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的揉揉餓得咕嚕直響的肚子,梳洗過後的顧白羽坐到桌前,眯眼瞧著笑得前仰後合的茶心想要給她一點“警告”,卻在不經意間將柳媽那含笑的神情落在眼中,於是隻得認命般地歎口氣,顧白羽抓起擺在麵前的碗筷,盡量優雅而快速地掃蕩著麵前的飯食。


    前世的她便時常如此,身為一個當值的法醫,你永遠不會知道下一次案發究竟會在什麽時間,而你自己又在做些什麽。於是隻能抓緊一切時間休息,抓緊一切時間填飽自己的肚子,然後在工作來臨時,日夜顛倒、廢寢忘食。


    於是顧白羽才一覺睡到了太陽西斜,直到腹中的饑餓將她喚醒,卻不想茶心笑個沒完沒了,連帶著柳媽也一起莞爾。


    酒足飯飽之後,斜倚在院門上,顧白羽望著天邊那火紅的雲霞兀自發呆,燥熱的夏風隨著夕陽西斜而漸漸涼爽起來,顧白羽撫著被風吹亂的額發,迴身跟坐在院中的柳媽打了聲招唿,便抬腳向田間走去。


    一路行過秧苗整齊的田間小徑,下田歸家的莊稼人瞧見顧白羽的便同她熱情的打著招唿。一向在診金上不甚計較的顧白羽,行醫坐診這段時日以來,在田莊上獲得了不少的稱讚,再加上前幾日被李景毓“無意中”戳破“顧神醫”的身份,周圍的人對她更是尊敬有加。


    坐在不高的山坡上,顧白羽望著田間歸家的三兩莊稼人與莊子上家家戶戶升起的嫋嫋炊煙,因著炎熱而稍稍有些躁動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昨夜積累的疲倦也一掃而光。心中湧起一陣莫名的情緒,顧白羽順了順紛亂的發絲,卻想不清楚那情緒的來源。


    “原來你在這裏。”充滿磁性又略帶慵懶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李景毓不請自來的坐在了顧白羽身邊,一襲水藍色交領直裾襯得他那白皙的膚色更加透亮,笑容清淺,明若星子的眼眸定定的看著顧白羽。


    “我是來找你繼續早晨沒說完的問題的。”眼見著顧白羽沒有接自己話茬的打算,李景毓再度開口,俊美的臉上笑容依舊,“如果你仍舊感興趣的話。”


    挑挑眉當作自己感興趣的標誌,用目光示意李景毓繼續說下去的顧白羽,唇邊浮起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


    “呐,其實呢,我的真名不叫蘇景毓,我姓李,我叫李景毓,是當今大興王朝的三皇子。”語氣裏滿是不在意般的輕描淡寫,俊美的笑容中卻透著絲絲縷縷的緊張,偷偷的瞟了一眼坐在身側的顧白羽,李景毓見她神色如常,才稍稍放下心來,卻又不怕死的接著問了一句:“你怎麽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吃驚?”


    “有什麽好吃驚的?看陶太守對你那掩藏不住的恭敬模樣,我便早就知道你來曆定然不斐,”淡淡的瞥了李景毓一眼,嘴上雖這麽說著,然而顧白羽卻著實沒有料到,眼前這個看似吊兒郎當的貴族少年公子哥,竟然是大興王朝的四位皇子之一。隻不過前世的她將世事變幻無常經曆得太多,是以如今不管經曆什麽、麵對什麽,都在顧白羽的心中引不起太大的波瀾,更不會表現在神色之間。


    “你左手掌心中的繭子要比右手掌心中的厚很多,在集市上你從茶心手中接過東西的時候看到的。”始終抬眼看著遠處與晚霞纏繞在一起的嫋嫋炊煙,顧白羽語氣平淡,“夏至節的時候,你雖然刻意用右手握刀切菜,但不幸的是,你挽起了袖子,讓我看到你左前臂的肌肉比右前臂要稍稍粗壯一些。雖然不是十分明顯,但還是被我看到了。”


    眼風裏掃過正低著頭擼起袖子仔細比較雙臂的李景毓,顧白羽唇角的笑容更加明顯。


    那些細微之處也許在別人眼中並沒有什麽不同,然而卻逃不過顧白羽那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眸,如若不然,她就真的愧對於從事了那麽多年的法醫工作了。


    抬眼瞧見顧白羽唇邊的笑容,李景毓麵上的笑意更甚,將擼起的袖子放下去順帶拍了拍褶子,李景毓繼續說道:“沒想到你的目光這麽敏銳,我慣用左手這件事,除了從小看著我長大的父皇母妃和二哥之外,就隻有蘇墨軒知道了,那家夥眼睛也很毒,從小就毒,見我第一麵就看出來我慣用左手,卻不聲張。在我跟他打架的時候還以為能用左手出其不意呢,他卻先製住了我的左手,真是個混蛋。”


    “蘇墨軒?”李景毓那絮絮叨叨的聲音在顧白羽耳畔響起,一個仿佛有些熟悉的名字忽然闖入耳中,顧白羽不由得出聲問道。


    “對啊,蘇墨軒,你居然不知道?”看著顧白羽那略帶詢問的目光,李景毓的麵上浮起幾分詫異,隨後又是稍顯幸災樂禍的笑意,他從來便沒想過,蘇墨軒這樣一個令整個大興王朝的閨中女子都心心念念的好郎君,居然還會有人不知道。


    “這個名字似乎是聽誰說過。”語帶迴憶,顧白羽說道,“怎麽?我應該要知道他是誰麽?”


    “沒有沒有,沒有什麽應該不應該的,不知道就算了唄,反正他也是個混蛋。”麵不改色的說著蘇墨軒的壞話,李景毓的神色之中浮起幾絲難以掩飾的得意與幸災樂禍,接著說道:“不過我順道路過清州城的事情,陶紀修倒是沒有說謊。我這次來江南,是奉了父皇的手諭來視察江南一帶新開鑿的河道的情況。那日恰好路過火場,看到你與張仵作針鋒相對覺得很有趣,所以才去陶紀修大人那裏要求看你驗屍的。”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個,我又沒問?”李景毓那變幻莫測的神色已經令顧白羽心中有些許的莫名其妙,隨之而來的又是如此跳脫的思路,顧白羽不由得轉過頭去看著李景毓開口問道。


    “因為我心情好嘛,所以附贈給你的,不需要你用另外的答案來換。”雙手交叉在腦後,李景毓不顧形象的躺在了身後的草地上,傍晚的風涼涼的拂過,那未束的墨發隨意的鋪散一地,衣角飛揚,灑脫而飄逸。


    “幸虧你是這麽想的,不然就要大失所望了。”撲了撲被風吹亂的裙角,顧白羽聲音涼涼的說道。


    “為什麽?我為什麽會大失所望?”不明所以,李景毓支起頭來看向顧白羽。


    “因為我沒問而你自己說了,我是不會白白的給你一個答案的。”站起身來,顧白羽瞧著李景毓那一臉受挫的模樣,清秀的臉龐上漾起無可遮掩的笑意,“不過我這裏還有一個不是問題的問題,看你要不要迴答了。”


    “說來聽聽。”一臉的慵懶,李景毓笑著說道。


    “那個問題就是,我很好奇你昨晚選擇翻牆進院的時候是怎麽想的,明明後院那堵牆最矮,你為什麽非要從梧桐樹下的高牆處翻?難道是想顯示一下你的爬樹技術?”拍拍先前被壓出褶子的衣裙,顧白羽想起晌午在院門外看到的那些新剝落的牆土,眼角帶著善意的嘲笑。


    “什麽梧桐樹下的高牆?我昨夜明明是同展捕頭一起翻的矮牆……”話說到一半,李景毓忽然覺察到不對,猛地坐起身來看向顧白羽,那一向慵懶頑劣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寒光,“怎麽迴事?你發現什麽了?”


    李景毓突然而來的反應令顧白羽心中一頓,若真如他所說的那般,他同展承淮從始至終隻是翻了矮牆處,那麽梧桐樹下那處高牆的印記又是誰留下的?無意中留下那處印記的人究竟又是抱著何種目的?


    是妾室母女派來監視她和柳媽茶心的人?還是別的什麽人?


    停住正要離開的腳步,顧白羽轉身看向一臉嚴肅的李景毓,確定他不是開玩笑之後方才沉吟著說道:“今天晌午進門的時候,我看到梧桐樹下的牆土新掉了一塊,那痕跡分明是誰用力向上蹬而不小心踩落的,附近沒有哪家孩子會跑來我家門前撒潑玩賴,我起初以為是你昨夜翻牆時留下的,現在看來,是另有其人了。”


    嗓音依舊平靜,容色之間也沒有太大的變化,然而目光卻嚴肅而銳利起來,顧白羽思索的模樣落在李景毓眼中,令他心中不由得一震,一股說不上來的肅然與信任便溢滿心間,仿佛他眼前站著的並不是一個才剛剛年過二九的妙齡少女,而是一個久經沙場經驗豐富的老將,可以從容的應對一切突發事變,可以讓他毫無顧忌的去信任。


    “你有什麽懷疑的人選麽?”鳳眉微蹙,李景毓在心中閃過無數的可能與猜測。


    “最好的猜測便是我父親那邊的妾室母女,其他的,我一時也想不到什麽。”顧白羽的話並不假,若僅僅是妾室母女想要趁機對她做些什麽,顧白羽還真不算擔心,她們那些手段在前世見慣了人世險惡的顧白羽眼中,充其量隻是小巫見大巫。但若不是妾室母女,她倒也真的不知道,那個一向懦弱的原主顧白羽究竟會惹來什麽麻煩,而她自己,雖然在替官府驗屍,卻也還沒有到會得罪人的地步。


    “這件事就交給我吧,你平時進出小心一些,先不要告訴柳媽她們了,免得她們擔心,說不定根本不是你們那邊的問題。”沉吟半晌,李景毓意有所指的開口說道,看著顧白羽一臉無畏的點點頭,先前那繃緊的心弦也稍稍放鬆了一些,卻並不曾鬆懈。


    若問題不是出在顧白羽身上,那麽便隻能出在他自己身上了。


    到底是誰呢?李景毓一時之間毫無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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