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裏顛著兩個銅板,顧白羽看著手臂上挎著的一籃野菜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


    離上次的那場小小的風波已經半月有餘,深知沒有一個好身體便是再有雄心壯誌也無從談起的顧白羽,鐵了心的要將這副羸弱的身子養好。於是借著往昔顧白羽久病成醫的名號,她憑著前世從祖父那裏學到的中醫知識,為自己開藥調理,忍著刺鼻的苦味兒喝下一碗又一碗的中藥。


    在將自己的身子調養了個七七八八之後,便順手為田莊上的鄉裏鄉親們看病,也算為自己的生活增加一些收入。


    然而,住在田莊附近的人畢竟都是一些靠天吃飯的老實莊稼人,收入本就不多,能給顧白羽的便更少。此刻她顛在手心裏的兩個銅板與那一籃子野菜,便是她今日替人看病的全部診金。


    這樣下去可是不行啊,要想好好的生存下去,必須要賺到更多的錢才行。


    就勢坐在環繞田莊的素水河畔,顧白羽低頭看著自己那倒映在清淩淩的河麵上的陌生容貌略略有些發呆。


    一雙微睜的桃花目似醉非醉,含黛的遠山眉因著心中的愁緒而略略蹙起,尖俏的鼻子下麵是一張小巧的紅唇,長期的羸弱病症令不施粉黛的麵容依舊蒼白,一把及腰的長發也略顯幹枯毛糙。


    倒映在水中的顧白羽並不算容色傾城,隻不過借著少女最美好的二九年華的靈動氣息,在加上顧白羽自身所散發出的清冷氣質,整體看去,也是一個如花似玉的青春少女。


    隻是顧白羽自己還不能完全適應這副年輕的麵孔,明明已經是三十多歲的年紀,卻突然換上了這樣一副青春明豔的容貌,行走在田間地頭,顧白羽的心裏總是有種難以言說的尷尬,似是自己平白的便占了這副身子的便宜一般。


    “那麽,我就替你將這日子過得更好吧。”低低的對著水中那清秀的麵孔鄭重地說完,顧白羽站起身子,拍拍裙角的塵土,便打算走迴家去。


    半月餘前的那場風波,將原本想要低調適應一段時日的她被迫推到了風口浪尖,雖然養病的日子裏沒人再來找麻煩,但顧白羽心中清楚,那日的所作所為定然已經傳到父親的妾室那裏。雖然目前沒有什麽動靜,然而暴風雨前的海麵總是最為平靜的,顧白羽不得不多留幾個心眼兒,低調行事以防對方趁虛而入。


    然而,老天爺最愛做的事情便是與人願唱反調。顧白羽越是想要低調行事,卻越是有事找上門來,逼得你不得不出頭。


    於是抬眼望著田壟上風風火火向自己跑來的茶心,顧白羽不由得舉頭看了看頭頂晴朗的沒有一絲雲彩的天空,心中暗暗腹誹著愛開玩笑的老天爺。


    “小姐,小姐,你快去看看……快去看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茶心停在顧白羽麵前不斷的撫著胸口,跟在身後的是一個滿臉焦急的蒼老莊稼漢,一見到顧白羽便老淚縱橫,嘴唇張合半晌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茶心,王大爺家出什麽事了?”前世見慣了各種危險的情況,顧白羽早就練出了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定從容,看著麵前神色慌張焦急的兩個人,她立刻便判斷道出事的定是王家的人。


    “小姐,王家嫂子剛剛掉河裏了,雖然被救上來了,但氣息很弱,你……”氣息已經趨於平穩,茶心迅速對顧白羽說道,然而話還尚未說完,便被顧白羽打斷道:“人在哪裏?快點帶我過去!”


    “這邊,這邊。”聽到顧白羽發話,剛剛平緩了氣息的王大爺立刻為顧白羽帶路。


    腳下步履匆匆,顧白羽那黛色的娥眉不禁微微蹙起,王家媳婦懷胎已八月有餘,此時失足掉入河中,若是搶救不及時,一個不小心,便會造成一屍兩命的慘劇。


    想到這裏,顧白羽的腳步不由得更加急促,然而終究是晚了一步。還尚未走到王家媳婦身旁,顧白羽的耳中已然充斥著王家大娘傷心欲絕的哭喊聲,緊趕著幾步來到那王家媳婦身側,伸手探探鼻息,那濕漉漉的身體早已沒了一絲氣息。


    蹲下身子試著做了幾次心髒按壓,王家媳婦那僵直冰冷的身體也對顧白羽宣告了自己的死亡。低頭看看那高高隆起的腹部似放棄掙紮般的漸漸停止了蠕動,顧白羽心頭一緊,轉身便對蹲在一旁痛哭流涕的王家獨子王桂生說道:“哭什麽哭?孩子你還想不想要?”


    “孩子?”被顧白羽突如其來的問話弄得心頭一愣,王桂生登時停止了哭泣,不明就裏的望向一臉嚴肅的顧白羽,沒有聽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嫂子我已經無力迴天,但孩子的命還有得一拚,若是還想保住嫂子腹中的孩子,就趕緊給我拿幹淨的尖刀和針線來!”神色間沒有絲毫的動容,顧白羽對著猶自發愣的王家獨子冷聲說道,迴頭看向站在身後的茶心,她繼續說道:“茶心,找塊布把我和嫂子圍起來,清理清理圍觀的人。”


    “是,小姐。”


    這半個月以來已經習慣了顧白羽突然而來的幹練,茶心對她的吩咐向來說一不二,執行起來幹脆利落,沒有片刻的功夫,便將周圍人群清理幹淨,還找了塊幹淨的油布,將顧白羽、王家獨子和身子早已冰冷的王家媳婦圍了起來。


    “刀給我。”


    聲音平靜而沒有一絲波瀾,顧白羽左手按壓著王家媳婦那高高隆起的腹部,丈量著準確的位置,然後右手接過王家獨子遞來的尖刀,手起手落間便將那高聳的腹部切開,刀尖避開皮肉滲出的鮮血而準確的劃向子宮。


    將顧白羽那漠然的神情與幹脆利落的手法盡數收在眼中,跪坐在一旁的王家獨子驚得目瞪口呆,下意識的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發出聲音。


    一聲響亮的啼哭劃破灼熱的空氣,驚醒了每一個焦灼等待著的人。


    顧白羽轉過身來,伸出滿是鮮血的雙手,將尚未足月的男嬰交到身旁仍舊處在震驚之中的王家獨子懷中,平靜的說道:“你先出去吧,孩子還需要人照顧。”然後便重新轉過身去,擦淨雙手,穿針引線,埋下頭去繼續縫合。


    直到抱著啼哭的孩子走出油布臨時圍成的棚子,王家獨子方才從震驚中緩過神兒來,低頭看看懷中啼哭不已卻充滿生機的孩子,他轉過身子,“噗通”一聲便衝著那油布棚子跪了下去。


    “謝謝!謝謝大小姐!謝謝你救了我兒子!謝謝你保住了我們王家的獨根!您這樣的大恩大德,我們王家永世難忘!謝謝!謝謝!”懷中抱著初生的孩子,王家獨子不停的朝著那油布棚子裏的顧白羽磕著頭,激動的淚水溢出眼眶,落滿那因為過度操勞而早衰的臉龐。


    一旁守著的王家人忽然反應過來,便也齊齊的跪在油布棚子外麵,衝著顧白羽千恩萬謝。


    “王大娘,您快起來,我一個小輩,怎麽當得起您這麽大的禮?”將刀口縫合好的顧白羽緩步走出油布棚子,彎腰扶著王家大娘的手臂,轉頭對站在一旁的茶心說道:“茶心,還不快扶王大爺他們起身?”


    “孩子啊,真的是謝謝你呐。我們王家就這麽一棵獨苗,若不是你……若不是你……”被顧白羽攙扶起身的王家大娘頓時老淚縱橫,緊緊握著顧白羽的手臂,半晌說不完整一句話。


    “王大娘,您快別這麽說,我不過是盡自己的能力而已,你們快迴去吧,照顧孩子要緊。”抽出帕子替王家大娘擦了擦滿麵的淚水,顧白羽那始終平淡的神色上終於有些許的動容,低聲又勸了兩句,才在王家人的千恩萬謝中抽身離去。


    “小姐,您方才可真神,那王家嫂子明明已經斷氣了,你居然還能讓她把孩子好好的生下來。”緊跟在顧白羽身側,明亮的杏眸睜得大大的瞧著顧白羽,茶心嬌嫩的臉上滿是崇拜的神情。


    方才隻有王家獨子一人進入了油布棚,顧白羽那剖腹取子的手段也隻有他一人看到,同其他人一起呆在油布棚外的茶心,自然不知曉其中的曲折,隻是以為顧白羽不知道使了什麽術法,令王家媳婦將孩子平安的生了出來。


    “小姐,你剛剛聽到沒有?大家都稱讚你是‘神醫’呢!”絲毫沒有為顧白羽的默不作聲所掃興,早已習慣了顧白羽沉默的茶心仍舊是嘰嘰喳喳的說著,腦海裏迴想著剛剛眾人那交口稱讚的場景,不過十三四歲年紀的她,早已樂的心花怒放,搖著顧白羽的胳膊便問道:“小姐,小姐,你剛剛到底用了什麽術法啊?能不能也教教我?”


    將茶心那興奮不已的模樣盡數收在眼底,顧白羽略帶蒼白的麵容上浮起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心裏默默想著茶心口中不斷說著的“神醫”二字,盤算著是否能借著這股勢頭多掙一些銀子,然而口中卻輕描淡寫的說道:“方才我使的不是什麽術法,而是剖腹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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