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意瀾近來頗為煩躁。


    隨著皇上為李景吾和顧白汐指定的婚期漸漸臨近,整個顧家或情願或不情願的,都在為顧白汐的婚事忙碌著。


    而從前因著顧白婉癱瘓一事而有所萎靡不振的羅氏,忽然就變得趾高氣揚起來,整日裏在顧家大宅中頤指氣使的作威作福,早就將她是借住在長安城顧家大宅的客人身份拋在了腦後。


    然而顧意瀾卻不能太過明顯的同她和顧白汐起衝突。


    於是最近的長汀樓中,天天都能看得到顧意瀾托腮歎氣的誇張模樣,直到顧白羽將新的菜譜遞到她的手中,顧意瀾那姣好的容顏上,方才綻放出春花般的笑容。


    “嘖嘖,‘雨落花蕊’,光聽這充滿文雅氣息的菜名,我就知道,長汀樓肯定會迎來一批文人墨客。文人墨客最好了,嚐過菜肴之後,肯定會寫幾句詩詞,都省了我自己想轍宣傳新菜的力氣了。”


    輕輕拍打著顧白羽送到她手中的菜譜,顧意瀾喜笑顏開,烏黑的杏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對著菜譜,她仿佛已經看到了白花花的銀子。


    “我想在長安城的幾大酒樓之間,做一次廚藝比拚,或者酒樓老板的宴聚。”


    不似顧意瀾那般喜笑顏開,顧白羽清秀的臉龐上,帶著慣常清冷淡漠的神情。


    沒有拐彎抹角的去順顧意瀾的話,顧白羽隻是直截了當的,將自己要做的事情說了出來,既然要打探消息,便是要將人都聚在一起才行。


    人多嘴雜,自然是什麽消息和風聲,都能多少走漏一些。


    “廚藝比拚?宴聚?羽兒姊姊,你想做什麽?”


    柳葉細眉輕挑,顧意瀾從喜悅中抬起頭來,看向顧白羽的目光中,帶了三分不解七分好奇,心裏,卻隱隱的浮出些什麽預感。


    畢竟,依著她對顧白羽那冷清性子的了解,能從她口中提出這樣的事情,顯然,是有什麽其他的目的。


    “我本來打算隨便找個什麽類似於‘我肯定能在廚藝比拚中勝出,然後長汀樓的名聲就會更加響亮’的借口來應對你的詢問的,但我現在改主意了。”


    淡漠的嗓音裏帶了幾分嚴肅認真,顧白羽的話說得實在,她的確是臨時改變了主意。


    “我是為了打探一些隻有‘望湖居’才知道的消息,用長汀樓老板和主廚的身份,會更容易探聽到什麽風聲,但很可能會遇到危險,我不會讓你參與其中,所以才改變主意對你實話實說。”


    “可是我……”


    “否則,”


    毫不猶豫地打斷了顧意瀾正準備說出口的話,顧白羽淡漠的嗓音再度響起:


    “以你的性子,不管我說什麽瞎話來騙你,你肯定都會想辦法參加,不如我跟你實話實說。倘若真遇到什麽危險,隻有我一個人在場,我或許還能想辦法脫身,但如果帶著你,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護得了你。”


    語氣波瀾不驚,顧白羽口中的話說得懇切而真誠,竟是原本急著想要出聲的顧意瀾,說得心中一默,半晌,都沒有說話。


    顧白羽說的是實話。


    不管是她對於自己性子的推測分析,還是她那句“不知道能不能護得了你”,顧意瀾都知道,顧白羽說的分毫不錯。


    既然她已經將可能的危險預知,自己若是任性跟著去了,反倒是會添亂。


    於是盡管心中的擔憂依舊,然而沉默半晌,向來在正經事情麵前頗有分寸頭腦的顧意瀾,還是艱難的點了點頭,思忖著出聲,道:


    “好,那這件事情我就不出麵了,不過,具體的組織安排,還是我在暗中想辦法幫你解決吧。


    畢竟你平日裏也沒怎麽出現在大家眼前,這麽突然的要出麵組織宴聚,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如果提前打草驚蛇,反倒是不好了。”


    雖然平日裏天真任性,然而關鍵時刻的顧意瀾,卻也從來不會盲目行事。


    “嗯,那這件事情就拜托你在暗中安排了。”


    沉吟片刻,顧白羽點了點頭,顧意瀾的考慮並非多餘,若是此刻由她自己出麵組織宴聚,的確會顯得有些突兀和奇怪。


    顧意瀾的幹練利落,永遠體現在她經商的頭腦和手段之中。


    才不過兩天的功夫,顧白羽想要的長安城眾酒樓間以廚藝比拚為名義的酒樓老板宴聚,便在顧意瀾暗中的操作之下,借著“醉仙樓”的名義廣發名帖,並將晚宴的時間定在了明日。


    然而地點卻是在望湖居。


    迎著顧白羽看過來的詫異目光,幹練利落的顧意瀾,又恢複了往昔那般頑皮的模樣,默然無聲地衝著顧白羽露出一個神神秘秘的笑容,卻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便又換做了一副搞怪的鬼臉模樣。


    直到顧白羽頗為無奈地搖著頭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顧意瀾方才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扯著顧白羽的衣袖,說道:


    “羽兒姊姊,你家瀾兒隻能幫你到這種地步了,明天的晚宴,你自己可是千萬要當心啊。”


    玩笑般的話語中帶著認真的情緒,顧意瀾清麗姣好的臉龐上雖然帶著撒嬌的笑意,然而黑亮的杏眸中,卻是帶著抹不去的擔憂之色。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抬手拍拍顧意瀾的頭頂,顧白羽出聲安慰,然而對於明天晚宴上的消息探聽能否成功,又會不會遇到什麽危險,她自己的心裏,也沒有什麽底兒。


    明日晚宴上的一切,都是充滿危險的未知,更何況方才蘇墨軒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留給她的,也是一雙擔憂之色濃鬱的化不開的漆黑眼眸。


    明日的晚宴,他不能陪著她一起去了。


    臨近傍晚的時候,事先得著消息的顧白羽,在院子裏等待著蘇墨軒的到來,想要同他一起商量明日晚宴相互配合著探聽消息的事情,然而等來的,卻是蘇墨軒那難得將劍眉蹙在一起的擔憂之色。


    嵐風和龐占林發現了受害者生前被馬匹拖拽折磨的場所,正如蘇墨軒前些日子所分析的那般,擁有淺褐色砂礫的開闊偏僻之地,在長安城和受災地區之間,並沒有許多。


    沿著蘇墨軒所劃定的可能性最大的範圍一一搜索排查,嵐風和龐占林,很快便搜尋到了夏亦鎮以北的一片幾近於荒漠的不毛之地。


    淺褐色的砂礫隨風飛揚,帶起陣陣黃土,將那本就光禿禿的枯枝幹草,徹底掩蓋殆盡。


    然而沙起沙落之間,卻是露出了白骨森森。


    順著線索找到那一片荒漠的嵐風與龐占林,看著麵前被狂風掀露出來的枯骨,連夜安排人手在這荒漠之中四處挖掘。


    一夜之間,竟是挖掘出了十數具已經化作枯骨的殘屍。


    枯骨累累,寒意森森。


    盡管知道此時被皇命困在長安城中的蘇墨軒,所麵臨的情勢並不輕鬆,然而嵐風和龐占林商議之後,卻還是決定,要將眼前的情況迴報給蘇墨軒。


    畢竟,在發現了這麽許多無人知曉的枯骨殘屍之後,他們現在所麵對的,或許並不僅僅是李景吾為了製造出瘟疫災病的假象而進行的殺人偽裝;


    他們現在所發現的,或許就是一個從未被人發覺的連環殺手,在滿足了自己變態心理的狂歡肆虐之後,為他的無辜受害者所建立的荒野墓地。


    於是腳步匆匆,在得到那荒漠墓地中尚有新近受害者屍體留存的消息之後,為了不被李景吾的人發覺,蘇墨軒便隻得馬不停蹄地,趁著今晚的暗沉夜色,悄悄潛出長安城去同他們一起勘查現場。


    而白日裏城門守衛森嚴,夏亦鎮以北的荒漠距離長安城也有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即便是蘇墨軒速度再快,等他勘查檢驗完現場歸來,起碼也要到明日深夜之時。


    然而既定的晚宴時間不能隨意更改,顧白羽隻得自己獨自一人上陣,然後盡量多的,打探到關於嘯狼族黑衣人的蛛絲馬跡。


    窗外光輝明滅間,一日的時光匆匆而過。


    拗不過茶心的執拗陪伴,坐在向著“望湖居”駛去的馬車之上,抬眸望著漸漸四合的暮色,顧白羽那清冷的臉龐上,帶著一貫的淡漠從容。


    以長汀樓幕後老板的身份出席,顧白羽知道,從未在人前正式露麵的自己,勢必會在最初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


    雖然,立於眾人之中、應對眾人的目光,向來是她最不擅長的事情,但是好在,她的頭上還頂著長汀樓神秘大廚的帽子,最初的寒暄場麵過去之後,她便會隨著其他酒樓的大廚一起,閃身走進“望湖居”的後廚,一起進行廚藝比拚。


    而這也正是能夠放鬆“望湖居”向來嚴密謹慎的看守的最好機會。


    利用人多混雜,卻又全都是守衛們招惹不起的“客人”的混亂場麵,蘇墨軒暗中安排的人手,便會趁亂潛入“望湖居”的後院,如此一來……


    “啊!”


    一聲被阻擋什麽東西迴去的悶聲驚唿,打斷了顧白羽的思路,沒等她來得及反應,那始終平穩行駛的馬車驀地一沉,血液的腥氣便頓時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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