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地衝進祠堂後院,顧白羽幾乎是連摔帶爬的跑進了茶心與柳媽的屋子,待到親自試探了她們的鼻息脈搏確定她們隻是被人下了迷藥之後,顧白羽那強撐著的一口氣瞬間被抽空卸去,雙腳一軟,便歪倒在地。


    “她們……她們沒事,她們沒事……”看到蘇墨軒隨後衝入屋子,顧白羽瞬間淚流滿麵,語無倫次的說道。


    “嗯,她們沒事,她們都好好的,睡一覺就會醒,不用擔心,她們沒事。”一向清冷淡漠的語氣難道的充滿了哄孩子似的溫柔,蘇墨軒握著顧白羽的雙臂,想要將她從地上扶起來,卻發現她雙腿無力,根本站立不穩。


    “你的衣服都濕透了,初秋山中夜裏涼,不換的話會生病的,我就得罪了,見諒。”說著,蘇墨軒便彎下身子,一把將顧白羽抱在懷中,那輕如羽毛的感覺,令蘇墨軒心中沒來由的一縮。


    將顧白羽抱迴隔壁的臥房,蘇墨軒看著那家徒四壁的簡陋環境不由得劍眉微蹙,輕輕的把她放在床榻之上,蘇墨軒想要轉身去給她拿幾件幹爽的替換衣裳,卻不想才剛一挪動腳步,衣襟下擺便被顧白羽死死的攥在手心裏。


    “我去給你拿件衣服替換,不然會生病的。”轉迴身來,蘇墨軒看著麵色慘白,驚慌猶在的顧白羽,語帶安慰的說道,“放心,我不走。”


    沒有做聲,也沒有鬆手,顧白羽隻是抬頭死死盯著看著蘇墨軒高大的身影,目光中充滿前所未有的空洞與茫然。


    嚐試多次未果,第一次見到如此反常的顧白羽,蘇墨軒也不敢用強,隻得隨手扯了一塊幹燥的床單,將渾身被冰冷雨水浸濕的顧白羽緊緊包裹其中,又拿起另外一塊毛巾,坐在她身邊為她擦著濕漉漉的長發。


    仿佛是一個沒有任何感知的木頭人一般,顧白羽坐在那裏任由蘇墨軒擺布。愣愣地看著窗外電閃雷鳴的黑沉夜空,顧白羽腦海中不斷閃過前世臨終前的種種畫麵,纏繞不絕的寒意從腳底升起,顧白羽的身子更加僵直。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驚雷隨後而至,似是魔怔了一般,眼前忽然出現那個殺手冰冷無情的雙眼,接著便是蘇墨軒那寒光凜凜的長劍,隨即便是那殺手應聲倒地,雙目圓睜。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忽然開口,顧白羽的眼眸中不再空洞,而是充滿驚慌與恐懼。從事法醫工作這麽多年,見慣了各種各樣死狀的受害者的顧白羽,今天第一次對死人而感到害怕。


    這份害怕,不是因為她曾命懸一線,而是那似曾相識的命運仿若一個無法逃脫的輪迴,將她緊緊的勒入其中,令她無法唿吸。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我向你保證,我確定他死了。”將顧白羽那驚慌失措的模樣收在眼底,蘇墨軒輕聲而堅定的保證著,手下的動作益發輕柔,處處帶著安慰的溫柔。


    “你那天……為什麽要說那些話?就是在臨安郊外的荒山上,你為什麽會對我說那些話?”那一日的不解與懷疑盡數湧上腦海,顧白羽終於詢問出聲。


    前世死去而靈魂穿越的事情憋在心中太久太久而無人能夠訴說,顧白羽雖然始終顯出一份淡然接受的從容模樣,然而心中卻或多或少的有著不可迴避的陰影與創傷,而今日幾乎一模一樣的生死之危,則令顧白羽深埋於內心的創傷與恐懼齊齊爆發出來,渾身冰冷而不可抑製。


    “那是因為我懂,”試探性的將手搭在渾身顫抖的顧白羽肩上,蘇墨軒隻是單純的想要給她些許的溫暖,“做了這麽多年的刑部侍郎,破獲了那麽多的案件,見過了那麽多的殺人兇手與殺人理由,你的迷茫,你的彷徨,你的懷疑,你的絕望,我全都真真切切的感受過。那陷入謎團中走不出來,雖然我不知道你究竟遇到了什麽,但那種情緒我能看得出來,我們需要活在現實之中。”


    實實在在的迴答,蘇墨軒知道自己說的並不是她想要的答案,然而事實就是事實,像他們這樣的人,隻能活在冰冷而殘酷的現實中,迎著刺骨的寒風不斷前進而不能躲避與止歇。


    “是麽……”語似歎息般輕飄,巨大的疲倦與徹骨的寒冷將她包裹,再也支撐不住的顧白羽將身子靠在了蘇墨軒的身上。此時此刻,她需要一個依靠,哪怕隻是短暫的喘息,她也萬分迫切的需要。


    蘇墨軒那坦率而誠實的話戳破了顧白羽心中抱有的最後一絲幻想,在大興王朝這個陌生的空間中,沒有人知道她隻是一縷不屬於這裏的孤魂,她的苦悶仍舊無人能訴,她的創傷依舊需要自己來治。然而卻沒有絕望,反而是漸漸的清醒過來。


    蘇墨軒說得對,他們兩個是一類人,她人生中的種種經曆和遭遇,他或許完全不知,然而她的情緒她的迷茫,他卻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說不來好聽的假話騙你,不管你愛聽還是不愛聽,而且依我所見,你也不是一個需要人用假相來哄騙安慰的人。”眸色認真的看著神色漸漸恢複正常的顧白羽,蘇墨軒說道,“不管你現在是否願意,你既然已經以這個身份活在這樣的生活之中,這條路就要堅持好好的走下去,不能隨隨便便的放棄。”


    “多謝你沒有騙我哄我,我隻是需要發泄一下情緒,不需要……”神色倦怠至極,連日來的精神緊張與長期以來積累的負麵情緒在剛才全都爆發出來,恐懼與迷茫的哭泣過後,倚靠在蘇墨軒肩頭的顧白羽莫名的覺得踏實與溫暖。


    於是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倚靠在蘇墨軒肩頭,顧白羽漸漸的合上了雙眼。


    低頭仔細看著顧白羽安睡的容顏,蘇墨軒的唇角難得的浮起一絲笑意,抬手將裹在她身上的布單又緊了緊,便轉眼看向了淒風苦雨的窗外,夜靜山空,風雨如注,屋內卻悄悄洋溢著幾分溫暖與踏實的感覺。


    時間似是過了很久,又似是隻有片刻,斜倚在蘇墨軒肩膀上的顧白羽漸漸睜開了雙眼。


    盡管隻是片刻的小憩,卻讓她恢複了不少的精神,慌亂的心神重新鎮定下來,顧白羽這才覺察到手肘處的刺痛與渾身的濕漉黏膩。


    “多謝你。”從蘇墨軒的肩膀上直起身子,顧白羽的眉宇間多了幾分不好意思。


    “不客氣,”拍了拍被顧白羽壓得發麻的肩膀,蘇墨軒又恢複了先前淡漠清冷的神情,“你還是先換件衣服吧,我去看看廚房有沒有熱水,最好洗個澡,不然真的會著涼,”一麵說著,蘇墨軒一麵起身向門外走去,腳步停在門前,他迴過身又補充了一句:“有事大聲喊我,我就在這裏,不走。”


    點點頭,顧白羽的心底漾起一陣若有似無的暖意。


    梳洗更衣完畢,將洗澡水潑在雨水積聚的院中,顧白羽掀起門簾,將蘇墨軒重新讓進了屋內。什麽孤男寡女深宵共處一室的避諱,她原本就不甚在意,更何況眼下情況特殊,因此她做起來自自然然,蘇墨軒應承起來也自然而然。


    “屍體我已經處理好了,不用擔心會被上山的樵夫發現。”彎腰進屋,蘇墨軒彈了彈袖子上的雨水說道,作為一個見過無數案發現場、追查過無數殺人兇手的刑部侍郎來說,毀屍滅跡,隻是小事一樁。


    “是羅氏身邊的人,我之前曾經見過一麵,”點點頭,基本恢複了鎮定與理智的顧白羽說道,“別人不會發現,羅氏也一定會得到消息,驟然折損這麽鋒利的一枚棋子,一時半會兒她怕是不會有太多的動作。”


    “那你呢?計劃好什麽時候離開了嗎?”對顧白羽的話深以為然,找到藥箱的蘇墨軒極其自然的拉過顧白羽的手腕,用紗布蘸了白酒替她清理手肘已然有些紅腫的傷口。


    “還是要再等等看,畢竟我的準備沒有那麽充分,更何況現在才剛剛出來,顧延庚想要將我賣給哪個富貴人家的想法尚未打消,這個節骨眼兒上消失就太明顯了。”酒精的刺痛令顧白羽瑟縮了一下手臂,隨即便停住不動,她比蘇墨軒更清楚,泡過泥水和髒水的傷口若是不及時清理會有怎樣嚴重的後果。


    “計劃周全一點兒是最好,顧延庚的勢力不容小覷。”小心的包紮著顧白羽的傷口,蘇墨軒沉著嗓音說道。


    “這件事情不是很急。”收迴手臂,顧白羽思忖著說道,隨即似是想起什麽一般,抬頭將目光聚焦在蘇墨軒的身上,說道:“你怎麽會一個突然出現在這裏?李景毓呢?”


    而且,還救了我的性命。


    “我是來這附近查案的,昨天傍晚在這裏發現了一具幹屍。”清冷的嗓音裏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笑意,看著顧白羽迷霧盡散而驟然亮起的眼眸,蘇墨軒的唇角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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