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的日子很清閑,宮中諸多的規矩在這裏廢止了不少,尤其是對宮人們的束縛就少了許多。這讓宮人們在偶爾得空的時候,還能有個結伴遊逛西苑的機會,比起在宮中時日複一日的生活,可謂是強了太多。


    也因此,在西苑的宮女子們不免有存異心者,拿錢財收買小太監取玄燁路經情況,妄圖一朝得獲聖寵為嬪為妃。然而這又談何容易?故而眼見中秋不日將至,迴宮的日子也近在眼前,這種暗中收買的行為也越加頻繁。


    一日下午未時,佟妃赴宴而迴,席上輕飲薄酒,不覺身伐意困,遂打發左右小憩醒酒。


    知佟妃這一睡,必要一個時辰,萬嬤嬤又沒要她們值守,德珍便想去尋了文白楊,讓他捎幾件繡樣出去,代自己送到家人手中。彼時,宮中常有小宮女做了繡品托小太監到宮外販賣,德珍倒不擔心出事,畢竟常言罰不責眾。


    這會兒,正好又逢福英閑來無事,德珍便由她相陪著同去。


    時值八月,秋老虎正當厲害,兩人剛走了出來,已是汗濕沾衣。


    德珍見福英香汗淋淋,有些過意不去,目光四下一睃,心中頓時一動,指著一條幽僻的小徑,轉頭笑道:“姐姐,時間也不趕,我們不如走那條路。雖然要繞遠些,不過勝在樹蔭陰涼。”


    福英自然稱好,二人轉腳向小徑走去。


    待走入小徑深處,周邊有青桐庇蔭,那一株株的參天青桐,碧葉豐茂,遮天蔽日。時有夏風吹風,滿樹黃綠小花隨風搖曳,偶落花瓣翻飛。信步樹下,既有悅目,又是涼爽,當別有一番雅致意趣。


    德珍挽著福英邊閱景色邊徐步而行,忽然聽到密林裏麵有切切私語之聲。


    素來隻有一些辛秘之事會在此地說,而在宮中最不乏的卻也是這種秘聞,且這種事對她們宮女來說得知無益。


    德珍當下就決定立馬離開,再與福英四目相看,也在她眼中看到同樣決定。


    如此,二人想法不謀而合,也不再多耽擱片許,連忙相攜悄然離開。


    未走幾步,不防這竊竊的私語聲變成大聲爭執,又聽密林裏傳來漸趨漸近的腳步聲,二人一驚,趕緊要跑。這時,卻聽一個女子的聲音焦急道:“宛如你瘋了,明知主子最恨這種事,你還要鋌而走險!”


    僅僅一句話,卻讓德珍、福英頓時冷汗遍生。


    德珍轉迴頭,眼尖的看見密林裏隱約顯出一個翠衣女子,她心中急惶,卻也知道不能讓她們發現自己和福英兩個。剛一這樣想,她已經手拽著福英,飛快地躲入小徑另一邊,心下隻賭她們爭執間不會聽到躲入林子的聲響。


    甫躲入密林,就見一個翠衣女子先跑出來,接著一個綠衣女子攔住去路。


    德珍透過縫隙,清楚得看見翠衣女子是宛如,綠衣女子是梨繡,都是佟妃的親信宮女。


    宛如見梨繡擋住了她的路,刹住步子,緊了緊手中脹鼓鼓的荷包,橫眉怒道:“讓開,別誤了我去見麵的時辰!”


    一貫溫順的梨繡,少見的氣急敗壞道:“你怎麽這般頑冥不靈!想過沒,萬一被主子發現,你就是成功了,也不見得會有好下場!”


    最後一句話觸動了宛如,又見梨繡眼中的關切不似作假,她一反平時跋扈而好強的性子,竟然簌簌的落下了眼淚:“你當我想去冒險?這也是沒有辦法!你也知道,一年前我額娘去世了,若她沒走,等兩三年後我出宮了,不定還能尋戶好人家嫁了。可現在是哥哥嫂嫂當家,主子又要留我到三十,那時我再出宮還能有什麽活路……”說著嗚咽了兩聲,一把揩去臉上的淚水,堅定的看著梨繡道:“反正如今橫豎都是死路,還不如賭一把!”


    梨繡滿臉複雜,雙唇噏動半晌,才低頭道:“賭一把,勝算有多大?你忘了宛心嗎?她還是得了主子準允的人,可現在皇上和主子都忘了她,她就是有個答應的身份在,卻反不如以前當宮女時過得好。”


    宛如聞言一怔,隨即滿不在乎,道:“此一時彼一時。你看玉玲那小蹄子,主子不是對她挺好的?若沒主子幫襯,她能有侍寢的機會。我自問不比她差,又一心向著主子,隻要我能——”


    一語未了,梨繡抬頭打斷道:“那是另外兩個沒成,主子不得已才用她。”


    見話頭又被梨繡截斷,宛如著急勿了時辰,漸不耐煩道:“你不用多說了,總之這是一個難得機會。隻要我能得聖寵生下一子半女,就不會落得宛心的下場!”一個場字說完,宛如趁梨繡一個不注意將她抽開,隨即迅疾而跑。


    “宛如!”梨繡踉蹌著站穩,含淚看向八年前一起進宮的宛如。


    已跑開數步之遙的宛如,腳步默然一停,淚流滿麵的迴頭道:“隻要主子不發現,就不會有事的。”哽咽了一聲“……就這一次,若不成功,我就徹底死心!”話一撂下,宛如頭也不迴的向小徑外跑出。


    宛如走了,梨繡呆了一會,她也走了。


    一時間,這個人煙罕至的密林小徑,又恢複了原本的寂靜。


    德珍慢慢的走出樹後,福英隨後走出,小徑上兩人相對而立,久久沉默不語。


    德珍凝了一會神,對著福英欲言又止,她深吸了一口氣,正要對福英說什麽,福英先一步笑道:“妹妹行事一貫小心,這次會請文大人捎物件迴家,也是為了中秋不能同家人共度吧。”


    德珍正驚心在宛如的事上,以為福英也是要說這事,不料她突然這樣問,好生奇怪,但仍應道:“沒什麽能瞞過姐姐,這是妹妹第一次中秋不在家中度過,所以才勞煩了文大人。”


    全然意料之中的迴答,福英微微一笑,又問:“妹妹盼得是年滿迴家?”


    德珍遲疑了一下,點頭。


    福英轉頭,望向前方陰陰涼涼望不見盡頭的小徑,聲音幽然,道:“那妹妹就忘了方才所見所聞。”迴看了德珍一眼,仿若無事的笑道:“時辰不早了,我們去文大人那吧。”


    德珍聽福英的話,覺得好像隱藏了什麽,又察覺不出任何異樣。不過以先前探聽所得,佟妃是想提拔幾名宮女上位以收為幾用……可以佟妃的身份地位,她為何要從身份低微的宮女中選……若佟妃願意,那些秀女出聲的低級嬪妃也會願意為其所用,她為何不用?


    一路走,一路想,德珍仍百思不得其解。


    如此一番,德珍隻好暫時擱到一邊不想,不過卻是想通了端陽那日,萬嬤嬤的怒氣從何而來。


    正思緒豁然一明,稍微迴了些心神,才驚覺走出了小徑,四周又是亭台樓閣,假山池水掩映道路。行走其間,池風一吹,依然不見炎熱,隻是路況崎嶇,又是蜿蜒小路,地麵多有石子,德珍穿著七寸高的花盆底,走起路來實為不便。


    凝目路間,小心翼翼的漫步徐行,恍然見到一個身影從旁邊的假山閃出,她唬了一跳,驚愕的正要抬頭,肩膀倏然被狠狠一撞,那力道又急又猛;德珍全然不防之下,直直摔倒在地,手中繡樣也隨之散落一地。


    “德珍妹妹,你沒事吧?”福英連忙蹲下問道。


    德珍攤開右手,隻見白皙的手心直冒血珠,她抬頭見福英一臉擔憂,安慰的搖頭一笑道:“沒事,手上就一點擦傷而已。”


    福英拉著德珍的手,焦急道:“哪裏沒事,都破皮出血了!”說著頭一抬,盯著眼前那名宮女道:“我們與你又無仇怨,你為何故意撞人!”語氣不忿。


    那宮女嗤笑道:“喲,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故意撞人了?無憑無據,少在這裏血口噴人!”說到這裏,她聲音陡然一沉,語氣森然:“明明是你們擋了我的路,還不快滾!”


    素不相識,竟如此口出惡言?!


    德珍聽得詫異,抬眸一看,卻是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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