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俯下身去認真地檢查著受害者胸前靠下的致命傷,杜亦寒用鑷子撥開傷口處翻卷的皮肉,越是仔細觀察那匕首留下的傷痕形狀和深淺,心底裏泛起的疑惑,便是越發的濃重。


    “根據胸口下方致命傷的刺入形狀和角度來看,兇手將匕首刺入受害者身體的時候,采取的是從下向上刺入的方式,而非從上向下。”


    在心裏思忖半晌,杜亦寒又再三仔細地確認了胸前傷口的狀況,方才沉著嗓音出聲說道。


    仔細探究的目光不曾從林煜城的屍體上挪開分毫,杜亦寒卻是趕在了秋桐想要詢問出聲的話語之前,繼續沉吟著出聲,道:


    “也就是說,按照匕首刺入受害者身體造成的傷口狀況來看,兇手的身高,顯然是要低於第五個受害者的身高。


    如果前四個受害者胸前所受到的匕首傷的情況皆是如此,那麽,由傷痕做出的對兇手的身形推斷,顯然就是與剛剛的結論相互矛盾。


    如果隻有第五個受害者,或者再有個別受害者胸前的匕首傷狀況如此,那麽,根據五個受害者的身高,大致就能夠推斷出兇手的具體身高來。”


    平靜的語氣裏充滿思索,杜亦寒將兩種可能性盡數詳細地告訴了蘇墨軒,仵作的職責就是如此,即便在受害者的屍身上得到了相互矛盾的結論,也不能隨便的抹殺和損毀其中一種。


    而是要嚴肅地正視矛盾的存在,然後認認真真地,找出造成矛盾的根源究竟為何——畢竟,沒有什麽矛盾,會無緣無故的存在。


    “這個……我驗屍的時候,並不曾注意到這個問題。”


    看到杜亦寒和蘇墨軒齊齊抬眸望向自己的目光,秋桐的話語中帶了幾分遲疑和羞怯,卻還是鼓起勇氣的,承認了自己的不足之處。


    “沒關係,第四個受害者的遺體還在,等檢驗完第五個受害者的遺體狀況之後,我會再去檢查一下第四個受害者的傷口狀況,然後再告訴你,怎麽去判斷兇器刺入受害者身體的方向和深淺。”


    並沒有對秋桐的反應而感到絲毫的惱火和不屑,杜亦寒的嗓音裏平靜之色依舊。


    並不是誰從一開始便能夠將受害者的屍體檢驗的透徹明晰,他今日之所以能夠看得比秋桐更加仔細,知道的比秋桐更多,皆是在於,昔日的他,曾經有顧白羽一次次不厭其煩的悉心教導。


    如今輪到他麵對秋桐的不懂不知,杜亦寒自然也是不會有分毫的不耐煩之意。


    “如果現在這兩種情況,你必須做出一個選擇,杜亦寒,你更傾向於哪一個?”


    全然無視了杜亦寒和秋桐之間的對話,蘇墨軒清冷著嗓音出聲問道,若是此刻站在驗屍台前的人是顧白羽,想來,這個問題根本就不需要他詢問出聲,便已經能知道他此刻想要知道的答案。


    “如果非要立刻選擇一個的話……”似是沒有想到蘇墨軒會突然有此一問,杜亦寒的話語中帶了幾分遲疑,但卻並沒有思索太久,隻不過是片刻的功夫,他便迴頭看著蘇墨軒,語帶肯定的出聲說道:


    “那我就選擇第一種可能性,仵作驗屍,受害者屍體所表現出來的切實情況,就是仵作所遵循的最大真相。


    既然受害者身上的匕首傷呈現出來的是這種狀況,除非是兇手故意想要混淆視線,否則,肯定是兇手身形較受害者更矮。”


    沉著的嗓音裏嚴肅異常,杜亦寒看著蘇墨軒望向自己的目光,頓了頓,繼續出聲,道:“但依著兇手在受害者身上留下的傷痕情況,他顯然是沒什麽可能來得及做出混淆視線的事情。”


    沉默著點了點頭,蘇墨軒示意杜亦寒繼續驗屍,自己那犀利而敏銳的目光,則帶著沉思的意味,緊緊盯著那毫無生氣的躺在驗屍台上的林煜城的屍體,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麽。


    鋒利的解剖刀順著胸口的位置向下劃去,深吸一口氣的杜亦寒,沉穩了手腕,隻當做躺在眼前的人,並不是昔日曾經如雷貫耳的林煜城,而是一個從來都不曾見過麵的陌生人。


    ——無論如何,現在的他,都還做不到顧白羽那般從容鎮定,理智的,能夠在驗屍台前,克製住自己內心全部的情緒。


    驗屍的過程並沒有什麽阻礙,林煜城的胃裏,同前四個受害者一般,並不曾有過飲酒的跡象,更不用說大量飲酒以致於喝醉,所以,便是完全可以排除,受害者不曾有所反抗,是因為酒醉之後,失卻了反抗能力。


    “蘇尚書如果沒有什麽異議的話,屬下就去檢驗前一個受害者的屍體狀況了。”


    將檢驗林煜城的屍體所得出的結論和線索再度整理著匯報了一遍,話音結束之後,杜亦寒對著蘇墨軒出聲問道,他並沒有忘記,秋桐在驗屍的時候,不曾注意到過那匕首刺入胸口的方向和位置。


    點了點頭,蘇墨軒沒有說話。


    由於長時間的處在低溫保存之中,第四個受害者的屍體,已經無法再度判斷大致的死亡時間,好在並不會對傷口的狀況進行太多的破壞,於是示意秋桐站在驗屍台的另外一端,杜亦寒抬起手來,掀開了蓋在受害者屍體上的白布。


    沒有其他多餘的傷痕,受害者胸口的致命傷明顯而幹脆,仍舊,是被兇手從正麵一擊之下,便直接刺中胸口而身亡。


    “蘇尚書,第四個受害者胸口下方的傷口,同剛剛的情況一樣,也是從下方刺入,所以,兇手的身高,應該低於這兩個受害者的身高。”


    將目光從受害者胸口前的傷口處移開,杜亦寒對著蘇墨軒匯報出聲,同時,又再次肯定和加深了,自己先前所得出的結論。


    幽暗深邃的眼眸中滿是思索之意,蘇墨軒沉默片刻,對著杜亦寒出聲問道:“從受害者的屍體狀況上,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可疑讓受害者放棄對兇手抵抗的跡象,是麽?”


    “是,屬下確定。”迴答的話語一絲不苟,杜亦寒知道,蘇墨軒有此一問,並不是在質疑他驗屍的結果和專業性,而是在一項一項的思索和排除可能性。


    然後,剩下的那一個,即便是再不可能,也隻能是唯一的真相。


    “你可以留在這裏繼續教她。”從沉默中抬起頭來,蘇墨軒對著杜亦寒淡淡出聲,他並沒有忘記,剛剛杜亦寒答應了秋桐什麽,然而,他自己卻是在話音尚未落地的時候,轉過身去,離開了驗屍間。


    安捕頭迎了上來,手裏拿著蘇墨軒剛剛吩咐他去找來的,前四個受害者極盡可能詳細的身份背景狀況。


    “四個受害者全都是臨雲城中人,第一個受害者和第四個受害者的家中,在臨雲城內有商鋪店麵,屬於富裕之家,第二個和第三個受害者家中,在臨雲城也是有身份的人,總的來說,四個受害者都相對比較富有。”


    看著蘇墨軒低頭去翻看那卷宗材料的模樣,安捕頭言簡意賅的出聲說道,曾經有幸與蘇墨軒一起調查過案件一段時間,蘇墨軒的這個習慣,他並沒有忘記。


    “四個受害者的遺體被發現的地方,都並不算十分的偏僻,雖然不是時時刻刻都會有人路過,但絕對不是人跡罕至的地方,”-——所以,受害者才能在被兇手殺死之後,很短的時間內,便及時地被路人所發現。


    說話的語氣頓了頓,安捕頭繼續匯報出聲,卻是並沒有將全部的話說完——因為他麵前站著的人是蘇墨軒,全然沒有他分析出聲的必要。


    “受害者在遇害之前,去了哪裏?”從卷宗中抬起頭來,蘇墨軒淡淡的出聲問道。


    能夠在如此巧妙的地點殺人,還幹淨利落的沒有留下任何目擊者,兇手定然,是對臨安城的情況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而對受害者的狀況,定然也是了如指掌。


    否則,也不可能會恰好在這麽巧妙的地點,遇到他事先挑選中的受害者,畢竟,根據兇手那一招致命的殺人方式,和受害者的身形及家境來看,倘若說兇手隻是隨機選中了他們四個人的話,實在是太過牽強。


    等了半晌沒有等來安捕頭的迴答,蘇墨軒抬起的眼眸,轉到了站在自己麵前的安捕頭身上。


    “受害者在被害之前去了哪裏……我們,還沒有調查清楚。”


    眼見著蘇墨軒將略帶疑惑和詢問的目光投向了自己,安捕頭隻得硬著頭皮出聲,話語之中帶著幾分連自己都難以置信的猶豫,卻是無可奈何,他們真的,是沒有調查清楚。


    “從第一個受害者開始,他的家人就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據說,在被害的當天,受害者出門的時候,連往常習慣帶著的小廝,都不曾帶著,更沒有告訴別人,他究竟去了哪裏。”


    粗獷的臉龐上糾結沉悶之色盡顯,安捕頭出聲迴答的話語頓了頓,又繼續艱難的補充出聲,道:“其他三個受害者,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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