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得“卡塔”一聲,柴房的門重新從外麵被上了鎖。


    雖然懷著親手弄死顧白羽的心思而來的羅氏與顧白汐心有不甘,然而卻禁不住顧白婉那驚慌失措的大喊大叫,於是鐵青著臉,喚來貼身侍婢,將渾身麻痹僵硬的顧白婉抬著走了出去。


    “小姐,你那個是什麽藥丸兒啊?好厲害!”聽到柴房外麵漸漸重歸寂靜,知道羅氏母女已經走遠,茶心好奇的出聲問道,這個神奇的黑色藥丸,顧白羽從來沒有跟她和柳媽提過。


    “麻醉劑,”擺弄著手中的藍色小瓷瓶,顧白羽在心中盤算著藥效褪去的可能時間,“我最近一直在嚐試著配製,還沒有在動物身上試驗過,剛剛隻不過是一時情急拿來試試,居然還真的有效。”


    “麻醉劑?怪不得顧白婉忽然之間動不了呢,也感覺不到疼,真是不甘心。”臉上先是閃過幾分恍然大悟,茶心隨即又有些懊惱的說道。


    “你這丫頭,她不能動了,你有什麽不甘心的?”語氣裏帶著幾分迷惑不解,柳媽拾掇著被羅氏母女弄散的柴火,想要給她們三個人騰出一個稍微幹淨一點兒的空間。


    “她不能動我自然高興,但是我那麽用力地踢了她幾腳,本想好好讓她疼一疼的,結果她沒感覺,我當然不甘心了!”一想到晌午院中混亂時被顧白婉白白占了便宜去,茶心的語氣就充滿憤憤。


    “你放心,藥效退了之後,她自然會感覺到疼,而且會非常疼。”將藍色的小瓷瓶收起在懷中,顧白羽淡淡的說道。


    既然這次製成的麻醉劑有效果,那麽配方就一定要記好,現在就隻等著什麽時候顧白婉的藥效退了,自己好計算著估量使用時的正確劑量和時間,就能在有需要的時候用來治病救人了。


    治病救人,確實是顧白羽在這大興王朝憑借著腦海中對藥劑配方研製麻醉劑的初衷,然而她卻沒有想到,在往後的日子裏,這麻醉劑在她的手中,最大的用途卻並不是治病救人。


    “藥效還會褪啊……那我就更不甘心了,顧白婉要是一輩子都不能動才好呢!”耳聽得顧白羽說藥效還會褪去,顧白婉又能重新耀武揚威的走動,茶心的心中不由得湧上幾分鬱悶之氣。


    “你這丫頭,”聲音裏帶著幾分寵溺,顧白羽抬手拍了一下茶心的頭頂,隨即神色嚴肅的說道:“報複她們的方法有很多種,沒必要鬧得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們害了她們,尤其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懲罰警告她們一下可以,但絕對不能讓她們真的出事,而且,還得祈禱她們不會被別人害死。”


    正低頭收拾碎渣木屑的柳媽聞言,抬起頭來神色複雜地看了顧白羽一眼,張張嘴想要對她說些什麽,卻最終是憋了迴去。


    繼而轉過頭去看向一臉似懂非懂的茶心,柳媽接口說道:“小姐說得十分在理,你要好好將這一點記在心裏。今日顧延庚為什麽會忽然暫且放過我們?就是因為他對顧白婉起了疑心。眼下正處在顧白婉爭奪魏澤濤不得的時候,小姐驗屍的事情忽然鬧得滿城風雨,莫說這件事的確是羅氏母女做的,即便不是,顧延庚也會懷疑到她們頭上去,甚至於讓她們有理也說不清。”


    語氣頓了頓,柳媽看了顧白羽一眼,繼續說道:“這就叫做時機不對,羅氏母女太沉不住氣,所以這件事情對我們來說,未必是件壞事,隻要熬過眼下,就一定會有轉機。”


    將柳媽看向自己的目光盡數收在眼底,顧白羽讚同的點點頭。


    雖然柳媽一向很少直接參與她們與羅氏母女的正麵衝突,然而顧白羽卻一直都知道,柳媽才是那個深諳後宅鬥爭的隱藏高手,不輕易出手,出手便一定會擊中目標。


    夜深意闌,晌午匆匆忙忙趕往運河的顧延庚到此刻也沒有歸來的跡象。


    隻有夜色初初降臨的時候,綠衣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住宅忽然手腳癱瘓的顧白婉身上時,偷偷地溜進柴房的院子,從顧白羽她們找到的窗子破角之處,給她們遞進去一些簡單的飯食,又領了顧白羽的意思,在暗中觀察著顧白婉的身子變化,等著將來方便時同她匯報,好讓她能更精確地計算藥效。


    於是在這秋意漸寒的夜裏,顧白羽同這兩個素昧平生卻又成為自己至親的人,相互倚靠著彼此,將自己的性命安全,全心全意地交付。


    窸窸窣窣地聲音在沉寂的深夜驟然響起,猛地睜開雙眼,顧白羽警覺地盯著動靜傳來的柴房小門,雙臂張開,母雞護小雞似的將茶心和柳媽擋在身後。


    “羽兒,是我,堂哥。”隨著最後一聲脆響,柴房的門鎖被打開,鏈條落地的叮叮當當中,一個壓低了嗓音的男聲傳了進來,接著,柴門被打開,一個青色的身影閃了進來。


    月色如洗,映入擋著薄薄紗紙的軒窗,照出他那青澀帥氣的模樣。


    “堂哥,你怎麽來了?”見到來人是顧清韻,顧白羽小小地鬆了口氣。


    “大伯處理運河船坊的事情還沒有結束,似乎是談到了什麽私密的事情不想讓我在場,我就正好借故離開跑了迴來,你怎麽樣?羅氏母女有沒有趁機來為難你?”接著月色朦朧仔細地看著顧白羽,顧清韻的俊臉上滿是擔憂的神色。


    “她們是來過,不過被我嚇走了,”語氣淡然,顧白羽平常談天似的說道,“畢竟我既會醫術,又會驗屍,小小的威脅一下她們,還不算太難。”


    “她們沒對你們怎麽樣就好,”顧白羽的話令顧清韻懸著的心放下來不少,深知顧白羽刻意提到“驗屍”是在試探自己的態度,顧清韻將專門給她們帶來的水壺遞給柳媽,說道:“說實話,乍一聽到你偷偷地在衙門驗屍,我心裏真的很詫異很驚訝,畢竟,從前的你是那樣膽小的一個小姑娘,當年意瀾的金絲雀死了之後,你都不敢靠近分毫。”


    顧清韻的這番話若是讓原主顧白羽聽到,心中定是感慨萬千甚至哀傷落淚,然而落入此刻的顧白羽耳中,卻是令她心中驀地一沉。


    將往事記得如此清晰分明的顧清韻,會不會因著自己的性情大變而有所懷疑?雖然並不指望顧清韻能夠全然支持和理解她當仵作的事情,然而若想成功的離開顧家,顧白羽必須要得到他的接受。


    可是眼下這樣的狀況……


    顧白羽的心中不免隱隱升起幾分擔憂。


    眼見著麵前的顧白羽沒有說話,隻當她仍舊是當年那個懵懂單純的小姑娘的顧清韻自然不知道,顧白羽此刻的沉默,為的是觀察自己的反應和形勢以做出更好的應對。


    於是伸出手去如多年前安慰手足無措的顧白羽那般,顧清韻輕輕拍拍她的頭頂,盡量將語氣放和緩的說道:“但是這也並不能怪罪你什麽,相反,令你今日性情如此大變,錯的更多的人是我。”


    “我明知道羅氏母女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而大伯又不願照顧你,卻還是一走了之,沒有想辦法將你一同帶走,這麽多年未見又一直不聞不問,讓你在這種艱苦惡劣的環境中自己掙紮,這都是表哥的錯,羽兒,對不起。”看著顧白羽那不再溫順乖巧而是透出幾分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清冷神色,顧清韻的眼神中滿是心疼和懊悔。


    “這不能怪堂哥你的,”顧清韻隨即的態度令顧白羽心中的擔憂漸緩,平淡的聲音中帶了幾分安慰,顧白羽繼續說道:“二叔要舉家遷入長安,你和意瀾隨他離開是應該的,而我隻不過是一個顧家的棄女,依著我父親的脾氣和羅氏母女的心思,當年即便是堂哥和二叔爭取,他們也肯定不會放我跟你們走的。更何況,”


    語氣頓了頓,顧白羽瞅著顧清韻臉上浮起幾分動容之色,緩緩地說道:“當年若非表哥和意瀾伸以援手,白羽怕是早已死在風雪之中,白羽尚且感激不盡,又怎麽會責怪堂哥?隻是眼下,白羽替清州府衙驗屍的消息被捅破,怕是令堂哥失望了。”


    再度將話題轉迴到驗屍一事,此刻的顧白羽必須要及時弄清楚顧清韻的看法和態度,不僅僅是為了日後好跟著他離開顧家大宅,更是因為眼下猖獗的殺戮一起接著一起,她被顧延庚關在這密不透風的柴房內,若是想要與蘇墨軒和李景毓互通消息,目前就隻有顧清韻這一條路可以走。


    “傻丫頭,堂哥有什麽失望的?”聽得顧白羽話中的歎息,顧清韻趕忙接口說道,“不管是給人治病問診,還是當仵作驗屍,你能自食其力的保全自己,甚至在清州樹立了這麽高的名譽來給自己在顧家努力掙得一席之地,堂哥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麽會失望?”


    “堂哥當真不是在安慰我?”顧清韻話中的認真令顧白羽的心裏稍稍鬆了一口氣,決心不掩飾自己本性的她,聲音裏並沒有小女兒家的歡喜雀躍,而是保持著一如既往的清冷平淡,“若是堂哥當真能接受白羽替人驗屍的事情,那麽眼下,白羽便有一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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