    文白楊垂在兩側的手緊緊一握,點頭道:“催生,也許可以救他。”


    “催生?”德珍皺了皺眉。


    “不錯,就是催生。”文白楊喉頭一動,壓下學醫時所受的教誨,語氣極盡漠然道:“催生,顧名思義就是以外力讓娘娘提前臨盆。”


    言外之意,就是搶在孩子胎死腹中之前,用外力強製孩子出生。


    可這不就是要早產麽?


    德珍驀然想起通貴人早產的小阿哥,心中一急,連忙問道:“可還有別的法子?我怕早產下來的孩子,以後會多病多災。”


    文白楊直言不諱道:“沒有,這是如今唯一的辦法。而且還不能保證催生後,娘娘生下的皇嗣可否康泰。同時,催生畢竟不是正經的法子,在催生的過程中娘娘和腹中的皇嗣都將有生命危險。”說罷沉默了須臾,他抬起頭,深深地望著德珍,“所以,奴才懇請娘娘三思。”


    攙著德珍的小許子,在一旁也聽得明白,忍不住附和著勸道:“文大人言之有理,還望主子三思。”


    德珍聞言凝眸,目光從文白楊與小許子的麵上逐一劃過,她能清楚的看見他們眼中的不讚同。可是這是她孩兒唯一活命的機會,還是九死一生換來的機會,難道就因此她便要放棄這個孩子麽?


    但是作為一個母親,她怎麽能一而再的放棄自己的孩子。


    再則,當初若不是她複起心太重,沒有一味的服用那些藥什,也許這個孩子也會像禛兒一樣健康。


    念及此處,德珍低頭撫著肚子,暗暗的下定決心,孩子,母親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換得你存活在世。於是上前一步,吃力的彎腰虛扶了一把,示意文白楊起身道:“文大哥,我母子的性命就一起交給你了。”


    小許子聽得“文大哥”這一稱唿,驚得看了看德珍,又看了看文白楊,良久之後才慢慢地迴過了神來。


    文白楊沒有理會震驚的小許子,鏗然垂首道:“奴才定會竭盡全力護住娘娘母子。”


    德珍拳拳信賴的看著文白楊,噙著淚水燦然一笑:“多謝。”


    文白楊默然,而後簡單的交代道:“從明日起,奴才會將娘娘的安胎藥換成換成有助催生的湯藥,並且每日循序漸進的為娘娘施針護住您腹中的胎兒,一直直到娘娘孕期七個月時施針催生。”略沉吟了一下,補充道:“按日子算,大概就在下月初旬左右。”說罷見時辰已晚,便叩首離開。


    文白楊一走,秋林等人進來服侍,德珍卻揮了一揮手,聲音裏透著淡淡的疲憊道:“都下去吧。我想先躺一躺,晚些再盥洗就寢。”


    “是,主子。”小許子明白德珍此刻心情沉重,安靜的領著秋林等人相繼退下。


    如是,德珍獨自一人靠在西暖閣的炕上,麵朝著新糊了高麗國進貢的窗紙。因著今日是十五元宵,窗外一片華燈溢彩,映著窗台上的雪光,折射進了透明的窗紙裏,望之清冷而透亮。可是這刺入眼底的清冷,卻降不下她心中的焦灼,反而愈發的心慌意亂。她知道,這是在害怕。


    想起文白楊的囑咐“切忌心思沉重”,她閉上眼睛,盡可能的讓自己平心靜氣下來。


    暖閣裏的炕火燒得極暖,兜頭兜腦的熱氣,讓人昏昏欲睡。


    德珍卻沒有絲毫的睡意,但心緒也漸漸的平和了下來。如此,她便就這樣閉目養神的靜靜躺著。耳邊有窗外的風聲唿唿的響著,還有屋中的自鳴鍾滴答的聲音。


    忽然,有腳步聲逐漸行進,德珍懶懶的開口道:“小許子,我沒事,你退下吧。”


    “怎麽了?心情似乎有些不好。”伴著龍涎香的幽幽傳來,含著一縷關切的嗓音在靜謐的屋室裏響起。


    不消轉身一看,便知來人是玄燁。德珍轉過身想要下炕施禮,玄燁卻一把拉住了她並順勢靠坐在了一起。她也就不再去見禮,溫順的靠在玄燁臂膀間,柔柔一笑:“今日是元宵佳節,臣妾怎會心情不好。倒是皇上怎麽來了?估摸著時間,宮宴離結束還早著呢。”


    玄燁手覆上德珍的肚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道:“你不是身子不適麽?又不讓朕送你迴宮。朕有些不放心,便抽了個更衣的空當來看看。”


    德珍低頭,看著玄燁骨節分明而修長的手,低低問道:“皇上是關心臣妾和腹中的孩子麽?”


    玄燁微微一愣,隨即挑眉一笑:“朕若不關心,又怎會趕來?”


    德珍驟然抬頭,定定地望著玄燁清雋含笑的麵容,然後目光不知不覺的有些遊離。她又問道:“皇上在南苑的時候說過要護住臣妾母子,對麽?”


    玄燁皺了皺眉,不答而反問道:“你怎麽了?朕覺得你今晚有些反常。”他說時,圈著德珍的肩膀,就要低頭去看。


    德珍一下將頭埋進了玄燁的胸膛,他的胸膛堅硬而厚實,沒有似書生外表一般的淡薄,而是帶了常年習武的男子的那種緊實。每每靠在他胸膛前,她總會生出一種安全感,即使她清楚的知道這個胸膛並不屬於她一個人,其實是無安全可言。可是此時此刻,她希望今夜這個胸膛屬於自己,也屬於她的孩子。


    “皇上。”德珍悶悶的聲音從玄燁胸膛中傳出,她第一主動要求了玄燁今晚留下來,在這個本該去承乾宮的十五之夜裏:“今夜能留下來麽?”


    “好。”玄燁的聲音隱隱有絲意外的在頭頂響起。


    聞聲,德珍撫著肚子一笑,孩子,身旁的人就是你的父親,他是坐擁天下的帝王,而你一旦出生就是天潢貴胄,迎接你的是別人企及一生也得不到。所以,你一定要平安的出生。


    是夜,玄燁一改往日慣例,於十五之日夜宿永和宮。次日,下旨免去德珍一應省安禮節,並示意眾人減少前往永和宮以便德珍靜養。此般,眾人不禁懷疑德珍此胎有恙,後見太醫每日來迴奔波於永和宮,越發的篤定先前所想。


    於是,他們對於永和宮靜觀其變,而德珍亦在靜靜等待。


    二月乙醜日這一天,終於期然而至。


    燈火煌煌的永和殿內,德珍咬著牙忍了又忍,可那漫及四肢百骸的疼痛讓她難以忍受。可是不能叫出聲,一聲也不能,她必須咬牙忍住。突然,下體湧出了一片熱流,她渾身一震,睜開死閉的雙眼。


    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文白楊,驚喜抽迴施在德珍身上的最後一根針,叫道:“娘娘,好了。”


    小許子更是喜得熱淚盈眶,他猛然抹了一把臉,就故作驚慌的朝外高唿:“主子羊水破了,要臨盆了!”


    *(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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