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一詫,眾人都循聲看去。


    門簾開處,竟是撫了一宮人手佇立著的皇太後。也不知她來了多久,身上絳色大氅還未褪下,領口的紫貂鋒毛襯著一張麵含薄霜的麵孔,而擺下已淌落了不少雪珠子似的積雪,化成雪水在地。


    看來皇太後早來了多時。德珍目光掠過門口的地麵,在心中暗暗忖道。


    玄燁已連忙站起,上前恭迎皇太後:“玄燁不孝,本想等這裏的事處理完,再去慈仁宮給皇額娘請安。”言語中不覺微有愧疚,沒有親自慰皇太後昨日可有受驚,但到底沒有多說其他,“沒想到勞累皇額娘親自來此一趟。”


    皇太後似不在意玄燁未去看她,隻冷笑道:“哀家若不是親自來這一趟,還不知道哀家的孫兒差點被他親生母親給折騰沒了!”一麵說,一麵任佟貴妃為她解下領間的金色絲絛,張誌高連忙接過脫下的大氅跟在後。


    佟貴妃柔聲勸道:“畢竟是一個不當事的小宮女說的,真假難定,還請太後勿要為此動氣,以免傷身。”


    皇太後由玄燁攙扶著在暖炕坐下,見德珍等一眾人還在原地行著禮,正要開口讓他們起來卻聽佟貴妃所言,當下竟沒給佟貴妃臉麵的數落了起來:“你雖沒有皇後的名分,卻也是攝六宮的主事,不拿出一些該有的威儀也罷,還一味的對下麵人縱容!”又冷哼一聲,“若不是這樣,宜嬪再恃寵生嬌,也不敢妄為成如此!”


    字字珠璣,這是四個字,正是德珍此時對皇太後的想法。


    皇太後的一番話,明則是對佟貴妃的痛斥,實則卻不僅在玄燁麵前,指出了佟貴妃性情端量,還變相道出佟貴妃就是六宮之主,所差得也不過是一個皇後名分,此不外乎有提醒玄燁之意。而另一麵有指責玄燁過寵宜嬪,以及宜嬪恃寵生嬌才敢做出有害皇嗣之舉,同時也徹底在玄燁心中抹去了對佟貴妃月餘前害宜嬪的猜疑。


    佟貴妃卻似不覺皇太後此言是在暗助她,忙跪下道:“臣妾無用,讓太後操心了。”


    玄燁也下擺一撩跪下道:“皇額娘教訓的事,這也有玄燁寵愛無度之由。”


    玄燁這一跪,滿室眾人自然齊齊跪下。


    皇太後看了一眼跪滿在地的眾人,道:“你們都起來吧。”


    眾人謝恩起身,德珍和惠嬪卻不敢迴位坐下,隻態度恭敬的垂手端立著。


    這時,玄燁忽然幹咳了數聲,皇太後麵色瞬間一緩,滿眼心疼的拉了玄燁起身,道:“皇帝,做人有親疏遠近,宜嬪的才貌也是百裏挑一,你難免多親近一些。”又讓了玄燁在炕幾對麵坐下,“你還在病中,快坐下吧。”


    玄燁接過梁九功遞來的溫水輕輕抿了一口,微笑道:“叫皇額娘擔心了。”


    皇太後見玄燁不咳嗽了,這才放了心,轉身拉起了佟貴妃道:“你也起來坐吧。”說話間早有宮人搬了鋪著鵝絨墊子的圈椅挨著皇太後。


    “謝太後。”謝了恩,佟貴妃攜著身子在圈椅上坐下,德珍與惠嬪這也才跟著迴位坐下。


    皇太後言歸正傳道:“佟妃你說小宮女的話當不得真,那現在就立刻把為宜嬪看診的太醫宣過來。”語氣颯然一冷,“哀家倒要看宜嬪究竟有多大的膽子。”


    華嬤嬤強自鎮定道:“太後,陳太醫他正在救治主子……”顫巍巍的話語未了,皇太後已斷然喝道:“難道現在就一個太醫給宜嬪看診!?”皇太後說時神情嚴厲,目光冰冷的盯著華嬤嬤,已無平時慈眉善目的樣子。


    見狀,玄燁往一旁瞥了眼,梁九功當即會意,道:“奴才這就去宣陳太醫。”


    “主子……”華嬤嬤知道大勢已去,頓時麵無人色的癱到在地,隻有口中還呢喃囈語著。


    皇太後卻滿意的點了點頭,歎道:“哀家本來是看宜嬪生的五阿哥,哪知宜嬪她……”話沒說完,皇太後手揉著額頭,又歎了一口氣道,“罷了,先不提宜嬪了。還是將五阿哥抱來給哀家看看吧。”這話無可厚非,立即就有人領命而去。


    玄燁見事暫告一段落,忙問曉雯道:“你繼續說,為何突然失火了?”


    現在沒有華嬤嬤的在旁威脅,曉雯的情緒穩定了一些。她仰起一張淚眼婆娑的臉,雙眼迷茫而無措的看著玄燁,抽泣著搖頭:“奴才不大清楚。”


    “不大清楚?”玄燁眉頭立時一擰。


    曉雯哭道:“奴才不敢欺瞞皇上,真的是不大清楚,當時奴才們都守著主子,哪裏知道屋子裏突然著起火了,還是等著火的煙從屏風後燃進來,才知——”說著她話一停,臉上的神色一怔,像似突然想起什麽,急忙道:“對了,應該是刮風的原因。”


    刮風?眾人聽得一頭霧水。


    惠嬪聽了更是忍不住道:“你可別想著為宜嬪開脫,胡亂扯過由頭!”


    曉雯忙不迭的一邊搖頭一邊解釋道:“真是這樣。南窗口的窗戶,奴才記著明明是關嚴實了的,可當奴才發現著火衝出屏風外的時候,那窗戶卻是打開的。而且窗下炕幾上原本有一盞九轉燭台,到奴才去看時那燭台已經滾落到了地上,那旁邊就是燃得最厲害的門簾……”說著不禁悲從中來,儼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若當時不是害怕主子有危險,留一個人看著,也許火勢就被撲了,主子也不會動了胎氣,到現在還生死未卜。”


    曉雯的話,逐字逐句的再清晰不過,更是將失火的細節說得猶未仔細,讓人清楚的明白這場火災是一次意外,與宜嬪無關。但她後麵的那句關切的話,卻直接將宜嬪推向了有罪的一邊。


    皇太後抱著須臾前抱來的皇五子,憐惜道:“你怎麽攤上這樣一個額娘,她為了爭寵不僅不顧你的安危,還因她導致救火不及。”


    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玄燁麵色鐵青,卻不及他做聲,產房門吱呀一聲開了,正是梁九功帶了陳太醫出來。


    甫一出來,陳太醫就感所有人的目光唰唰看來,雙膝立時一軟直愣愣地癱跪在地,也不等玄燁問話已經“篤篤”地磕頭不止:“皇上饒命!皇上饒命!這些都是宜主子的吩咐,奴才最開始就給宜主子說了,將分娩時辰推遲會傷了小皇子,可是宜主子她不聽,奴才又不敢違抗了宜主子的懿旨,所以才如此而為。”


    此言一出,已然證據確鑿。


    玄燁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好!好一個郭絡羅氏!”他病未痊愈,昨夜又一夜未眠,此時一個猛然起身,眼前登時一黑,腳下一個不穩,搖搖欲晃一陣,手忙撐住炕幾一角,方才堪堪站住。


    眾人大驚,忙跪首道:“皇上息怒。”


    皇太後也驚得抱著皇五子一下站起,見玄燁沒事,才大鬆了口氣道:“皇帝,你聲係萬民,萬不可為宜嬪動怒傷身啊。”話說得格外語重長心。


    “宜嬪?”玄燁怒極反笑:“以她這樣為了爭寵無所不用其極,又有何德何能可以位居一宮主位,以後無須在這般喚她了。”


    佟貴妃驚愕抬頭道:“皇上,宜嬪固然有錯,可她怎麽說也是五阿哥的生母。”


    玄燁麵無表情道:“她差點讓朕的皇子夭折,難道朕還敢讓她撫養。”


    又是母子分離!德珍胸口莫名一窒,垂在地上的手,不覺牢牢撫上小腹。


    皇太後抱著五皇子上前,歎道:“造孽,竟有這樣的生母。哀家也不放心五阿哥養在郭絡羅氏身邊。”說著目光愈加慈愛,聲音也不知覺的暖了,“哀家倒和這孩子得緣,且暫先養在慈仁宮吧。”說罷轉頭看向玄燁,卻是無聲詢問。


    此話合情合理,無可推卻之由。玄燁眉頭微蹙了蹙,點頭道:“那皇兒就有勞皇額娘暫時撫養。”


    皇太後眼底閃過一抹強烈的喜色,正要說話,劉進忠從外撩簾而入稟話道:“啟稟皇上,太和殿大火已撲滅。”


    劉進忠的話剛及一句,玄燁已急忙打斷道:“如何?太和殿毀損了多少?”


    劉進忠遲疑道:“幾乎盡毀。”


    一言攻心,玄燁隻覺得一口氣提不上來,下瞬喉頭倏然竄起一股腥甜,人就再無知覺的朝地上倒去。


    “皇上!”頃刻間,驚唿聲此起彼伏響起,玄燁卻已是不省人事。


    是日子時,玄燁於乾清宮醒來,首先得聞象征皇權的太和殿失火,不出所料的被認為是“上天示警”,當下再次極怒昏厥。經太醫院眾太醫整整一夜看診,方於次日天明之時睜眼服下湯藥,而後睡去。


    當是時,太皇太後未免夜長夢多,當機立斷的擬下懿旨,傳逾領侍衛內大臣阿魯哈、大學士索額圖、明珠等人:“皇帝自人秋以來,未甚爽健。且此數年間,種種憂勞,心懷不暢。頃者抱恙,今雖痊愈,但尚未甘飲食。念南苑潔靜,宜暫往彼頤養。”


    如此,玄燁猶在昏迷間已被定下翌日至南苑靜養。同時,德珍也雀屏中選成為伴駕南苑的唯一妃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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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汗,感情及為毛德珍伴駕下一章。(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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