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有種他被嫖了的錯覺?李濟州一屁股坐迴床上,怒氣衝衝地拔出語音請求。


    響了一下就斷掉了,顯然是被對方掛斷的,李濟州舉著手機臉色陰沉,感到一股史無前例的被冒犯的憋屈。


    酒店門前的主幹道,白樺剛攔下一輛出租車坐進去,跟師傅報了地址後馬不停蹄地給顧西恩打了個電話。


    對麵接起,上來先揶揄:“不會是李總吧?”


    白樺深吸一口氣:“說吧,要怎樣你才能替我保密?”


    老實講,此刻顧西恩內心也是極其淩亂的,在他過往的認知裏自己這位弟弟可是實打實的異性戀,再叛逆也不過是違背其父意誌勇闖娛樂圈,但這麽多年始終潔身自好從不亂搞男女關係,也因此說服黃淮笙與蔣婕二人聽之任之沒有暴力幹涉,可一旦觸及到性取向的問題,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對於整個黃家來說,唯一的繼承人喜歡男人這件事,無異於一場山洪海嘯。


    可無論怎樣,他是最沒立場怪罪弟弟的人。


    顧西恩摁下雜亂無章的思緒,平複好心情,道:“所以這就是你上迴死活不讓我給李總說媒的原因?你喜歡他?想和他在一起?”


    一個比一個尖銳直白的發問讓白樺實在難以招架,情感經曆宛如一張白紙的他不知作何迴答,唯一值得承認的一點是,做/愛所帶來的酣暢快感讓他對李濟州這個人的身體食髓知味,但性能催生出愛嗎,肉體上的契合能激發出情感上的依賴嗎,他一度渴求的親密關係,就是像現在這樣嗎?不知道,不清楚,那些稀裏糊塗的問題,在秘密被撞破後,猝不及防地,接二連三地浮出水麵,打得他措手不及。


    “我……”


    白樺的欲言又止讓顧西恩幽幽歎息,用過來人的口吻說:“淨之,如果你隻是圖一時新鮮,這件事我會為你保密。”聰明如他,顯然連其他地方也猜到了,“李濟州那邊還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吧?他對你是什麽態度,也是一時興起玩玩而已,還是”


    白樺打斷:“哥,別問了,我不知道。”


    沉默良久,顧西恩再次開口,滿是憂心忡忡:“我隻能力所能及地幫你隱瞞,但事情總有暴露的一天,到那時,你該怎麽辦呢,淨之?”


    第三十章 “我等你。”


    “都沒什麽異議的話,這份中標結果明天一早掛網公示,散會。”


    還是上次那間會議室,不過出席的人數更多,高管占去一半,董事長方凝也在,全程不置一詞地聽完了李濟州的講演,被下麵人不動聲色地解讀著微表情,進一步坐實了她想要培養獨生子作為集團接班人的說法。


    李濟州終結陳詞後擱下翻頁筆,會議圓滿結束,方凝和顧西恩作為與會雙方最高級別的領導,率先出了會議室,李濟州慢他們半步跟隨在後,端的是身高腿長步履從容,走在人群中有著不輸於大牌明星的卓越氣質。


    如果說明星舉手投足間的出眾氣質還需要日積月累的形體禮儀課精心打造,李濟州則是打小就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超然見地,二十幾年如一日,自信放光芒。


    顧西恩邊跟方凝聊天邊時不時迴頭打量,此時此刻三人中內心最複雜的非他莫屬,原以為能跟方董事長成為親家,沒想到還真有可能成為另一種意義上的親家,他是深知弟弟黃淨之認定一件事不管刀山火海都會義無返顧向前衝的那股倔勁兒的,當年在國外念書念到一半背著父母迴國組團出道,被黃淮笙一怒之下揍到臥床不起還要鬧絕食,那會兒他尚未與生母相認,這些都是事後從蔣婕口中聽說,雖非親眼所見,尤覺心驚惻然。


    “顧總有事?”覺察出他的視線,李濟州抬眼看過來。


    顧西恩在心底歎口氣,麵上微微笑,有感而發:“李總一表人才氣度不凡,方董後繼有人,實在可喜可賀。”


    他講的不過是場麵話,哪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簇擁在後的一眾方申高層彼此飛快地交換眼神,瞧瞧,連合作夥伴黃氏集團都能看出端倪,不怪他們多想。


    對此方凝隻略微勾唇,似有若無:“哪裏,犬子不成器,得顧總謬讚,慚愧。”


    送至電梯口,她留步:“顧總,我還有事,讓濟州送你。”


    方凝跟蔣婕是高中同窗,在顧西恩麵前當以長輩姿態自居,轉而拍拍兒子的肩,交待:“送顧總下去,然後來我辦公室一趟。”


    電梯徑直往下,轎廂內站了五六個人,顧西恩不便多言,到一樓,兩方人員握手道別,他又控製不住用看弟媳的眼神瞧了對方好幾眼。


    目送黃氏集團一行人的商務車開走,李濟州扭臉問身旁的某高管:“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高管愣了愣,仔細端詳,麵前這張臉朗目星眉英俊逼人,從心道:“沒有,還是一如既往地帥。”


    李濟州若有所思輕聲嘀咕:“……艸,那個顧總別是看上我了吧?”


    高管:“……”


    李濟州推開董事長辦公室的門,發現會客區的沙發上已經坐了個人,似乎正在談話的方凝和方炳輝聞聲齊齊看過來,前者麵無波瀾,後者嘴角帶笑,是老謀深算的笑。


    他輕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側身進屋,略過方炳輝隻朝方凝打招唿:“方董,您找我有事?”


    方凝下巴微抬,朝空出來的單人沙發示意:“坐。”


    方炳輝適時起身,笑著說:“你們母子倆聊吧,我先走了。”


    李濟州打他身邊經過,被他伸手重重地拍了下肩:“濟州啊,配電係統選型的事幹得不錯,董事長剛還在我麵前誇你,榮陸這次提供的方案確實很優秀,想來是你與陸家兄弟倆走得近,才了解得更透徹些。”


    李濟州勾了勾唇,寸步不讓地反擊:“要說近,誰又能近得過方總與北宸的關係,外界可都傳,說北宸看似方星傑獨當一麵,實際卻是上陣父子兵。”


    方炳輝臉色微變,片刻後又掩飾住,笑笑說:“一些風言風語……”他轉頭看了看方凝,“……當不得真。”


    方凝飲了口紅茶,麵色平靜道:“你去忙吧,我跟濟州單獨聊聊。”


    方炳輝離開,李濟州大喇喇地坐進沙發,拎起麵前的鎏金骨瓷茶壺給自己斟上一杯。


    方凝喜飲茶,也愛收藏茶具,她辦公室有一整麵牆的陳列櫃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漂亮茶具,當然隻是冰山一角。城南她住的那套別墅裏,有間儲藏室用來收納她從全國各地搜羅來的成套茶具,傭人會定期擦拭濯洗,即便它們被封在密閉的玻璃櫃中,常年都甚少接觸到灰塵。


    “最近在忙什麽?”等他喝下一口茶,方凝隔著案幾看過來。


    李濟州放下茶杯,說:“我忙的事不是剛給您匯報完嗎?”


    “除了這些呢,還在忙什麽?”


    聽出她的畫外音,李濟州笑了:“媽,你到底想問什麽?”


    方凝深深地看他一眼,起身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一個透明文件袋折返,啪地丟在茶幾上,“這個女孩認識嗎?”


    李濟州目光遞過去,赫然是阮薇薇的照片。


    他皺起眉,方凝居高臨下地看著兒子:“看你的表情是認識了?”


    李濟州壓下胸口勃然而起的怒火,忍氣吞聲道:“認識。”


    “裏麵有張b超單子,拆開看看。”


    “媽,我跟她並沒有”


    方凝音量陡然抬高,厲聲道:“拆開看看。”


    李濟州下頜肌肉緊繃,僵持半晌,他說:“不用看,她懷孕了,我知道。”


    方凝閉了閉眼,接著揚起手,重重地給了兒子一巴掌。


    李濟州被打得偏過頭去,人也懵了一瞬,卻很快恢複鎮定,麵不改色道:“媽,你先消消氣,孩子不是我的。”


    方凝也愣住,她破天荒頭一次對兒子發這麽大火,巴掌落下的時候已經收不住了,醒過神後踉蹌幾步,頹然跌坐進沙發,胸口劇烈起伏。


    半晌,她屈指抵著額角輕揉,啞聲道:“……真的不是?”


    “不是。”


    她偏頭看向別處,顫巍巍地唿出一口氣,一貫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的女強人,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歲。


    一場昔年夢魘卷土重來,她不可避免地迴憶起二十多年前的那件事。


    方凝懷胎八個多月的時候,辭了集團的職務在家安心待產,酷愛沾花惹草的丈夫李聞廷也沒閑著,在外頭搞大了小情兒的肚子,偏偏對方是個硬茬兒,以此威脅他索要五百萬封口費,否則就將這事告到李家老太爺那裏去。


    李聞廷早年花天酒地揮霍無度,已經被家裏限製了消費,要他一下子拿出五百萬,簡直天方夜譚。


    他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跪在床邊哀求,希望妻子能幫忙擺平這事。


    這個晴天霹靂讓方凝失眠了一整夜,沒人知道她經曆過怎樣艱難又痛苦的思想鬥爭,第二天答應李聞廷,這筆錢由她來出。


    方凝不是什麽戀愛腦,隻是這事關乎李方兩家的名譽,這場舉市皆知的商業聯姻明麵上有多盛大恢弘,暗地裏就有多少人等著看笑話。


    她丟不起這個人。


    所幸那個女人說話算話,得了錢後就此銷聲匿跡再未出現,這件事讓方凝對丈夫徹底失望,曾經那麽羅曼蒂克的少女心事,終被殘酷現實磋磨殆盡,埋葬於往昔不堪迴首的記憶裏。


    誕下獨子李濟州後,她便一心撲進工作,滿世界開疆擴土,連n市都不常迴,以免徒生煩惱。


    方凝失神的雙眸漸漸聚焦,俯身過來伸手撫摸兒子的臉,下顎處一道破皮的傷口正往外汩汩滲著血,是被她戒指上的鑽石刮到的。


    李濟州握住她的手,放在膝上捏了捏掌心,溫和且篤定地安慰:“媽,我大概能猜到這事是誰捅到你這兒的,我來擺平,你別管了。”


    方凝抽迴手,接過兒子遞來的紙巾拭去眼角淚花,又是往日那副不苟言笑的莊重表情,一秒切迴工作狀態:“方炳輝剛找我商量,提出想把生態園的綠化工程攬給北宸做,你什麽看法?”


    李濟州冷笑一聲,正了正衣襟:“讓他去夢裏做。”


    雲巔俱樂部到了晚上依舊門庭若市,三樓的酒吧夜場也正熱鬧,吧台這邊更是忙得應接不暇。


    咣當一聲,香奈兒黑金牛小挎包往大理石台麵上一丟,化著精致全妝的方星窈像朵嬌嫩欲滴的花盛開在獵豔場所,惹來周遭幾名男士紛紛側目,她自己倒對四麵八方聚集而來的目光視若無睹,跨上吧椅朝不遠處的白樺招招手調侃:“嗨,偶像,又見麵了。”


    白樺循聲看過來,朝她笑了笑:“晚上好。”


    方星窈一手支腮,塗了美甲的指尖彈琴般點了點:“上迴的金湯力不錯,是你調的嗎?再來一杯。”


    還不等白樺迴應,他旁邊的ian湊過來道:“多謝美女誇獎,金湯力是在下調的。”


    “哦。”方星窈一秒失了興致,“金湯力也就那樣吧,今天換個別的,”她盯準了白樺,“你給我調。”


    “抱歉。”白樺說:“這兒的調酒師是ian,我充其量給他打打下手。”


    ian配合得挺起胸脯輕咳兩下。


    方星窈很是失落,煩躁地揮揮手:“……fine,來瓶哈啤。”


    ian聞言很不哈皮:“……小姐,請尊重一下我的職業。”


    “哦,那勞駕把酒倒進杯子裏另外加兩顆冰球,謝謝。”


    ian憤然離去。


    方星窈接過白樺遞來的檸檬蘇打水,好不爽道:“我要的酒呢?”


    白樺邊擦台麵邊問:“你一個人來的?”


    方星窈撩著發梢:“嗯哼。”


    “別喝酒了,早點迴家。”


    方星窈噗嗤一笑:“幹嘛,你是以什麽立場管我?”她歪頭,狡黠地念出倆字:“嫂子?”


    白樺動作一滯,掀眸看向她,雲淡風輕地還其人之道:“你跟你表哥不是感情很差麽?”


    方星窈果不其然地臉色窘了窘,捧起杯子戰術性喝水,頓了幾秒用吸管攪著冰塊嘟囔:“我隻是不想跟濫情的渣男同流合汙……”


    “方星窈。”一道低沉冷硬的熟悉聲音陡然鑽進倆人耳朵裏,李濟州不知何時出現,左臂架起支在大理石台麵上,長腿交疊而站,唇角銜著一抹似笑非笑:“你又在背後編排我什麽?”


    方星窈打了個激靈猛地轉向他,明明沒講什麽卻莫名心虛:“誰、誰編排你了,我說的是事實,又沒汙蔑你。”


    李濟州卻未繼續搭理她,扭臉看向白樺,眸色深沉:“急事處理好了?”


    白樺一時間沒懂他所言何意,怔了怔,目光卻很快被對方下巴處的一塊傷疤吸引,“你臉上”


    注意到他的眼神,李濟州別開臉,對一旁的方星窈努嘴道:“先去那邊卡座等我。”


    方星窈拎起小挎包,不怎麽情願地走了。


    沒了電燈泡,李濟州迎上白樺緊盯著自己看的表情,不知怎的心下一顫,開口直言不諱道:“挨揍了,我媽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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