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雨停了,鄭喜的手續全部辦理好了,然後,燕三爺精神抖擻神采奕奕了。


    難道燕三爺你是下雨憂鬱症犯了!


    連番大雨,去到淮安的路上很是難走,到處都是泥濘,時有小雨,到得黃莊,當地人卻勸他們不要往前,說他們要去的古桑那邊是重災區,被淹了大半,隻有一個年底前修的圩田還能得以保存,別的地方都是一片汪洋了,就連那圩田,也有小半被淹了。


    商量了下,淩清羽要鄭喜帶著黃金留在了黃莊的客棧,自己和燕三騎馬過去。


    古桑在洪澤湖邊,今年淮河沱河都發了大水,洪澤湖的水位也超過往年許多,周邊許多地方都被淹了,兩人一路走過去,到處都可以看到洪水侵襲的慘景。


    燕三將淩清羽拉到自己的坐騎上,牽了另外一匹馬的韁繩,不急不緩的在隱約可見的官道上行駛。


    前方隱約可見一大片田地,被高大的堤壩所圍。


    “哪邊!”淩清羽指著那方向叫道。


    燕三一夾馬腹,往那邊而去。


    沿著湖岸和河岸,砌起了高約一丈二尺寬約六丈的大堤壩,望之如大城,圩岸上桑柳成行,望之如畫,圩岸下靠水那邊則種植了大片的蘆葦。而圩內的田地則被縱橫交錯的溝澮區分開來,溝澮上行駛著小船,圩岸上還有多處水門,可以隨時調節水的高度。圩內之田此時一片金黃,間隔有些半倒的稻穗,有農人在其中耕作,將那些被雨淋到的稻穗收拾起來。


    “韓枔是個人才啊。”淩清羽歎了口氣,然後大聲問那溝澮裏小船的農人:“請問,韓先生在哪?”


    “啊?”那農人聽了幾遍才聽清楚,聽得是找韓先生,忙將小船劃了過來,道:“兩位找韓先生啊?老頭帶你們去吧。”


    小船七繞八繞的到了一個村子,村子在圩田的中間,與別的地方一片汪洋不同,這個村子仍然幹淨而平和。


    見了淩清羽,還不待淩清羽說話,韓枔就深鞠一躬,道:“當家的大才!”


    “這個?這話該是我說的吧?”淩清羽摸不著頭腦,扶起他道。


    “如果不是當家當初說了這圩田怎麽個修建方法,今年的大水,這一方土地就保不住了。”韓枔笑道。


    “這不是我的智慧,是你們的智慧,圩田古已有之,嗬嗬,這個功勞我不敢領。”淩清羽不好意思的道。她是加進了些後世水利工程的理念,但是圩田的作法其實大多是中國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其中有些方法遠比後世的好用,這個功勞絕對不能搶,何況當初她就隨口一說,能修建成這麽大規模的圩田,絕對是韓枔的功勞。


    韓枔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說,帶了淩清羽進屋子。當初淩清羽給了他十萬兩銀票,他一路訪過來,在淮安這裏見到了有大族收留災民,積累了眾多流民,當地官府拿了正頭痛,便找了當地官員,買了這洪澤湖邊大片的沼澤地和水麵,連買帶雇傭了大量的流民,在這洪澤湖邊砌起了大規模的圩岸,將原來沼澤地和荒地劃成幾片開始做改良,如今一年過去,已經有了將七百多頃的良田,下麵的固定佃戶有近千人,賣身為奴的奴籍也有幾百人。


    韓枔將田契和身契都拿了出來,遞給淩清羽。


    淩清羽卻沒接,而是問道:“我見這裏修建的很是合理,而且田地的布局也很有講究,這麽大的雨,田裏的倒禾也不是很多,韓先生有好幫手吧?”


    “哈哈,果然是當家的!”韓枔笑道,然後對內屋叫道:“如何,出來吧。”


    從內室走出好幾個人,其中有兩個中年人,挽著褲腿,一副老農相。


    淩清羽立刻站了起來,鞠躬道:“淩清羽見過各位,各位將這圩田修建得如此之好,實為民眾之福!”


    “當家的不必多禮。”當前一個中年人趕前幾步,扶了她起來,笑道:“韓先生果然沒說錯。”


    見淩清羽疑惑的望過來,韓枔忙咳嗽兩聲,指著那兩中年人道:“當家的給你介紹下,這位是張問張先生,咱們那圩岸就是他修建的,這位是楊萬裏楊先生,整個圩田的布局是他規劃的。”又指著另外三位年輕人道:“這位馬臨,對桑植農業很有研究,這位是陶新還有這位陶久咱們這些地還有那些湖麵都是這兩兄弟打理。”


    張問楊萬裏馬臨是技術專家,陶新陶久是管理人員,淩清羽笑著一一打了招唿,左右看了下,問道:“商祺他們呢?”


    “上遊又開始下雨,他們去查看最前方的圩岸了。”韓枔笑道。然後眾人分別坐下。


    “這些田地再改造個兩年,估計年產上兩石甚至三石都可以。”韓枔道。淩清羽給的第一年的年租隻有三鬥,今年那些佃戶都能有很大的盈餘,明年產量上去了,租子也可以恢複到五五分了。


    “我這次過來,看到這邊被淹了大片的田地,咱們的圩田受災程度怎樣?”淩清羽問,她倒不是很關係田租,七百頃田就是七萬多畝田地,就算一畝一石的租子,一年也就七萬多兩,對她而言實在是小數,她更關心能否繼續兼並土地。


    “我們的還好,基本上沒有什麽損失,不過湖裏原來有養魚,卻是受損嚴重,圩岸上的桑樹明年可以采摘,明年織坊也可以建立起來了。”韓枔微微一笑道。


    “如此。”看樣子韓枔並不打算在這裏增加田地,也是,什麽事情都不能做絕了,槍打出頭鳥啊,淩清羽想通了,便笑道:“我在番外和瓊州見到一種棉花,不知可否在這邊種植?”


    “是吉貝嗎?”馬臨問道。


    “是的,當地叫這個名字。”


    “當家的能弄些過來?”


    “自然能。”淩清羽對馬臨道:“馬先生,我想問下,如果是在西北黑水關附近,可有什麽好的出糧方法?”


    “黑水關?”幾人麵麵相覷了一下,不解的問道:“那邊是忻州地界了,和黨項契丹交界,那邊現在戰事正起,而且那邊向來山多地少,要出糧,可有些難度,當家的想在那邊置地?”


    “忻州?那裏不是有個雁門關嗎?”淩清羽問道,這個地方她去玩過,所以記得,說實話,楊昭他們一直說黑水關黑水關,她一直不知道確定是那裏。


    “黑水關就是雁門關,先帝名字帶有雁字,為了避諱,就改成了黑水關。”韓枔解釋道。


    靠!這麽有名的地名你居然就隨便改了!如果是雁門關,那邊的確不好種糧,但是,可以種土豆啊!


    將話題重新迴到圩田和種植何種農作物上,淩清羽和幾人的溝通非常順暢,這幾人都是務實主義者,也很有學術探究精神,對於淩清羽所提的一年三季和雜交品種的概念,包括生物化肥的製作,都進行了深刻溝通。幾人也是越說越興奮,後來說到水利和水土流失,以及種植樹木保護土地的事情,張問和楊千裏更是眼睛發亮,不斷的搬著椅子向淩清羽靠近,問題也越來越深奧,弄得淩清羽招架不能,暗自吐槽,我又不是農學院的,咱就是在邊上看的,你問的這麽有技術性,我怎麽迴答的出來?


    暢談了一個時辰,農人喊吃飯的時候,淩清羽隻覺眼前全部是金星,好多鳥兒在飛。忽然對以前考察人家公司的時候自己不管懂與不懂都要問個為什麽而對對方產生了愧疚。


    商祺也帶人巡視迴來,見了淩清羽又是一頓激動的見禮,然後淩清羽非常豪爽的叫大家坐在一起吃飯,熱熱鬧鬧的坐了幾桌,剛一拿上碗,淩清羽就後悔了,那兩貨又擠在她旁邊坐了,繼續對學術問題進行專訪。


    好不容易吃完飯,又被拽去實地考察和探討。到得後麵,還是韓枔拉了眾人道:“好了好了,你們先迴去擬定方案,然後再看有什麽問題。”放將淩清羽解放出來。


    “當家的為什麽想去黑水關買地?”陪著淩清羽在圩岸上走著,韓枔問道。


    “圩岸上種植桑樹,大致可以種植上萬株,可以產絲,啊?你說什麽?”淩清羽下意識的迴答後,放發覺韓枔的問題不是這個,問道。


    “嗬嗬,當家的這邊不用擔心,經過今天你的指點,他們必然會讓這圩田的產出翻上幾倍。”韓枔笑道,隨後又問:“當家你提黑水關,是有什麽想法?”


    “啊,這個,楊昭你知道嘛?”淩清羽撓了撓頭,問道。


    “小楊將軍,自然知道。”韓枔點頭道。


    “楊昭前年的時候就上了風神號,去年因為怕這邊的人還要害他,便沒讓他迴來,隻是今年皇帝到處找他,沒法子他奉召去了黑水關。”淩清羽停了一下,又道:“他是我好朋友,我不想讓他再次被人陷害。”


    韓枔深深的看著她,看得淩清羽都覺得發毛了,放歎了口氣道:“當家的雖然是女子,卻是讓我們男人都自慚不如啊。”


    “啊?”淩清羽愕然,這麽高的評價?難道是因為我盜取了後世的農業技術?


    “忻州那邊的確山多地少,不過陝西路那邊卻是地廣人稀,隻是因為長年戰爭才一直沒人敢去,如果當家的信得過我,韓枔願意跑一趟。”韓枔道


    “別說什麽信得過信不過的,”淩清羽拍了下他肩頭,道:“此事有我的私心在,而且那邊也很是危險,韓兄願意幫我去做,我感激都來不及呢。”


    黑水關關係的可不是您的私心,關係的是我大周的百姓,你以一女子商戶之身份都敢拿自己的身家去全力相助,我韓枔又怎能置身事外呢,韓枔心下暗道。


    “不過雖然說第一任務是保證黑水關的糧草供應,但是咱們還是可以想到賺錢的方法的,對了,棉花,”淩清羽拍了下手掌,道:“棉花很能保暖,做成軍衣最是不錯,那邊的地,就全部種棉花,這次我跑趟美洲,去將土豆的種子帶迴來,土豆高產,實在不行可以作為糧食的替補,那麽,我們就這麽說定了!”


    “定不辱命!”韓枔道。


    “對了,那五位先生,咱們是雇傭的?要不要給些好處?”淩清羽的話讓韓枔一愣,不知道怎麽就跳到這裏來了,但是還是規矩的迴道:“張先生和楊先生其實是淮安的名士,隻是對水利很是感興趣,我在淮安買地招聘民工的時候,被他二人知道,非要跟著來,先是看,後來便忍不住開始參入,與其給他們田地這些物質,不如按照他們的提議進行工程還讓他們高興。馬臨本是淮安學院的學生,也是因為對農業感興趣而過來的,他算是幕僚,陶新陶久是表兄弟,家裏原來也是淮安望族,隻是因為家道中落從而家境窘迫,是屬於拿薪水的。下麵其實還有十多個管事,各自分管了下麵佃戶。”


    厲害!名士居然被你指使成這樣!雖然說那幾人是因為對學術有超強的興趣,但是沒有韓枔的親和力,一定不會來的,這點我就做不到啊。淩清羽私自歎了口氣,然後又給自己鼓勁,這個世上沒有完人,我會賺錢就可以了,一個大公司,光靠ceo一個人那就是死得快,一定要手下有人做事,我有了韓枔鄭喜蔡靖方,就算自己軟了些,又有什麽關係。


    “這邊大局已定,後麵隻要定好方法定時維護也不會有太大問題,我時常過來看看就是,當家的除了黑水關,還有別的想法嗎?”韓枔打斷了她的自我建設,問道。


    “嗯,我們從番外帶迴來了好些物種,石方和朱煒離正在培植,西北那邊砍劃森林太過厲害,如果有荒山買下種植速生林也是不錯,大致方向就這樣,具體你自己看著吧,我看好你!”淩清羽笑道。然後掏出來一疊銀票,也不數就遞給他,道:“資金。”


    韓枔接過來一看,好家夥,隨便一拿就是二十萬兩,不覺笑問道:“當家的這次迴來看樣子是發財了?”


    “哈哈,好說好說。運氣好而已。”淩清羽笑著迴道,的確是運氣好,如果沒有那大災難,那海盜,怎麽可能會有這麽高的利潤,不過以後隻怕就沒這麽好的事情了,還是踏踏實實的做實業吧,就這片圩田,如果經營的好的話,一年的出息也在十萬兩銀子,單純是自己消費,怎麽都夠了。


    “如此,那當家的再給十萬兩吧,我想在長江下遊再建個圩田。”韓枔笑道。這裏圩田因為淩清羽張問楊萬裏的緣故,而遠遠強於其他地方的圩田,趁著別的大族還沒下手,還是再去網羅一些田地,也就是前期投入大些,後麵卻是年年有收益的,而且可以保證風神號番外貿易的產品供應。


    “好啊。”淩清羽又掏出十萬兩給了韓枔。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有這個人在,田地農事方麵她根本不用操心了。


    迴到那村子,馬臨已經擬了個經營方向,細致到多少間距種什麽樹,又要怎麽養護,還有田地裏麵一年兩季種植什麽,又劃了菜田和經濟作物田地,如此種種,看的淩清羽目瞪口呆,這樣做下來,這個莊子以後莫不是金庫嗎?


    “韓兄啊,我和老楊商量了下,你上次提的那個地方很不錯,如果你們去買地的話,我們兩願意出麵撮合,咱們也參與一份子。”張問撫須笑道。


    “如此,多謝張老了!”韓枔不覺大喜,鞠躬道。他看中的是蕪湖東的一大片低窪地帶,那裏因為長江泛濫而成為了一片沼澤,如若能做圩田改造,那邊將能出來千頃以上的良田,隻是因為麵積太大,隻怕官府不會輕易出讓,但是那現任蕪湖縣令以及太平州知州都是張問的學生,如果張問和楊萬裏願意出麵,這購地就容易多了。


    “不要如此多禮,如今淮安誰不知道你韓枔的大名,淮安第一名士非你莫屬啊。”張問對著淩清羽眨了眨眼睛,道。


    第一名士?看著韓枔的耳根子忽然紅了一些,淩清羽哦的笑了起來,道:“韓兄的文采當然是最好的。”那麽漂亮的字,別的不說,書法就能唬住大票粉絲,人又是這麽溫文爾雅俊秀英挺,不受歡迎才怪。


    韓枔紅著耳根瞪了她一眼,你個盡說瞎話的當家的,你和我在一起說得最多的就是怎麽賺錢,你到哪裏去知道我文采好!!!


    當天晚上又是賓客齊歡,飯後,在院子裏擺上了酒桌,幾位名士喝酒吟詩好不快活。


    淩清羽卻早早逃迴韓枔給她安排的房間,開玩笑,要她也展現才華,我吟打油詩你們幹不幹啊?還是別影響到在你們眼裏的我的光輝形象吧!


    第二日,燕三快馬去接鄭喜,淩清羽繼續陪著名士們學術討論,這次的議題已經延伸到了合理性養魚,和水生植物包括濕地對環境的影響。淩清羽非常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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