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笑著,楊鐵西麵容之上的怒意更甚。


    抵著顧白汐脖頸的匕首止不住地顫抖著,有意無意地,在她那白皙的脖頸上,留下或深或淺的傷痕——盡管隻不過是刀尖劃破的皮外傷,卻足以令顧白汐顫抖著驚聲尖叫不斷。


    “你給我閉嘴!再叫我就一刀捅死你!”


    被顧白汐的尖叫吵得頭疼,楊鐵西的目光緊緊盯著姚玉姍,嘴裏,卻是惡狠狠地威脅著顧白汐。


    尖叫聲戛然而止,顧白汐那沒有血色的雙唇緊閉,眼眸中的淚水,卻是撲簌簌地落得更加快。


    “那你要我怎麽樣?不管你樂意還是不樂意,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我要怎麽樣做,你才肯將顧家小姐放了?”


    縮在衣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姚玉姍看著楊鐵西那向外滲著鮮血的手臂,心中止不住地浮起陣陣疼痛。


    “我要你怎麽做?哼,姚玉姍,你是知道的,我現在已經殺了四個人,她們每個人,都是替你去死的。隻要你死在我手中,她們自然,是不用再替你去死了。我要你死,你願意不願意?”


    冷哼一聲,楊鐵西的話語雖然冷酷,卻是掩飾不住他內心的渴望與顫抖。


    他狠,他絕,他恨。


    一切,皆因為他愛。


    “好,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欠你的,倘若我這條命能讓你心裏舒服一點,那我送給你就是了。”


    不緊不慢的話語中滿是決絕的意味,姚玉姍上前一步,毫無征兆地,從站在韓林之身旁的青衣捕快腰間,抽出了他的長刀。


    “連死的勇氣都有,你難道就沒有將話說清楚的勇氣?”


    似是早就預料到姚玉姍會有如此的舉動一般,在她抬手將長刀架在自己的脖頸之上的前一秒鍾,箭步上前的顧白羽,伸手奪過了姚玉姍握在手中的長刀。


    嗓音淡漠如水,顧白羽看著雙唇微微顫抖著的姚玉姍,冷冷地出聲說道,隨即又轉眸看向楊鐵西,出聲說道:


    “你懷恨在心這麽許久,又殘忍的殺害了那麽多無辜的人,不就是因為想不明白為什麽嗎?


    現在人已經帶到了你的麵前,你為什麽不出聲問問?難不成你害怕姚玉姍的答案,是你無法接受的答案嗎?”


    冷眼看著楊鐵西,顧白羽的話語中,沒有絲毫的情緒。


    “率先背叛的人是她,我有什麽好害怕的?”


    明顯的有些底氣不足,楊鐵西嘴硬的對著顧白羽出聲說道,隨即便轉過去對著姚玉姍,遲疑片刻,出聲問道:


    “你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麽。為什麽你要背棄我?為什麽你要撕毀我們的婚約?為什麽?難道就是因為那個姓孟的有幾個臭錢?難道就是因為那個姓孟的頭上有頂破破爛爛的烏紗帽?!”


    原本冷淡的語氣隨著不經意間的追問,而愈發激動起來,楊鐵西顫抖著,盯著姚玉姍的目光,緊緊地沒有錯開分毫。


    “你說的都對,我就是背信棄義,愛慕虛榮,沒有別的原因。我原本就是這樣的人,你難道不知道嗎?”


    冷淡的嗓音中帶著止不住地顫抖,姚玉姍幾乎快要將下唇咬破,眼眶驀地紅了起來,她強忍著,不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這樣愛慕虛榮的女人!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瞬間憤怒起來,楊鐵西揮舞著手中的匕首,滿麵怒容的臉頰漲得通紅,他大聲嘶吼著,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他也說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哭。


    然而就是止不住地流淚,尤其是看到她在顫抖,他的心,也跟著一同顫抖起來。


    “你知道她不是,要不然,你也不會心中雖然憤怒,但還是遲遲不肯對她下手。”


    淡漠平靜的嗓音再度響起,顧白羽目光灼灼,緊盯著憤怒兇惡的楊鐵西而沒有絲毫的躲閃。


    “我為什麽知道她不是?她自己都已經親口承認了,我為什麽不相信?!”


    憤怒的神色之間充滿痛苦的神情,楊鐵西的目光,片刻不曾從姚玉姍的臉龐上挪開分毫。


    “姚玉姍,你以為,你這樣騙他,他就會放下手中的刀子,放走被他挾持已久、當作護身符的顧白汐,然後將刺殺的目標轉向你,這樣,你就可以遂了自己死在他懷中的心願?


    且不說他究竟會不會這麽做,姚玉姍,你覺得,站在這裏的除了你和我之外的所有人,會讓他有機會活著撲到你的麵前嗎?”


    轉眸看向姚玉姍,顧白羽冷淡如常的話語中,沒有給她留下分毫的幻想和希望。


    顧白羽說得是實話。


    蘇墨軒和韓林之兩個人,之所以能同他僵持了近乎一整夜的時間,卻還留著楊鐵西的性命沒有強行動手,無非就是他的手中有個人質而已。


    即便是如此,暗中得了李景吾暗示的韓林之,還幾次三番地,想要連他帶著顧白汐一同殺死。


    倘若此刻的楊鐵西真的收手撤離顧白汐身邊,轉而撲向站在一邊的姚玉姍,那麽等待著他的,隻有鋒利的刀劍與穿心的箭矢。


    “該說的話就說出口,該解開的誤會就解開,這樣你們兩個人就算是想死在一起,也不會死得無法瞑目。”


    緊緊盯著姚玉姍那充滿掙紮和糾結的蒼白麵孔,頗為細心地捕捉到她眼角藏著的一滴淚水,顧白羽那冷靜而略帶無情的聲音,再次恰到好處的響了起來。


    姚玉姍這樣充滿理智和冷漠的性子的人,想要讓她鬆口,便隻能同她將話說得明明白白,越是冷靜客觀,她越能接受,倘若隻是一味的哄著勸著,反而是適得其反。


    “你怎麽知道……”


    語氣之中帶了三分詫異七分悲涼,姚玉姍下意識地詢問出聲,卻又是話說半截咽了迴去。


    昨日在“錦衣如華”同顧白羽短暫的交鋒,她便已經知道,麵前的這個同自己年紀相仿佛的人,並沒有外表看起來那般簡單。


    “是我父親的賭債。”


    沉默良久,終於從重重掙紮和猶豫中抬起頭來,姚玉姍淚眼朦朧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楊鐵西,一字一頓,說得極其簡單,卻又極其令人心生悲涼。


    “你,你胡說!你就是愛慕虛榮!你就是看上了那姓孟的有幾個臭錢!什麽賭債?!姚伯伯哪裏有什麽賭債?!”


    如遭雷劈,楊鐵西揮舞著匕首的右手更加的癲狂,他大聲的開口否認,眼眸中的淚水,卻是更加洶湧的奔湧而出。


    他不是不相信,他隻是不願意承認。


    “姚玉姍是不是胡說,楊鐵西,你做了她家那麽久的鄰居,你心裏自然是比任何人都更為清楚。


    你以她的背叛為借口,殺了一個又一個無辜的人,你其實明白得很,你隻不過是不願意坦然的接受而已。


    我知道,當你手裏有人質的時候,我應該哄著你勸著你,盡量不刺激你的情緒,但你知不知道,你根本就是一個懦夫。”


    “你根本就是一個懦夫。”


    隨著顧白羽的聲音,蘇墨軒那清冷淡漠的嗓音也一同響起,似是不約而同,卻又是心中同想。


    麵不改色地看著楊鐵西那驟然而變,卻僵硬著停下了手中揮舞著的匕首的模樣,蘇墨軒繼續出聲說道:


    “想見的人,已經讓你見了。想問的問題,你也得到了答案。放手還是不放手,楊鐵西,一切都在你自己的選擇。跟你僵持了這麽久,實在是沒什麽意思。”


    “玉姍,我們迴去吧。”


    抬眸看了蘇墨軒一眼,瞬間讀懂他目光中的意思的顧白羽,轉身對著淚流滿麵的姚玉姍出聲說道。


    緊咬著的下唇發白,姚玉姍看著楊鐵西的目光中,充滿不舍和眷戀,然而卻還是毅然決然地跟著顧白羽轉身——她答應過的,無論顧白羽說什麽,她都一定照做不誤。


    “你不許走!姚玉姍,你不許走!”


    幾乎是在姚玉姍轉身的瞬間,楊鐵西便扔掉了手中的匕首,嘶吼出聲,身子不受控製地,向著她轉身離去的方向撲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早就得了蘇墨軒的命令候在一旁的青衣捕快,瞬間分成兩撥,一撥撲上去將手無寸鐵的楊鐵西按倒在地、反剪雙手,另一撥人,卻是迅速而準確地,擋在了韓林之手下的麵前。


    兵器對兵器,弓箭對弓箭。


    想要在蘇墨軒的眼皮子底下殺人滅口,韓林之的準備,終究還是太過不充分。


    萬籟俱寂。


    隻有長安城中喧天的鼓樂聲,伴隨著轟鳴的鞭炮之聲,隱隱約約地順著溫暖的春風若有似無的飄蕩而來。


    落在顧白汐的耳中,卻是比冬日裏最寒冷的西北風,還要令她心底寒涼徹骨。


    自己生死未仆,李景吾如期而至的大婚,卻仍舊在熱熱鬧鬧的舉行。


    那火紅的花轎上,那絢麗的蓋頭下,坐著的一身喜服的新娘,究竟,又是誰家的姑娘?


    捂著傷口癱軟在地的顧白汐卻並不知道,比起隨後而來的種種紛爭,此時此刻湧上心頭的悲涼,竟然根本便不值得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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